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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方舟游记 > 第九百一十二章:红龙之殇 六
         伦蒂尼姆永不陷落的高墙,拦住了城外对城内的一切窥探,但是这并不代表城外的维多利亚军队就对城内的萨卡兹一无所知。<br/>  曼弗雷德,现在伦蒂尼姆城防的负责人,特雷西斯至少在表面上最信任的将领。<br/>  比起萨卡兹的核心中枢,十王庭内那些古老的名字,这个或许也已经有百岁以上的魔族的确算是年轻的那一批,可是从客观的时间角度来看,这也的确是足够漫长的一段时间,漫长到他可以学会一切可以学习的战争技巧,这段时间伦蒂尼姆的城防没有出现任何疏漏。<br/>  “应有一个投降的机会,难道你不知道劝降通告本身就已经显示出你们的色厉内荏?”<br/>  威灵顿公爵的年龄说不好有没有对面的模组那么大,但是苍老的声音却没有如同魔族想象中那么愤怒,他平静得仿佛没有目睹到菲尔德郡的消失,一下子让曼弗雷德预想中的会面展开彻底粉碎。<br/>  “我必须承认,的确没有想到维多利亚的公爵们会傲慢至此,我在这里对你们劝降只是基于最基本的人道主义,没曾想竟然会成为那你们小觑我们的理由,菲尔德郡的破灭已经成为维多利亚统治时代结束的钟声,我原以为你们有足够的睿智看清这一点。”<br/>  “那难道不是宣告萨卡兹人灭绝的钟声?”<br/>  老人一句话就让曼弗雷德的视线变得锐利,而这份变化也没有逃过老人快被眉眼的皱纹遮蔽的双眼。<br/>  “你看,你也对萨卡兹人的做法持有不曾出口的异议,否则何必如此在意这句话,你也意识到了你们刚才的攻击并不能击溃维多利亚人的骄傲,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不死不休的局面,并不是和维多利亚的不死不休,而是和这片大地所有国家的不死不休。”<br/>  曼弗雷德没有顺着威灵顿公爵的话题去反驳,而是问道:“您难道以为这维多利亚这头雄狮不再威风凛凛,各国还会毕恭毕敬地服务你们,然后将矛头指向我们?威灵顿公爵参与过四皇之战,您应当清楚那个曾经比维多利亚还要令各国慑服的国家最后如何被各个国家瓜分,啊,维多利亚就是吃掉高卢最多的土地那个国家,不是吗?”<br/>  “那又如何呢,萨卡兹人,那是我们的事情。”<br/>  威灵顿公爵的话再一次戳中曼弗雷德心中的敏感。<br/>  “我们”,这一个单词将萨卡兹人完全不溶于现代国家的现状点明出来,就像是感染者从未被各国真正正视那样,或许有个体的萨卡兹在其余国家从事着还算说得过去的工作,然而“萨卡兹”这一整体却从未被接纳进这片大地的文明。<br/>  核心国家圈的确会瓜分衰弱的维多利亚,可是在那之前,核心国家圈会选择先消灭萨卡兹。<br/>  这就是“我们”与“他们”的差别。<br/>  “萨卡兹人有足够的力量击溃你们的军队,两百年前卡兹戴尔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你们是两百年前的胜利者,你们的战争记录应该保留有那场战争的剪影,但是你们在那份战斗中绝对找不到我们熔化菲尔德郡的方法,也不存在空中集群的记录,这一次你们的军队将会在抵近伦蒂尼姆之前就会被消灭。”<br/>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而来呢?”威灵顿公爵看向通讯中的剪影,“因为你们都很善良,见不得人死去?”<br/>  威灵顿公爵的声音落在舰桥内其余维多利亚军人的耳朵中,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熔化菲尔德郡的那一道光芒。<br/>  那是七十万份死亡。<br/>  纵然没有人看见城市内那些人走向终结的模样,但是这份意识到这份数字的重量时,所有人都只感到手脚冰凉。<br/>  文明历史中的任何一场战争都没有这么多人同时死亡,甚至从文明的角度来说,战争中故意将攻击目标放到平民身上的行为,完全就是一场屠杀。<br/>  做出这种行径的恶魔现在却站出来谈论人道主义?