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线崩溃了。<br/> 如同战前进行得无数次推演那样，萨卡兹并不具备与公爵联军正面抗衡的力量。<br/> 萨卡兹在召回流亡的部族，重建卡兹戴尔的时间里，泰拉已经开始大跨步的向前，两百年前蹂躏卡兹戴尔的初代蒸汽骑士在这两百年期间就已经经历过数次升级换代，仅仅是为了在诸王安息之所埋葬那一支被维多利亚抛弃的蒸汽骑士精锐部队，直属于摄政王的亲卫队就近乎死伤殆尽。<br/> 精锐对精锐，萨卡兹尚且不能占据上风，那么一旦被拖入物量的比拼，萨卡兹的落败简直理所当然。<br/> 所以在组织伦蒂尼姆的城防时，他才会特别注意城内与城外的信息流通，不惜拜托食腐者之王对城外的公爵联军采取强硬姿态，迫使公爵联军无法在法术有效距离建设远程观望点眺望城内，同时也拜托了食腐者之王留意还在城内活动的“老鼠”们，虽说不可能完全杜绝情报的流出，但也能尽可能妨碍情报的有效传递。<br/> 他甚至亲自去拜访了血魔大君，期望他终止那无聊的宴会游戏，因为那无聊的杀戮势必会让原本胆战心惊不敢行动的懦弱贵族为了生命安全联合在一起，给伦蒂尼姆的统治增添新的变数。<br/> 如果他不是特雷西斯的学生，或许早就已经死了。<br/> 曼弗雷德仰着头看向天空，十三艘空中战舰组成的阵线已经被前赴后继的维多利亚空军撕开一条口子，第四艘空中战舰正在以一个从遥远的视角来看相当缓慢的速度坠落，而沉默地空中战舰旁边，成群结队的飞龙骑士已经重新列好攻击阵型向空中战舰群的旗舰——“风暴王座”冲锋。<br/> 以空中力量的对比来看，空中战舰群已经自顾不暇，固然不会被维多利亚的空军很快吞没，但是也不可能提供强力的对地火力支援。<br/> 没有空中火力的掩护，维多利亚真正的进攻立刻就开始了。<br/> 高速战舰集群的集团突进。<br/> 食腐者的兵团在钢铁的蹄印下灰飞烟灭，任何个人的武力在钢铁的潮涌前都如此无力，就算血魔大君的那些宠物用命在大地上铺上一层吸食生命的菌毯，也同样阻止不了高速战舰的疯狂突进，祭祀们轰炸出来的道路早已被维多利亚的先锋军填平，没有来自天空的无差别重火力轰炸，萨卡兹的战线甚至在那钢铁的潮流还没有真正将城头淹没就已然崩溃。<br/> 毕竟聚集在伦蒂尼姆的萨卡兹并不都是无畏的战士，相反，他们中的很多人只是为了过得更好一些才来到这些。<br/> “将军，战线已经崩溃，食腐者军团残留的所有人都已经顶上去，他们正在用食腐者的秘书引导食腐者之王朽烂的躯体蔓延，这样或许可以拖住一下高速战舰的行进速度，但是维多利亚先锋军已经绕过食腐者军团，咬着溃散部队的尾巴攻入城中，我们必须向后撤退，城头现在已经太危险了。”<br/> 算不上友人的声音从身后靠近，若是以往曼弗雷德一定会提防这位敌友不明的友人从背后对自己刺出一剑，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那样的心情。<br/> “赫德雷，你经历过多少战争。”<br/> 萨卡兹的佣兵在曼弗雷德身后止步，那是一个不算狰狞，甚至扮相上有些凄惨的萨卡兹，他的过去已经夺去他的一只眼睛，现在他参与进来的战争则在夺走他更多的东西，例如他的左手，已经只剩下白骨与缠绕的几丝血肉，那正是来源于腐败的侵蚀，灵魂陷入沉寂的食腐者之王已经无法在控制自己的力量。<br/> 食腐者兵团想要催化食腐者之王的躯壳，将永亡的腐败从那具躯壳中解放出来。<br/> 如此一来，恐怕半个战场都会直接融化成腐败的血湖，没有任何法术可以进行复原，高速战舰集群的突击会因此受到严重的阻碍，可是萨卡兹同样会在那无尽折磨的地狱受苦，他们不能依靠一片无法移动的腐败血湖战胜敌人，只会让自己最后的落脚处变成坟墓。<br/> 讽刺的是，这也是现在他们延缓失败的唯一选择了。<br/> “我应该告诉过您，我记不得自己上过战场的次数了，佣兵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会变成战场，疤痕市场没有那种陪着商队走一圈就能来钱的生意。”<br/> 失去一只手的萨卡兹佣兵走到曼弗雷德的身边，这里是一个好位置，从“加斯特里尔”号延伸过来的炮火没有波及这一段城墙，那些至今不明白运作原理的“加斯特里尔”号主炮拥有摧毁城墙的威力，但是在摧毁城墙的主体结构之后，他们并没有对依旧耸立的残余结构进行持续轰炸，以至于现在还有零星的壁墙矗立。<br/> 曼弗雷德的前线指挥所就建设在这种危险的地方。