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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轮回者一败涂地 > 第两百六十章 轮回埋骨三千载,魂残犹歌大风兮
         讲个故事吧。
         曾经有一位古希腊的勇士,他是雅典的国王,名为忒修斯,有过许许多多的英勇事迹,他解开了米诺斯的迷宫,击败了米诺陶诺斯,和希波吕忒缔结婚约,也曾经师徒劫持冥王的妻子……这样的一位大英雄和雅典的年轻人们乘坐了一艘船只返回来克里特岛。
         这艘船被雅典人留下来作为纪念,但船只会损坏,有形之物终会腐朽,雅典的人无法将船只永远保存,只能不断的更换其中的木材,最终一百多年后,这艘船只上的所有物件都被更替了一遍,这时候一个哲学家问了:这还是原本的忒修斯之船吗?如果是,它的全身上下都找不到原本的一根木头;如果不是,那它从何是开始不是的?
         这样的一个故事直指许多问题的本质,人类的新陈代谢每十五年都要更换一批细胞,十五年前的你和如今的你有同样巨大的不同,但这样仍然容易判断。
         那么再来说个故事吧。
         曾经有个少年,因为某种巧合被丢入了无限庞大的多元宇宙。
         他背负着不死的诅咒,每一次死亡都会在另一个世界新生,他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中早已迷失了自我,不仅仅外表肉身一次次的发生变化,心灵扭曲,时间腐化,他本就不具备着长生种的天然优势,因此变质的比谁都更加快,最终当数百数千次的轮回后,他连灵魂都已经更替了一次又一次。
         这时候的他仍然算是他自己吗?
         答案或许各有不同,也许有人愿意给出肯定的答案。
         但如果让苏白自己来回答的话,他的答案必然是悲观的,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再是,灵魂和记忆是认定自己的唯一标准,但如今这种判断标准都已经模糊的不可判断清晰。
         他始终说着想要突破轮回,想要回家的话……
         但万次轮回之中,谁能肯定他没有回家过呢?
         也许在某个世界,某个时间,他曾经在人群中和自己过去的朋友亲人擦肩而过,可他不认得对方,对方也不认得对方;也许在曾几何时,他站在一片墓地之前,望着坟墓上的两张黑白色照片哭的撕心裂肺,但他如今也仍然记不清,仍然盲目的找寻着回家。
         家……什么还是家?
         那是苏白的家,是你的家吗?
         苏白又是谁?你能确定这就是你的名字吗?
         这些问题并没有答案,对苏白而言,执念也好,妄念也罢,都是那么奢侈的一种概念,他说过想要回家,但这空泛的指向,这虚幻的远方,没有一丁点的真实性。
         真是悲惨……
         但他的悲惨是容不得别人来同情和怜悯之物。
         那是属于他自己的过去,已经被一度碾碎甚至遗忘的过去。
         可即便是这样支离破碎的过去,也仍然有一股绝对坚决的意志传承,跨越了万次轮回,仍然在心胸间燃烧,不是梦想,不算执着,不是任何华丽辞藻可以描绘的信念。
         只是一股硬气,一种固执,一种顽强……打不死也踩不烂。
         重复了上万次的败北,重复了上万次的轮回,能够无时不刻感受到的只有来自系统的压力,所以他从未放弃的事这份固执的顽强,唯有这方面是不能妥协的结果。
         轮回者的心是不会死的,因为早已经心如铁石。
         谁都可以嘲笑我是个卑微的失败者,可唯独你不可以,你没有这个权利,当你嘲弄自己的那一刻,你的心就已经屈服了,那样的你已经不再是我了,你已经真真正正的沦为可悲的失败者,而我……仍然在灰烬中涅槃!
         过去的失败者,如今的轮回者。
         对峙着彼此,信念在冲突,思想在碰撞,一者野蛮如猛兽,一者冷静如深潭。
         两位旁观者都陷入了沉默中,她们几乎看呆了,见得剑拔弩张,其实不如两者信念冲突的十分之一二。
         ……修罗想要毁灭的是,孕育自身的愚蠢反抗,他在无数次的目睹同样的结局后,已经陷入了绝望,因为无法忘记,反而选择了屈从,如若顺从轮回的规则活下去,也未尝不可,所以他必须斩断那股不肯断绝的硬气,给予苏白足够的绝望,击垮他的心灵。
         ……苏白绝不会认可,也不愿意放弃这最后一丁点的继承之物,所以他回以嘲弄。
         ……或许双方都是正确,都并非是错误的选择,只是结果不会如他们所希望的那样。
         “够了,我看够了,听够了!”修罗举起兵刃:“你就在这里死去吧,你死了就会明白了,只是徒劳!与其选择痛苦的反抗,不如顺从规则活下去,弱肉强食是一种本能!你……分明只是弱者!就不要试图选择什么强者的道路!”
