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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方舟游记 > 第九百九十三章:世界
         好强。
         与那位自称传说信使的雇主交手之后,玛拉·芬格尔脑海中只剩下这样一个想法。
         冒险者这行业,总比大多数职业都要来的消息灵通,各个地方的历史总是会随着远行之人变成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故事,经过吟游诗人的传唱,在啤酒与烤鱼的香气里,在长歌与季风的祝福中,流入每一个踏上荒野的行人耳中。
         他听说过那些传奇之人的故事。
         有些是跨越历史的只言片语,有些则是一段故事,荒野上的某个遗迹,有些又是某些种族血脉的传承,铭刻进灵魂的印记,一些早已失去作用的古怪仪式,一些被遗忘来源的奇异禁令。
         他曾经用一杯麦酒从一个没接到活儿萨卡兹佣兵那里知道了那位腐败的战争君主,他曾经从效仿梦魇远行的库兰塔那里了解过辉煌的十王,热情好客的丰蹄兴高采烈地和他介绍米诺斯的十二神殿与主持神殿的神灵化身,从萨米出来历练的埃拉菲亚对一切都充满警惕,唯独提起群山化身的时候满脸崇敬……
         那一个个传说中,这些几乎等于泰拉历史的名字,每一个似乎都拥有改变世界的能力。
         他曾经真的很痴迷这样的故事。
         不知道是否存在的造物主对瓦伊凡格外青睐,大多数瓦伊凡凭借身体素质都能过得不错,他作为一个瓦伊凡的超凡者更是在任何国家的任何家族都能混上一个倍享尊崇的客卿位置,但他依旧选择成为一名冒险者,除了对于文明的责任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那些让他心潮澎湃的故事。
         但那终究只是故事,不是吗?
         越是在力量之路上走的更远,他就越发知道那些令人热血澎湃的故事终究只是文学加工的产物。
         格兰芬郡遭遇因源石诱发的兽潮威胁时,他曾经与同伴一起通过埋设大量活性化源石,然后由他在最危险的中心区一次性引爆,借此来崩碎兽潮前进的道路,在弗伦提亚平原上制造了一道至今没有完全消弭的伤痕,他偶尔也会从根本不认识他的吟游诗人的嘴里,听到“龙之力”粉碎大地的故事。
         所以当他听到关于那位传奇信使的故事时,他并不觉得真的存在这么一个符合故事的人。
         直到他看见他挥剑。
         他无法理解那是什么样的剑术。
         作为一名冒险者,失去武器对他的影响其实并不算大,冒险者的战斗方式更接近于佣兵,甚至比佣兵还要驳杂,他们与自己的武器没有什么感情,冒险者因为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事情而失去武器更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他的搏斗技巧并不比他的剑术要差多少。
         因此在看见那位信使出剑的那一刹那,他其实就已经做好徒手反击的准备。
         信使使用的剑术平平无奇,他很确定自己在那一瞬看穿了后续招式的所有变化,然而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就发生在那一刹那。
         他做出反击准备,身体将动未动的那一瞬,已经被看穿的剑术变了模样。
         从完全被看穿的模样,变成了以他准备好但还没有实行的反击为基准而进行反击的剑术,直接击穿了他对于招式变化的所有猜测与准备,但这令人不解的变化并非是在极端的时间内对方调整自己的剑术,映照在自己眼中的剑术起手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然而从第一眼能看穿的平平无奇的剑术,在第二眼却变成了完全反制他所有反击的剑术。
         他所知道的任何技巧都无法解释这样的剑术。
         就好像,那一瞬世界线发生了跳动。
         “先发制人”与“后发制人”,两个互相矛盾的单词完美地融入在那平平无奇的一剑之中,而后续的发展也如同他的预测那样,他准备的所有反制被轻巧得破了个干净。
         第一剑崩开了他所有的防御与反制。
         第二剑那双本属于他的大剑拍碎了他的双腿。
         他甚至没来及感受那份疼痛,巨大的错愕与错愕中猛然爆发的明悟一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思考,他从那火中猛地想起那位库兰塔远行者提起到过的传说。
         行于时间之前的剑术!