<br/>  “我只看见你们的色厉内荏,曼弗雷德将军,我无意去猜测你们的那个武器能否在短时间内再次击发,但是很显然,你们并不能用那个武器直接指向我们的军队,那么我们就应该去做我们该做的事情。”<br/>  什么是军人该做的事情?<br/>  在场的所有维多利亚军人心中都有一个统一的答案,慌乱与震惊之后,维多利亚的军队在指挥官的冷静下回过神来,他们将恐惧与愤怒一并压下,萨卡兹人想要制造的混乱并没能在维多利亚的军队中蔓延。<br/>  “维多利亚,我竟是对从您口中说出这个词语感到惊奇,您身上流着塔拉人的血脉,却依旧要为迫害塔拉的凶手服务?”曼弗雷德展示着自己的情报网,说起蜷缩在维多利亚的都城绝不应该知晓的情报,“我以为深池走到这里,正是为了结束维多利亚愚昧的统治,还是说你们要继续对维多利亚表示臣服,塔拉的红龙,爱布拉娜殿下。”<br/>  一直似乎没有注意到龙女的曼弗雷德突然叫到主位上另一个人的名字,换作其余人多少会惊讶一下,但是爱布拉娜只是停下在指挥面板上滑动的手指。<br/>  “你的用词显示出你的无知,萨卡兹人,这是你的评价,还是特雷西斯的评价?”<br/>  曼弗雷德思考着这份回答中些微的区别,但是在他想到如何精巧的回答前,爱布拉娜就接着开口:“无妨,这是你们谁的评价都好,特蕾西亚逝去后,萨卡兹人只能走上这一条道路。你用‘臣服’来形容塔拉与维多利亚的关系,这个词语本身就将塔拉与维多利亚完全切割,你以为我们的目的是维持现在的秩序,只不过要将统治者与被统治者换个位置,这一切正如你们现在做的事情,你们所设想的未来,萨卡兹人颠覆现状的手段只剩下暴力与统治,因为另一条道路被你们亲手截断。”<br/>  萨卡兹的内战,关于萨卡兹人与泰拉万族之间应以何种形式相处的那一场战争中,“融合与交流”,“征服与统治”,历史在在这个岔路口上重复历史的选择,另一种思想随着王女在巴别塔的陨落而消失,萨卡兹人只剩下一条道路可以选择。<br/>  那是遥远到无法想象的时代,建立提卡兹的萨卡兹人对泰拉万族的态度。<br/>  提卡兹,那个拥有比现今文明的版图更广阔土地的国家,萨卡兹的国家,却在历史中走到尽头。<br/>  萨卡兹人只想要在这个时代找到一条活路,但是引领萨卡兹的人却不得不思考,重复提卡兹的道路,他们是不是会在某个时间节点,走向同样的终局?<br/>  “你们的野心令人感到遗憾,萨卡兹人,你们想要面对的不是更加庞大且无形的敌人,即这片大地让萨卡兹人无法安然生存的秩序,而是去消灭那些被这份秩序掌控的文明。你们野心的尽头不过是给自己头顶戴上权力的王冠,这一点与维多利亚的公爵们并没有区别,不,后者甚至要好上一些,至少他们在乎的只是王冠下的权力,而不是王冠本身,他们不介意自己是国王,是议长,是主席,或者是其他什么权力的化身,但是萨卡兹却只能戴起王冠。”<br/>  萨卡兹人本质上的追求不过是颠覆萨卡兹与其余种族的上下关系。<br/>  越是先进的制服或者是开明的统治,本质上都是在弱化不同阶层之间的上下关系,这却是萨卡兹绝不会允许发生的关系,因为他们以暴力与恐惧获得这份权力,就绝不敢弱化对其余种族的奴役。<br/>  所以萨卡兹的统治下,文明走不到王权时代以后的阶段。<br/>  这份大地上令人作呕的秩序将在萨卡兹的统治下永固,萨卡兹人真正的敌人将会成为他们唯一的依赖,他们甚至要想方设法让这份不平等的迫害长久持续下去。<br/>  “你们太过小觑深池的野心,萨卡兹人,我叙述过塔拉人遭受的苦难,告诉这个世界塔拉人承受的迫害,我带领他们进行反抗,让他们学会在绝望中挣扎,这一切的行为似乎给你们一个错觉,那就是我要反抗维多利亚,啊,是的,我要反抗维多利亚,我要反抗这片土地上不公的秩序。<br/>  “我要让维多利亚变成理想中的那个维多利亚,任何人都能在这片土地上平等生存。”<br/>  “我要让塔拉人的孩子与维多利亚人的孩子能够同席而坐,共叙手足情谊。”<br/>  “我要让维多利亚最为不平等的地区也迎来正义的眷顾,人们当意识到不同种族之间固然有天赋的差距,却没有贵贱的差别。”<br/>  “我要让这个国家的未来不再以他们的种族与出身来决定将来的身份,而是以他们的品格与能力去博取未来。”<br/>  爱布拉娜的手指按在指挥面板上的通讯按钮之上,她的声音在曼弗雷德看不见的地方,回荡在每一个与“加斯特里尔”号联通的战舰内部,沿着黄铜的管道,响彻每一艘高速战舰的每一个舱室。