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伦提亚平原地处维多利亚西南方向,毗邻瓦伊凡联盟,在大多数维多利亚人眼中这里就是一片荒蛮之地,生活在这里的人与那些生活在维多利亚之外的可怜人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足够幸运,得以用“维多利亚人”自称,这才使得他们粗野落后的本性得到一些文明的装饰。
说白了,维多利亚的文明人瞧不起这些穷亲戚。
然而即使是最看不起这些穷亲戚的文明人,也不得不酸溜溜地承认一个事实:在这片生活着大多数纯血或者混血瓦伊凡的土地,有着高出维多利亚其余地区一大截的个人实力。
不仅仅是种族天赋的原因,或许正是因为“文明”没有那么眷顾这片地方,大多数冒险者穿行荒野的依靠更多的是自身的实力与经验,而非是那些象征着文明的工具利器,因此生活在弗伦提亚平原的冒险者大都有着令各国正规军都无法忽视的实力,其中超凡者的数量更是不知凡几。
“荒野之声”冒险团就是这一群冒险者中的顶点。
他们的大团长,“龙之力”,玛拉·芬格尔在十四年前五城联合官方组织队伍针对平原的未确认地区进行探索时,就是名盛一时的冒险团长,那个时候的他就已经步入超凡领域,一个瓦伊凡种族的超凡者。
越是强大的种族,越是难以超脱自身的血脉。
种族的天赋让他们比大多数种族都要强,甚至瓦伊凡的非超凡者论及单纯的战斗能力都可以匹敌一些种族的超凡者,这是因为“超凡”是如同字面意义一样的“超越凡俗”,然而“凡俗”的定义则因为种族而不尽相同,对卡特斯而言一拳打穿一米厚的钢板就足以惊为天人,但对瓦伊凡这样的种族来说,那可能只是成年个体接受一定程度训练就能抵达的领域。
就算现在流行于泰拉的“十阶职业制”——将各方面能力数值化并以一阶到十阶进行划分——已经开始忽视种族之间的差异,尽可能地用同一种标准来评价各个种族,但是在跨越十阶职业制以后的超凡领域,“力量”二字仍旧显得原始而残忍,种族的差异从未因为文明的进步而远离。
二十多米的具体,一位瓦伊凡族的超凡者跨越过去,要不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营地边缘巡逻的大团长蹬地发力的下一刻,那高大的身影就已经撕开林逸所在的帐篷,夸张的大剑带着涌动的能量,仿佛要将整片大地砸碎那样对着林逸的头顶砸了下来。
它的确能砸碎这片大地。
冒险者的外号从来不是靠自己吹出去的,“龙之力”这个称号并不来自于公会注册又或者是哪位贵族的册封,而是因为大团长曾经真的用大剑砸碎了一片大地,迫使奔涌向移动城邦的兽群不得不改道而行。
这一次,剑锋仍旧厚重,只是却没有破开它和林逸之间的那些阴影。
看上去毫无重量的阴影突兀地出现在林逸的脑袋与剑锋之间,无数细长的阴影如同绷带一样缠绕上大团长的躯体,看上去比纸还要薄的阴影带却完全束缚了大团长所有发力的姿势,纵然是瓦伊凡的力量也完全没能撕扯下这些阴影的造物。
当然撕扯不开,那并不是阴影的造物,而是科技的造物。
释放的纳米机器在捕捉到大团长移动的那千分之一秒就开始聚合,并且最终组成这些由纳米机器构成的致密绷带,每一个纳米机器之间模拟了最坚固的化学键方式进行链接,要想评价蛮力斩断这些阴影带,那还真需要能一剑砍出核爆的力量了。
“您这是在做什么,大团长。”
林逸眼神飘向身后的大团长,他仍旧坐在椅子上,摩挲着膝盖上那本游记。
从“九尾”尾巴延伸出去的阴影带没有将大团长包成木乃伊,因此林逸能很清楚看见大团长的表情,但正是因为看见了对方的表情,林逸才对现状感到十分困惑。
那是一张十分冲突的脸。
从面部表情的解读,深入到每一根肌肉的变动弧度来进行的分析,林逸从计算结果中得到“目标处于巨大的震惊与混乱之中”这样的结论,然而直视着那双灵魂的窗口,从大团长的眼神中,林逸却只能看到一种刻骨的仇恨,刻骨到哪怕死在这里只能溅自己一身血,但只要能恶心到自己,对方就甘之如饴的程度。
源石技艺的影响?