         “那些传说是真的!”
         年近五十的瓦伊凡突然像是一个孩子般大叫起来,他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在清风扑面的那一刻,他才恍惚从精神的世界中归来,诧异地看向视野中完好无缺的双腿。
         好吧,也不算是完好无缺。
         腿甲和靴子已经被褪去,紧裹的绷带中散发出一阵药香,很明显有人处理过他双腿的伤势。
         他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回过神来。
         他都做了什么!
         没有任何东西干扰他的记忆,他清晰地记得自己从营地边缘向中心帐篷发起的冲刺,清晰地记得与那位传奇信使的对峙,更是清晰地记得那粉碎自己认知的一剑!
         一种恐慌攥住了他的心脏。
         死亡并不会让一个在荒野上奔波大半辈子的瓦伊凡感到害怕,可是他仍旧记得自己做出那些行为之前,那份突然在心中炸开的刻骨铭心的仇恨,那根本没有来由却完完全全发自真心的情感。
         没有什么令人疯狂的呓语,没有什么迷惑精神的幻象,他的理智一直在告诉他这么做不可理喻,然而他还是那么做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看见杀死自己所有至亲之人的仇人,理性根本无法控制那种澎湃的感情。
         那到底是什么?
         自己会不会再次失控?
         等等,再次?
         玛拉·芬格尔有些愣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和双脚,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再次被那种澎湃的情感所淹没,理智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至少在下一次被那汹涌的情感吞没之前是这样。
         “大团长,你醒了?”
         有些疲惫的女声伴随着窸窣的声音靠近,他这才注意到四周的环境与营地不太相同,不像是在森林,更像是在一些野生的荒原,半人多高的荒草中开辟出来一块儿修整的地方,而他就在这块简陋的营地之中。
         他看向声音的来源,斥候队长的莉亚站在那里,脸色有些疲惫和惊惶,但也挂上了时间的痕迹,至少现在的她已经冷静下来。
         芬格尔还记得围攻那位传奇信使的人中也有自己这位斥候队长。
         “发生了什么,我们这是在?”
         虽然双腿的感觉很正常,但是大团长也没有勉强自己起身站起来,他从莉亚的脸上能看出来事态已经得到控制,虽然不知道是谁用了什么样的办法。
         这里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营地。
         他皱着眉看向那些普普通通但绝不可能出现在森林中的半人高野草,然后抬起头,原本随处可见的树冠自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能够吞没灵魂的无垠星空,双月的光辉一如往常。
         但他仍旧一眼就看见那不和谐的事物。
         任何人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那贯穿星空与双月的长河,一条火红的大河从视野的来处贯穿到视野的去处,它就好像一根钢针穿透气泡一样轻巧地穿过整个天穹。
         “那是什么?”
         “不知道。”莉亚抬起头,面色复杂。
         “不知道?”
         “我们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甚至它的主人对现在的它似乎也持有疑问。”
         “主人?”
         莉亚点点头,视线落在大团长的双腿上,脸色在尴尬中带点揶揄地说道:“怎么样,现在相信那位传奇信使是真货了吧?”