<br/>  “我今天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在维多利亚的心脏刺进最后一刀,而是为了告诉所有人,这一艘高速战舰,这一艘以塔拉人英雄的名字,以反抗维多利亚的勇士的姓名命名的战舰,也可以为了维多利亚而战,这艘战舰的不同人,不同种族的人,又或者我们能以一个更为清晰的条件来划分他们,塔拉人与维多利亚人,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拯救这个国家,我们会从萨卡兹人带来的危险下解救这个国家,也会为她解开不公平的枷锁,正如那一首我们共同知晓的歌谣中歌唱的那样——”<br/>  “——维多利亚是我们共同的家园。”<br/>  最后一番话出口时,曼弗雷德其实已经主动断开了通讯。<br/>  他意识到萨卡兹人对深池的行动有深重的误判,深池并不能成为撬开维多利亚军队的缺口,不如说在这场他无法干涉的宣言下,维多利亚人必然在萨卡兹人的威胁与菲尔德郡的仇恨下团结一起,萨卡兹人需要直面他们已经有所预料的战争。<br/>  实际上,伦蒂尼姆的城防已经观测到维多利亚转换行军阵列,已经开始向伦蒂尼姆重新挺近。<br/>  他在进行劝降的这段时间,维多利亚已经完成重整。<br/>  爱布拉娜看见曼弗雷德的离去,但是她无所谓,这些话原本就不是对萨卡兹人的话语,而是对维多利亚的话语,至于这些话算不算是她的本心,她其实没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br/>  自从她戴上死亡的戒指,无数死者的絮语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她只将自己当成是一个巨大的熔炉,炉子中燃烧着亡者的野心,那无数野心熊熊燃烧,却有一个共同的期盼将火焰聚拢一起,于是她的力量也不再有一个尽头,因为爱布拉娜早已逝去,存在于这里的只是那份野心的化身。<br/>  爱布拉娜并不激昂的话语之后,“加斯特里尔”号的指挥权限中,突然有无数链接单位次第点亮。<br/>  来自开斯特公爵的特别行动部队,来自高多汀公爵的高速战舰集群,来自卡文迪许公爵的战争术士阵列,来自斯塔福德公爵长期借鉴卡西米尔古代骑士装甲技术而打造的地面装甲集群……<br/>  属于各个公爵的核心力量并入“加斯特里尔”号的指挥序列,所有维多利亚公爵都在沉默中做出共同的选择。<br/>  “加斯特里尔”号中不断有接线员倒吸冷气的声音,爱布拉娜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波动。<br/>  所有人都觉得维多利亚正在发生改变,一种崭新的生机从这沉默的联合中绽放,这个国家将再一次真正地融合在一起,回到四皇之战前那个生机勃勃的状态。<br/>  只有爱布拉娜眼中无悲无喜。<br/>  为什么要有感动与喜悦?<br/>  维多利亚本该如此。<br/>  .<br/>  小丘郡内,拉芙希妮怔怔地看向奇诡的天空。<br/>  黄金的网络抓住整片天空,让熟悉的世界突然变得不真实起来,也正因为如此,本来定在今天的审判现在暂时推迟了,还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得到举行。<br/>  她要作为深池方的代表为深池进行辩护,可是直到现在,她仍旧不知道要怎么去辩护。<br/>  或者说应该要辩护吗?<br/>  他们的确伤害了无辜的群众,如同维多利亚人迫害塔拉人那样,同样去伤害了无辜的维多利亚人。<br/>  她现在意识到了一件事。<br/>  姐姐创造的这个组织,深池并不能改变塔拉人的处境,或者说深池能够改变的,只有让被迫害与剥削的人不再是塔拉人,但如果被迫害的“塔拉人”变成“维多利亚人”,他们就该承认这种迫害理所应当吗?<br/>  拉芙希妮第一次真的从“领袖”的角度来思考深池的存在,她也第一次发现了深池身上这无可调和的矛盾。<br/>  他们的敌人,或许不应该是具体的维多利亚人。<br/>  怀揣着蒙昧的思考,拉芙希妮在医院的一处别院——用以给有钱的病人提供优质服务——停下脚步,别院中休养的是一些重伤的深池成员,她有一个朋友,不,应该是认识的人正在这里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