<br/> 不过现在这个破破烂烂的指挥所也已经没了作用，随着维多利亚军队的行进，通讯压制已经覆盖到伦蒂尼姆的城墙，除了特定频率的无线电，其余频段的通讯都会受到严重干扰，而那些特定的频率显然是维多利亚的机密军用通讯频道，倒是有萨卡兹的无线通讯小组倒是破解出来其中一两个频道的频率，然而在他们使用该频率尝试重建通讯时，立刻就有精准的远程炮火摧毁了那个位于伦蒂尼姆城内的后方通讯工作小组。<br/> 很显然，这些特定频率的通信本身也是一种用来寻找萨卡兹前线通讯节点的陷阱。<br/> 这就是战争。<br/> “我说的并不是佣兵的游戏，赫德雷，我无意嘲讽你们为了生存的斗争，但是我说的是战争。”<br/> 赫德雷微微沉默了一下，他们一起看着一艘中型尺寸的高速战舰在萨卡兹人的疯狂反扑下搁浅在原地，成为后续部队行进的阻碍，然后数分钟的时间1高速战舰就弹起数十个紧急逃生舱从天空射向后方，随后那一艘高速战舰在轰然的巨响中从内而外地炸成数块碎片。<br/> 后续的突击集群穿透爆炸的黑烟，沐浴着急落的钢铁，碾过先驱者的骸骨——<br/> 继续前进。<br/> “那这应该算是我的初阵。”赫德雷目睹着那靠近的钢铁城墙，“这的确和佣兵之间的战斗很不一样。”<br/> “你在说谎，赫德雷，不过我原谅你。”曼弗雷德平淡地说道，“你参与过卡兹戴尔的内战，根据我收集到的情报，你一度在特蕾西亚殿下的麾下作战。”<br/> “啊，是的，然后我在还能抽身的时候离开了，还能抽身而退的战斗不能叫战争，我以为你是这个意思。”<br/> 曼弗雷德也并没有对这个谎言较真，或者说在两人的未来都注定停止在这一天的现在，纠结这些需要活下去才能纠结的事情已经毫无意义。<br/>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我经历过两场战争，赫德雷。”<br/> “两场？”<br/> “两百年前诸国联军毁掉卡兹戴尔的那一场，那时候我还不是老师的学生，也不是一名战士，只是一个要拿起武器和毁掉我们家园的侵略者同归于尽的萨卡兹人，老师和殿下在我徒劳送死之前路过那个村庄，于是我就成了萨卡兹六英雄之一的学生。”<br/> 赫德雷看了一眼曼弗雷德，他下意识地在思考自己应该如何措辞，但很快也意识到这些逢迎的想法本身也已经失去意义。<br/> “然后我经历了另一场战争，我的老师杀死了殿下。”<br/> 曼弗雷德按着自己的佩剑，但是这片战场已经没有他出剑的目标。<br/> 他有力量，但是只有一些，他远远不如那些塑造传奇之人，甚至比起血魔大君与万变之王这种位于超凡者顶点的存在也远远不如，他的剑穿透不了高速战舰的装甲护壁，他的智谋也战胜不了面前绝望的战力差距，唯一扭转战局的方法只有将毁掉菲尔德郡的那一击用于面前的公爵联军，可是这种距离下伦蒂尼姆也会化为灰烬。<br/> 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活下来。<br/> 他们原本是想要展现超级武器的威力，进一步来获取谈判的筹码，可是他们算错了一件事情：<br/> 维多利亚正疯狂地想要杀死维多利亚，<br/> 无论是来自塔拉的红龙，还是维多利亚的各位公爵，他们的攻击根本没有在意伦蒂尼姆这颗王国的明珠，也根本没有在意城中一百二十万王国居民，为了破坏萨卡兹人的前线基地与拖延部队集结，他们直接将炮火向城内无差别延伸，死在他们炮火下的伦蒂尼姆人远比萨卡兹控制时期死的人要多得多。<br/> 萨卡兹人拿到的三兽之冠对他们而言完全不是可以交换的筹码，相反，他们欣喜若狂，因为他们终于找到一个理由粉碎那一顶该死的王冠。<br/> 事到如今，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br/> 无论这场战争结局如何，维多利亚一定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br/> “说实话，我很意外，特雷西斯……殿下的确令人倍感压力，可是我与那位殿下见过几面，那位殿下实在不像是不可交谈之人，而特蕾西娅前殿下也是一位温和之人，两人怎么会闹到引起卡兹戴尔内战的地步，那场内战又怎么会真的让特雷西斯殿下背上弑亲的恶名。”<br/> 这的确是赫德雷想不通的事情。<br/> 明明两人谋求的都是改变萨卡兹人的现状，纵然在方法上有所分歧，可是出发点却完全一致，怎么会闹到让萨卡兹人白白流血的地步。