         这处空间的主人是谁,不言自明。
         芬格尔愣了一下,随后苦笑着摇摇头:“恐怕我还没有让他拿出全力,或许我们在酒馆里听说过那些开山分海的传说还真不一定是假的,那位信使说不定真的做到一剑切断一座延绵的山脉,你知道冒险者的战斗可没有那么纯粹,我时刻小心着他使用源石技艺,所以我可以确定,他只用剑术就做到那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再加上源石的力量,我们说不定真能看到传说落于现实。”
         “那我还是不想看到那些变成现实的传说,吟游诗人描述的故事中,路人甲乙丙丁的下场都不怎么好。”莉亚也开了一个玩笑,黎博利的女性抬起头看向那条贯穿夜幕的大河,“你被击倒之后,信使先生停了下来,只有一会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就有紫色的火焰将他吞没,但是他似乎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火焰吞没他的瞬间,我们就看到世界发生了变化。”
         “空间传送?”芬格尔想了想说道,但语气却不怎么肯定。
         空间传送的术式十分稀少且珍贵,但对于冒险者而言也算是那种属于“没吃过猪肉,但多少见过猪跑”的技术,他们知道空间传送至少没有灭火的功能,况且那火焰来得蹊跷,想必也不是什么可以轻易甩脱的东西。
         “不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从感觉上来说的话,那不像是我们发生了转移,而像是世界本身发生了转移。”
         莉亚用了一个比较拗口的说法,但芬格尔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黄金平原?”
         “嗯。”
         流传在弗伦提亚平原的传说,隐藏在黎明之中的财富之地,据说它不存在于现世,而是存在一个依丄附在现世的独立空间,至于这个说法怎么来的没人清楚,但至少冒险者们把弗伦提亚平原翻了个遍都没找到这所谓的流淌黄金之地,因此在冒险者之中,常常会用“黄金平原”来指代一些非常识得隐秘空间。
         “我曾经听过维多利亚有一座铸造在梦境之中的城堡,但我以为那只是伦蒂尼姆人的吹嘘,现在看起来也不一定是假的。”芬格尔摇摇头,“你说那位信使先生掌握不了这个空间是怎么回事?”
         “我没说掌握不了,我是说他可能对现在的这个空间也不熟悉。”莉亚抬起头看向天上的大河,“至少那条天空中的火河应该不是这里原本的东西,那位信使看见这条大河的表情十分诧异与凝重,随后就吩咐我们去查看一下这个空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重点是看看这条火河从哪里来。”
         “它从哪里来?”
         “从外面。”
         “外面?”
         莉亚点点头:“我们沿着天空的火河向外摸索,大约一公里地之后就遇到一层浓郁的雾气,信使先生警告过我们不要穿梭越过这个空间的边界,所以我们没有继续深入,但是那一条火河很明显是从雾气外面穿起来,然后从另一边的雾气穿出。”
         “这……”
         芬格尔一时无语,他想要用自己的知识来解答这种景象,但凡发现自己大半生的冒险经历竟是如此贫瘠,他不由得摇摇头:“好吧,看来这就是传奇之人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区别,对了,你们没有再失控过吗?”
         莉亚的表情闪过一丝后怕,但还是摇摇头。
         “没有,进入这个空间之后,那种无法解释无法控制的情感就凭空消失了,没有继续影响我们。现在看来那毫无疑问是一种外物,但是在被那股情感支配时,我完全没办法把自己的想法与那种情感切割,那真的好像就是我自己的感情,我连一丁点的对抗那种情感的余力都没有。”
         “如果是外物还可以对抗,如果那就是自己的情感,我们怎么可能对抗自己的情感。”芬格尔也摇摇头,他塔上莉亚的手,还是从地上站起来。
         站起来后,视野越过半人高的野草,他一下子就看见了那座耸立在荒原之中的高塔。
         荒蛮之中惊现文明的曙光。
         哪怕那座高塔如此老旧且残破,也在第一时间吸引了芬格尔的所有注意。
         “那里是?”他不由问道。
         “信使先生现在就在那里,按照他的说法,那个地方就是这个世界的中枢。”
         世界的中枢。
         有些后知后觉,芬格尔这才从莉亚的转述中发现那位信使先生使用的“世界”这个词并不是通用语中的大地,而是在萨卡兹语中也比较偏门的一个词汇。
         这个词汇包含“时间,空间,因果”三重含义,不仅指代自然的环境,还强调人与环境的交互。
         “这里是哪里?”
         “他说这里是千塔之林的其中之一,星与月之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