即使超凡者自身也避不开种族的差异,也有高低强弱的区别,可是对于没有踏入这种领域的凡人而言,所有的超凡者都是一样的——<br/> 他们都是无法对抗的力量。<br/> 简妮看见泥石的暴雨从天而降,被无数尘岩簇拥的菲林仅仅只是一挥手,那些围绕着她漂浮的石块立刻如同暴雨攒射而至。<br/> 驻军的反应不可谓不快。<br/> 早在敌人出现的那一刻,神经紧绷的诸人就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石雨爆射而下时,已经有盾卫提盾上前,可是那些维多利亚军工制品挡不住倾盆而下的死亡,泥石穿透千锤百炼的精钢,只见驻军如同割麦般倒下。<br/> 这是简妮第一次看见死亡来得如此猖狂。<br/> 即使是小丘郡陷落的那一夜,死亡的形态也未曾如此清晰。<br/> 深池将混乱精准地控制在驻军的营地,而仪仗队却因为要负责中央广场每一天的升旗仪式,宿舍与训练场与驻军大营并不在一个位置,那一夜仪仗队从混乱的军中通讯察觉到城里的暴乱时,驻军大营已然陷落,他们最后所做的努力也只是尽可能与附近的溃军合流,然后匆匆逃入地下。<br/> 期间不可避免地有伤亡发生,但是那种在慌乱中发生的死亡,与现在本以为做好准备,却被轻易撕碎所有希望的死亡,完全不一样。<br/> “愣着干什么!想死吗!”<br/> 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时,简妮听见身后传来的暴喝,她还没有回过头,后脑就被狠狠拍了一下。<br/> 力道很大,哪怕是瓦伊凡的体质也有些晕乎乎的。<br/> 那一下后,众多身影从简妮身边越过,她重新抬起头时,看见的是菲林的,瓦伊凡的,佩洛的,库兰塔的,丰蹄的……众多种族各自不同的背影。<br/> 一个共通的名字将这些不同的种族联系在一起。<br/> 维多利亚,荣光的维多利亚。<br/> 冰凉的手脚重新给感受到武器的存在,说是武器,其实现在的驻军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武备,冲上前去的士兵们拿着的不过是民间的撬棍菜刀,或是削尖了钢条的自制长枪,相比之下她的武器还要更像是武器一点,虽然也只是那一夜逃出来时下意识拿起的旗帜。<br/> 旗帜……<br/> 她看着垂落的维多利亚旗帜,一尘不染的旗帜上三兽之冠褶皱着隐去龙与狮的两角。<br/> 执旗手怎么能让自己的旗帜皱起来呢?<br/> 日复一日的训练让她几乎是本能地去展开褶皱起来的旗帜,在三兽之冠重新映入眼睑时,一抹鲜血飞过来让维多利亚的旗帜满是血污。<br/> 那是一名被巨石命中的同胞,整个人像是被拍碎的番茄,鲜红的血肉飞过四五米的距离,浇了简妮一头一脸。<br/> 令人恶心与恐惧的气味渗入简妮的口鼻,但是她看向前方时,却只能看见那向着死亡前进的军列。<br/> 那是维多利亚,荣光的维多利亚。<br/> 她拿着旗帜在手中转了一圈,如同每日操练的那般,让冰冷的金属握杆搭在自己的肩头,血染的旗帜向后一展,带着血污缓缓垂落。<br/> 小丘郡的仪仗队没有其余部队那样密集的战斗训练,虽然她是瓦伊凡,但是她在战场上能做的事情很少。<br/> 如果说战场上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平日里训练的项目,那么她现在要做的事情一定十分可笑。<br/> 她扛着旗帜,迈开脚步,向着死亡打开歌喉。<br/> .<br/> 听见那从维多利亚军人的冲锋中蔓延过来的歌声时,蔓德拉有一些小小的错愕。<br/> 她没有想过会在战场上遇见这样的荒唐事。<br/> 你死我活的战场之上,竟然会有人在这种地方唱歌,究竟是哪个脑子不清醒的家伙这么不长眼?<br/> 她一瞬间想要去寻找歌声的源头,可是意外的却没有那样的余裕。<br/> 全力催动源石技艺对感染者而言等同于燃烧自己的生命,即使早已抛开死亡的恐惧,那份清晰地感受到源石在体能增长,一点点压碎五脏六腑的生理痛苦,也无法依靠坚强的意志完全无视,它甚至比起分娩的疼痛还要剧烈,而源石技艺的使用和维持却又都需要保持精神的平稳。