<br/> “因为殿下的道路只会带领我们走向一个结局。”曼弗雷德想起自己被告知的关于萨卡兹的真相，“交流与沟通本来就是妥协的一种，而只要我们向他们妥协，我们就只能去完成萨卡兹人背负的宿命。”<br/> “宿命？”赫德雷有些奇怪这个用词，他不解地看向曼弗雷德，“恕我直言，将军，我从未感觉到自己被那种东西束缚。”<br/> “那你在殿下身边的时候，有感受到那种束缚人心的力量吗？”<br/> 赫德雷立刻想起那个行走在战场上的纯白身影。<br/> 特蕾西亚殿下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她仿佛能洞悉人心，不，比那还要更近一步，她就像是人心本身，天生可以浸染进所有萨卡兹人的灵魂，与所有人的所有想法开始共鸣，仿佛任何一个萨卡兹人都是她的一个部分，她就是萨卡兹。<br/> “那种力量来源于对源石的研究，现在萨卡兹人对源石的适应性，包括感染矿石病的几率远高于其余种族，就是因为我们的力量与源石有着十分相近的性质，甚至在某种情况下这个边界会更加模糊，我们会被认为是源石的延伸，然后我们就会无限接近于那个存在。”<br/> “那个存在？”<br/> 有些仅存于王庭的秘密显然不可能被赫德雷知晓，佣兵从未想过萨卡兹人悲惨的命运竟然能够与某个具体的存在息息相关，他甚至感觉眼前的战争都变得有些不真实起来，他们竟然要在萨卡兹人亡国灭种的这个关头去谈论一些关于伟大存在的故事？<br/> “你好，你们在谈论我吗？”<br/> 柔和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正在交谈的两人豁然炸出一身冷汗。<br/> 他们竟然都没有察觉到身后靠近的人？、<br/> 不对，这个声音！<br/> 两人在转过头前都想到同一个身影，转过头后，那个身影就印在他们眼睑之中。<br/> 两柄长剑几乎在同时出鞘，刺向那个立于战场之上的——<br/> 纯白身影。<br/> “这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情，小曼，赫德雷先生，我们必须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吗？”<br/> 两柄长剑停在漆黑的剑锋上，那漆黑的剑锋后面，执剑的少女露出一个哀婉的笑容，红玉般的眼睛中满是垂怜。<br/> “你是谁！谁允许你用殿下的容貌说话！”<br/> 曼弗雷德挑开漆黑的剑锋，说话的同时，却是已经对准那“纯白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br/> 噗嗤！<br/> 漆黑的剑锋穿透曼弗雷德的身体，一如小时候那个身影教他剑术时那样，只不过那个时候她会弃掉剑锋，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br/> 现在温暖着他怀抱的，是他从胸膛留下的血。<br/> 赫德雷看着曼弗雷德的尸体从剑锋滑下，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力量的绝对差距，比起徒劳送死，他更想要知道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br/> “你是特蕾西亚殿下？”<br/> 佣兵的语气依旧迟疑，他的情报网的确收集到有疑似特蕾西亚殿下的替身一类的东西出现在萨卡兹的高层，然而面前的这个存在，至少在力量上与他印象中击退诸国联军的“萨卡兹六英雄”名号完全符合。<br/> “特蕾西亚，啊，是的，你可以叫我这个名字。”<br/> “纯白的身影”露出一个笑容，她抬起手指向天空，赫德雷顺着她的手指看向天空时，窒息得发现那黄金的树梢正在逐渐变得明亮。<br/> 那东西已经可以再次使用了？<br/> 不，不对，她想要做什么！<br/> “不过其实我更喜欢另一个名字。”<br/> 她将手指下落，毁灭便从天而降。<br/> 毁灭的光辉将即将倾覆的战场包裹，如同将蚊虫包裹进去的琥珀，时间静止在万物笼罩在光中的这一瞬。<br/> 随即——<br/> 咔擦。<br/> 整个世界应声而碎。<br/> 她的声音在光中蔓延，那柔和的声音称颂着一个姓名：<br/> “泰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