         地藏御魂释放出紫色的气岚,狂暴的撕裂着四周都一切,仇恨憎恶扭曲等等一系列的情感都被释放,他的剑如同野兽一样暴虐,没有规律,宛若风暴。
         但这一次,苏白看清了,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原来只是这么简单,所谓的本能……只是恐惧和疯狂混杂而成,若是如此,胜算要多少就有多少……你的本能也并不是货真价实的。
         他望着扑面而来的剑气风暴,丢下手里的冰刀,断裂的兵器已经不能承担足够的力量,他往后跃起,在空中伸出手掌,视线余光看向战场之外的两道身影:“剑,来。”
         他这么呼唤出声,铃微微一怔,她飞奔上前,面朝着苏白高高跃起的身形,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那一刻她感受到对方的心,仍然充满平静的律动,她无法感受到一丁点的憎恨。
         “休想刷什么花招!”修罗舞动漆黑剑刃,一剑斩断了风暴,狂乱的气流中,漆黑一线破开苍茫的夜色,然而这一刀被止住了,硬生生的止于半空。
         “你已经赢不了我了……”苏白反手握刀,地藏御魂与地藏御魂交错碰撞,环形的风暴和冲击力扩散开来,横扫方圆数十米内的一切建筑物,尘土被压入地面,惊人的剑气暴涨,如抄袭般围绕着两道同样却又迥然相异的背影。
         “啊——!”怒吼声容不下其他多余的思考。
         双方化作两道残光,交锋碰撞,以突破音障的速度来回交错穿插,每一次都震起烟尘无数,每一次都击起火光迸射,每一次都快的目不暇接,声音也完全跟不上双方的速度,当他们刀剑碰撞时,传来的声音紧锣密鼓,却都是之前残留的回响。
         明明使用的是完全同样的剑术,截然相同的招式,一方暴虐猛攻,一方精准游刃,横扫而过的剑光接连洞穿不断折腾的尘土,交战过的地方残留下千疮百孔的痕迹,万幸这里只是记忆空间,否则双方交锋的频率已经足以拆除一整个城中村。
         ……他在学习,他在赶超!
         修罗完全能感觉的出来,苏白正在模仿和掌握他所掌握的战斗本能,因为双方完全是同一人,具备完全同样的先天和硬性条件,也自然不存在所谓的拙劣模仿,会就是会了!
         ……不行,这么下去,一定会被他夺得先机!
         完全相同的剑术,完全同样的**,但双方踏入战场的那一刻,比较就已经开始,谁能够更快的进步,谁能更快的补全弱点,就能击败另一个自己,说是如此,听起来简单,但实际上执行的难度简直匪夷所思,更何况他们都已经强到一定程度,并非是所有人打着打着都能悟到剑十二剑十三的。
         这样做一下横向对比,自然苏白占据了主动权,他的落后就代表了他存在进步的空间,他主动选择了承认然后追赶,心境变化后,竟能跟自己打这么多来回不落下风,他已经渐入佳境。
         修罗不愿意败北,他可不愿意输给另一个自己。
         于是开始了变招,主动寻求变招。
         但是他仍然不可避免的慢了一步,因为苏白比他更快,他启动的变化并非是源于自身剑术的变化,而是在他追赶到修罗的瞬间,他激活了手中的兵刃,铃的意志寄宿于地藏御魂之中,她的思念和苏白的思维连成一体,这不是一对一的公平对决,这是一场男女混合双打。
         他的刀刃一挥,地面之下,冲出一条手臂,巨大的臂膀将整个地面都掀翻了一个面儿,好似高达机器的手臂,覆盖着紫色的固态能量,修罗避无可避,被抓住了一条腿。
         “地藏御魂,傀儡谣!”
         这是傀儡,地藏御魂操控的傀儡,方才兵刃交错时,他故意将一部分的崩坏能碎片震出去,这些崩坏能都是侵蚀律者的律者核心中的能量,以侵蚀之律者的能力,能够侵蚀并且控制,它能够直接形成能量固态的盔甲,也同样能够轻而易举的制作出足够数量的军团。
         神之键没有一种是废物,侵蚀之律者即便是在虚空万藏中也没有足够详细的数据来记录,因为它是没有被完成的神之键,古代纪元的知识也不清楚神之键的具体使用方式,这把地藏御魂的第零额定功率也必须自己开发出来,理论上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摸索。
         但苏白不需要,因为铃在这里,她就是第十二律者,她就是这把刀的刀魂。
         对于力量的具体使用方式她理所应当的清楚,哪怕不需要使用第零额定功率,仅仅只是一部分的合理使用,也远胜过修罗手中那把只能放月牙天冲的刀!
         锵!修罗挥剑将巨大的臂膀斩断,他刚刚一瞬间身形停滞,本该是最佳的反击时间,却没有见到苏白的攻势,内心意识到了不妙,他立刻注意到苏白已经退离了战场,他在拉开距离……为什么要拉开距离,这还用说么!