先不说林逸没有捕捉到任何源石技艺的施展痕迹,大多数源石技艺表现出来的精神控制与现在大团长的状态应该正相反,那些“心控”的源石技艺应当是干扰逻辑,控制神经,混沌精神,驱使目标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因此大多数人会显得浑浑噩噩,又或者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像是这种情绪失控的状态至少从林逸继承自千塔之林的莱塔尼亚法术知识中,找不到相关的法术模型。
说到底,就像是弱智不吃弱智术那样,情绪失控的疯子大多数时候也免疫精神控制。
最让林逸感到不自然的是,大团长双眼中的怒火,格外真实。
“我不知道,先生,请您控制住我,我现在控制不住我自己。”
理所当然的,冲进来的大团长并没有看见另一个无法被纳米机器观测到的自己,但是令林逸感到惊讶的是对方似乎也没有失去理智,竟然还能与自己进行正常对话。
“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真的不清楚,先生,我只是在巡视营地,但是很突然,真的,很突然,我就变得很想——”
大团长的声音断了一下,林逸眉毛一扬,他看见大剑的剑锋开始亮起辉光。
纯粹的暴力几乎不可能摧毁的阴影带开始崩解,大量的能量直接灌入阴影带之中,构成绷带的纳米机器在能量的冲击下纷纷宕机,失去与其余纳米机器协作的能力。
“——杀了你!”
轰!
落地的大剑遮住了林逸的身影,营地中央的帐篷仿佛遭遇高速战舰的直接轰炸,一朵小小的蘑菇云撕碎了那周边的一切,腾起的烟尘与爆炸将整个营地彻底吹飞。
等到烟尘稍息时,阿尔图罗摇摇头甩了甩长发,略微无奈地叹了口气。
“长发收拾起来可是很麻烦的,你没事吧,蒂拉?”
堕天使拍了拍身边用被子裹成一团的团子,瓦伊凡少女的尾巴从这兜头罩下的被子里录了出来。
察觉到能量爆发的那一刹那,阿尔图罗将被子甩到身边的瓦伊凡少女身上,不过现在看起来只是单纯的能量爆发,并没有类似于酸雨或者毒雾之类的衍生伤害一并爆发。
“战士的能量运用方式还真是简单直接啊。”
阿尔图罗看着将整个天空笼罩的烟尘感叹不已,但她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就在不远处的爆炸原点,而是盯着那一处遮掩天空的烟尘,仿佛视线已经投入夜空。
“这是你的把戏?”
利刃无声无息地停在阿尔图罗的肩膀,阿尔图罗的视野中刺进一顶三角帽的帽尖。
“斯卡蒂姐姐,你怎么,刚才是怎么回事?”
从被子中钻出来的蒂拉一眼就看见身边的阿尔图罗,还有将大剑压着天使姐姐肩膀的深海猎人,她并不蠢,其实早就察觉到那位传奇信使先生似乎并不怎么信任阿尔图罗姐姐,所以经常沉默着待在她们左近的斯卡蒂姐姐多半就是来监视阿尔图罗的,可是刚才爆炸发生的那一瞬,她也看见阿尔图罗姐姐的表情变得十分诧异与严肃,而在她想看得更仔细的时候,那被子就罩住了她。
那一瞬的反应中,阿尔图罗姐姐是真心想要保护好她。
“没什么,只是我们的信使大人期待的袭击终于来了而已,只是这样的形式确实出乎意料,我有想过是营地中的人出现问题,但这样的形式——”
阿尔图罗低下眼神,她仿佛已经看到烟尘后的世界,轻轻笑了笑顺着肩膀上的剑锋看向持剑人。
“你不用去帮帮她吗?”