<br/> 早些时候蔓德拉本就将源石技艺催动到极致过,现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再次这么去做,身体与精神方面都有些难以为续。<br/> 更何况,这些维多利亚人意外的难缠。<br/> 明明只是在一夜之间就被轻易击溃的乌合之众,偏偏在这种时候展现出毫无道理的蛮勇,他们朝向死亡冲锋,,竟是打算用数量上的优势来埋葬自己。<br/> 这的确是面对超凡者最正确的选择。<br/> 个体的力量存在极限,而数量正是群体的优势所在,可是真正要做到用数量去淹没质量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群体不是一个整体,每一个人都必须思考在冲锋中倒下的人是不是自己。<br/> 这些根本没有经历过塔拉人痛苦的维多利亚人,凭什么能做到这一点?<br/> 不知道是不是蔓德拉的错觉,在那与战场完全背道而驰的轻快歌声响起之后,维多利亚人的冲锋变得更加果决,不仅仅是公园方向的敌人,被倒塌的大楼隔绝的另一边的战场,那些更加厉害一些也用更精良武装的维多利亚驻军也从突然从混乱中达成一致,开始另一场无谋的冲锋。<br/> 维多利亚在小丘郡的驻军算不得什么精锐部队,或者说各个移动城邦的驻军本身在维多利亚的军事序列中就属于预备役部队。<br/> 第一线的精锐是需要面对复杂情况与向外国展示维多利亚军事力量的境外驻军;<br/> 第二线的精锐是以各个英雄部队番号为基础组建的属于战争部的直属军事力量;<br/> 第三线的部队是国内各个被允许拥有军事力量的官方组织成立的独立直属武装;<br/> 第四线的部队是各个移动城邦在每一年的统合军事演习中表现出色的优秀部队;<br/> 小丘郡的驻军在汉密尔顿上校接手后才就开始着手整顿,但是时日尚短,现在连维多利亚第四线的军事力量都算不上,这些人凭什么能让她感到棘手?<br/> 两万人的驻军中明明连一个超凡者都没有!<br/> 某种说不清的愤怒在痛苦中绽放,蔓德拉仇恨地看向这些向死亡冲锋的军人,只有在迫害塔拉人的时候,只有在镇压塔拉人正义的愤怒时,这些躺在权力与财富之上的猪猡才会如此奋力!<br/> 维多利亚就这么看不得塔拉人的崛起?<br/> 浮游的巨石缓了一瞬,随后游动着射向众人的石头以数个节点开始收缩,泥土塑造出墓园中石像的雏形,那些本应守护逝者归处的墓园守护被赋予新的使命,震动着石翼,数吨重的身躯落在地上,如同无敌的战士切入维多利亚的军列,每一击都有无数死亡被高高扬起。<br/> 石像鬼组成难以逾越的阵列,蔓德拉却落到废墟上,扶着建筑的残骸艰难地呼吸出鲜红的空气。<br/> 肺部大概被增生的源石刺破,每一次呼吸蔓德拉都能感到肺泡上的裂痕被越撕越大,连带着每一次呼吸都有浓郁到几乎令人晕厥的铁锈味道,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的身体好似变成一个水袋,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液体在身体内晃动的声音,只待什么时候这个水袋被出戳破,里面的液体就会哗啦流落一地。<br/> 想必那液体是红色的吧。<br/> 不过她的确将这些维多利亚人拦在这里了。<br/> 阿赫茉妮那家伙的疏漏被自己完美弥补,今后自己在领袖面前终于可以骄傲地抬起头,告诉领袖即使不用依靠那些高卢人,塔拉人也可以去建设自己的家园,不如说塔拉人建设的家园为什么要有其他人,维多利亚人不应该踏入塔拉人的国家,难道高卢人就可以了吗?<br/> 塔拉人的家园应该只是塔拉人的家园。<br/> 不过既然那是领袖的决定……<br/> 察觉到自己的思考好像对领袖有一些不敬,蔓德拉立刻甩开自己这些思考,她让自己的思绪重新回到现在的战场。<br/> 自己先一步拦住了小丘郡驻军最后的力量,等到后续抵达的直属部队跟过来就可以完成收尾。<br/> 数量上是这里的驻军有优势,但是自己的部下不可能输给这些维多利亚人,这个迫害塔拉人,无视感染者的国度,又怎么可能明白有了理想,要想建设自己家园的感染者的力量?<br/> 蔓德拉擦了擦嘴角的血渍,被她的感知联系在一起上的大地却捕捉到一瞬间落地的脚步。<br/> 叮!<br/> 那一柄从虚无处刺出来的长剑被突然浮现在蔓德拉身前的巨岩之手捏在一起,蔓德拉顺着剑锋看过去,却发现长剑的握柄处空无一物。<br/> “糟——”<br/> 噗嗤!<br/> 从另一个方向刺过来的长剑贯穿蔓德拉的背心,从蔓德拉的胸前刺出,甚至顶出来些微的源石碎片。<br/> 地刺从蔓德拉的背后升起,然而刺穿蔓德拉的那一柄长剑握柄,仍然空无一物。<br/> “超凡者……不可能……驻军哪里来的……”<br/> 本就千疮百孔的身躯似乎被这一剑彻底压垮,还是那一个水袋,它没有破裂,而是被刺了一个口子,可是当有了这一个口子之后,生命仍旧无法逆转地迅速流逝出去。<br/> 十秒,半分钟,一分钟?<br/> 蔓德拉已经有些无数确认时间的流逝,她只感觉意识在不断地下沉,眼耳口鼻带来的所有感官都像是被泼了水的油画,色彩渐渐模糊,最后顺着流水流落,消失不见,只留下她的意识回到那一片黑暗无声的世界,就像是小时候自己躲进的那个下水道。<br/> .<br/> 几乎将维多利亚人的阵型完全蹂躏过去的石像鬼突然崩塌时,所有人都愣了一下。<br/> 刀剑几乎对石像鬼没有作用,法术的轰炸也很难对那庞大的躯体造成足够的破坏,眼看着维多利亚人被隔绝在建筑废墟的两边,只相隔了十数米却久久不能合流,那让所有人束手无策的法术造物却在突然之间如同被剪去丝线操控的傀儡,全部垮掉了。<br/> 发生什么事了?<br/> 一瞬间的迟疑之后,维多利亚的军人猛地回过神来,他们爬上被石像鬼阻挡的废墟,看见自己在另一个方向奋斗的同胞,他们立刻开始搭建通道,将重型卡车的装备送到另一边,想尽办法从废墟中开辟一条道路,随车的重炮也一起拉过去。<br/> 没有人注意到废墟中那朵衰败的人影,似乎就连蔓德拉自己的同胞也忘了她。<br/> 维多利亚的另一条街道,就在小丘郡驻军想尽办法将重炮送往公园,准备对远处的通讯塔工事展开炮击时,本应随同蔓德拉一起过来阻截的蔓德拉的直属部队,塔拉人中的感染者们,已经变成堆满街道的尸体。<br/> 他们保持着行军的队列,有的人甚至脸上还带着对先行一步的指挥官的担忧。<br/> 死亡从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发生,先头的十几人刹那间死亡之后,剩下的人才反应过来意外的发生,但是他们环首四顾,却完全发现不了死亡的阴影,直到那柄剑锋从每一个人的背后刺出,洞穿所有人的心脏。<br/> 呲啦!<br/> 弗里茨将细剑从最后一名感染者身体抽离,他小心翼翼地退后一步,避免这些怪物肮脏的鲜血溅上自己的身体。<br/> “那么,这个现场要怎么处理呢?”<br/> 要是有人看见这个现场,肯定能得出有超凡者出现并消灭这一支部队的结论,可是现在小丘郡的超凡者,属于深池方的超凡者和属于小丘郡的超凡者都已经露面,如果说小丘郡内有隐藏的第三方的超凡者,应该很容易就怀疑到国家情报局的头上吧。<br/> 开斯特公爵并不希望在小丘郡的事情上卷入过深,小丘郡是留给威灵顿公爵的难题。<br/> “话又说回来,我可不像是那个感染者的超凡者一样那么擅长大规模的破坏啊。”弗里茨想了想,“要不就在驻军炮击通讯塔之后,顺带着也轰炸一下这里?”<br/> 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至于怎么说服驻军轰炸这里倒是很简单。<br/> 驻军不会全部留在公园,准备好炮击后,驻军的主力就会向通讯塔前进,留在公园的不会有多少人。<br/> 全杀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