“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斯卡蒂微微皱了皱眉,阿尔图罗提起林逸时,似乎一直喜欢使用女性的她来调侃,虽说斯卡蒂也觉得林逸那面容有时候未免有些女性化,太过柔弱了些,但这个人的性格与行动却总是令人轻易就忽略外表上的柔弱。
“骚动结束前,我都会在这里,如果这一切与你无关,你就什么也不用做。”
阿尔图罗耸了耸肩,没有继续说什么,她也想看看那个人会怎么做,不得不说这一切的发展也有些超出阿尔图罗的预料,她的确没有想到这场前往“龙之主”所在的竞速游戏中,竟然会出现第四方的势力。
她再次看向天空,只有她能看到的视野中,有轻柔丝线穿过烟尘。
丝线的数量和营地中的人数相比少了四条,而那些丝线,已经有很多已经没入烟尘的中心。
林逸的所在。
“原来如此,我可以理解为,你的理性与感性已经彻底失控,现在感性完全主宰了身体的行动吗?”
烟尘的中心,林逸的声音依旧平静。
持剑的大团长眼神微微一缩,那壮硕的身躯刚想要将大剑抽回来,对着声音的来源再拍下去,可是瓦伊凡的力量竟然一下子没有抽动。
烟尘的背后,林逸一脚踩在嵌入大地的大剑,双手伸向腰间,每一条指缝中都夹着一柄匕首。
“并且,似乎不止你一个人出现了这种现象?”
匕首在林逸指缝间不动分毫,无论它们的持有者如何使力。
林逸斜过一眼看向身后而来的刺客,莉亚那娇小的黎博利身影一下子就能辨认出来,与大团长同样,对于莉亚的表情解析,对方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震惊,然而无论是那双眼中的狂热还是手里毫不迟疑的动作,都好像他们与林逸之间有不死不休的仇恨一般。
这种仇恨足以激发他们不顾一切地进行战斗。
下一秒,林逸手里的匕首一空,冒进的刺客们集体松开匕首,反过来从身上掏出来各种致命的事物,猛毒,强酸,甚至是便携式源石爆炸物,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会不会波及到近在咫尺的大团长和自己,竟是就那么直接向林逸扔了过来。
不只是扔,甚至是直接拿着那些东西抱了过来。
林逸的眼神未变,脚下的阴影从二维的平面立起,“九尾”出现在林逸的身后,一条尾巴缠住一个人,机械的力量将所有人锁的动弹不得,而那些被刺客们扔出来的“死亡”则被它一口吞下,强酸,猛毒,爆炸,凡俗的致命之物对于机械而言不过如此。
“您真的是那位传奇信使?”
纳米机器化的“九尾”没有以前那么庞大,但完全成形后体型也足足有之前被吹飞的帐篷那么大,牧狼而行的少年信使,这一幕倒是和流传到维多利亚来的信使传说有几分相像。
说归这么说,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大团长却弃剑而退。
林逸的脸色第一次变得凝重。
如果只是单纯的感情失控,人的行为不可能长期保持理智,大团长选择后退而不是继续向前,说明他的理智仍旧能够影响身体,要么是先前他在说谎,那么是情况还在恶化,失控的感性开始影响理性,若是这种未知的影响完全覆盖个体,不知道这些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在这里宿营是林逸的决定,他不准备让这些人因自己而丅死。
如果说情感的变异是一切变化的起始和源头,那么或许情感正是这种污染扩散的路径,要想切断感染的路径,也并非没有办法。
但在那之前,林逸还想要确认一件事。
“我该怎么救下你?”
林逸看着退后的大团长开口,但是回答却来自于身后。
“请控制住我,然后我会尝试去重置我的思考。”
另一个大团长的声音。
林逸没有回答,而是反手握住嵌入大地的大剑,轻巧地从破碎的大地中抽出,然后冲了上去。
瓦伊凡的超凡者很强,数十年的冒险者战斗经验更是难逢敌手,但这一切对于林逸而言并没有多大意义。
完成调整的身体具备比瓦伊凡更强的力量,从碧洛迪丝小姐那里继承下来的战斗技巧与经验与一般的冒险者相比更是天壤之别,控制住瓦伊凡超凡者对一般人是天方夜谭,对林逸而言不过是一件想去做就能去做的事情。
第一合,林逸崩溃了大团长的防御;
第二合,林逸拍断了大团长的双脚;
第三合还没开始,林逸的大剑就已经压住大团长的胸膛,压住了瓦伊凡所有的反抗。
另一个瓦伊凡从林逸的身后走上前来,它走到林逸的身后,在纳米机器无法观测的视野中,它无声无息地举起双手,从身后轻轻抱住林逸。
紫色的烈焰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