         “你想的美!”修罗以气御剑,剑气仿佛羽翼展开,像极了某剑神二次觉醒。
         “我长的也美。”苏白不屑一顾的回望,他足尖点地,立地不动,开始蓄势。
         剑客出手,往往没有蓄力招式,因为速度精准威力对剑客来说大于一切,剑速够快,一切技巧都是花里胡哨,不值一提,所以剑客的交锋往往各有类型,大多都是一招生死,不太华丽。
         除非是江湖切磋,总要象征性的拼个招式强弱,也是需要运气对波,可哪怕是对波也不可能真的吐纳呼吸超过五秒,大多都是三息以内,并且还要调整一下左右站位以免摄像机位针对,哪有那么多的时间让你慢慢蓄力,当您玩的是狩猎大剑呢?
         但剑客并非没有大招,只是单挑基本放不出来,反而面对足够多的对手更容易出大招,就跟疾风剑豪需要兵线才能三进三出吹风接大招一个道理。
         总之,一旦有一方开始拉开距离,这里就出现了三种可能。
         第一种是陷进,非常明显的勾引战术,你可以当场不断ctrl+3回应对方。
         第二种是从心,对方已经害怕了主动拉开距离,你可以直接闪现跟进强杀,然后站在尸体上ctrl+5。
         第三种……拉开安全距离,拉开三个身位,技能冷却完毕,一键秒杀即将到来。
         如果说苏白是前两者,修罗绝不会信,他决不能让苏白有机会蓄势,身形化作离弦之箭,冲向苏白。
         但是傀儡谣还在继续发挥作用。
         苏白不必一心二用,这一切地藏御魂都在帮忙,铃主动呼出傀儡躯壳,地面之下伸出一只又一只手臂,泥土铸造的躯壳却有着超乎想象的坚硬程度,修罗的剑气固然凶悍,却不能破开崩坏能固态后的盔甲,他只能动手自己砍,刀光如虹,连绵不绝,可大地下方接连浮现的阻碍物太多。
         宛若猪场鹅肠噶韭菜一样,割完一批还有下一批,收割不尽。
         傀儡谣创造的盔甲越来越小,但硬度越来越高,最后直接放弃了禁锢的优先级,凝炼成钢铁的尖锐剑器,方圆百米之内被破土而出的剑器填满,苏白被无数剑拱卫在中央,置身于刀剑之谷,立在钢铁之围城,面色冷然,岿然不动,被斩碎断裂的兵器化作紫色的光芒碎片洒落在剑谷之上,也令他的眼中倒影出紫意。
         越是出剑,就越是缓慢,动作迟缓而沉重,他足够快,却不能以肉身突破着刀剑之谷。
         来不及了……修罗能意识到,三息将至,他迸发出更加恐怖的狂暴和暴虐,漆黑剑气长达百米,横扫而过,透体而出沛莫能御的剑气洪流将整个战场横扫。
         断剑无数,破碎的光点似雨水般洒落下来,美不胜收的绝境好似飘零的樱花。
         但当尘埃散去,那破损的大地中央,至余下最后一只傀儡。
         铃站在苏白的面前,抬起手掌,将剑气隔绝在外,其眼眸一为深紫一为青蓝,样貌变化,马尾辫散开,一头樱色长发自中段化作纯白色,身段从十几岁一下子张开,变得成熟婀娜,狐尾更是巨大化,摆动时,隐约能够听见紫色的雷鸣之音……
         她只是虚幻的残影,但浮现的瞬间,便有着令人战栗的压力,如若当初的铃没有死去,而是真的作为律者觉醒,想必将会是这样的姿态吧。
         她垂落下掌心,身躯化作虚无,只是短暂的出现,却轻易的扭曲了剑光的轨迹。
         修罗面沉如水,凝视着律者姿态的铃散落成紫色的樱花,在后方,苏白已然睁开了眼眸。
         剑意溢出,好似沸腾的水壶中不断翻滚的水流,炙热的气息蒸腾,每一道都是至臻的剑意。
         “修罗……这是最后一剑。”
         苏白说。
         他内心思绪万千,也终究归于平静,相较于诉说言语,倒不如这一剑来的更加精炼。
         轮回者屏息,衣袂猎猎,掠过风与尘的间隙,所过之处,并无剑光璀璨,也无杀意漫天。
         他踏出一步距离,距离瞬间拉进,双瞳中倒映着另一个自我。
         由远及近不过一刹那,那把刀剑划过轨迹,连声音也无一缕,连风声都湮灭了。
         这不是快,反而是缓慢,可即便如此缓慢,也无可躲避,无法藏匿,无力抵抗。
         刀扬起。
         十里夜空云开雾散。
         剑下落。
         不尽寒风飘渺无声。
         轮回埋骨三千载,魂残犹歌大风兮……
         剑客的交流都在刀剑上,通过兵刃就能理解彼此,即便不需要对话。
         透过这一剑,修罗仿佛听见了这么一首诗句。
         ……不论过去多久,这份固执和倔强还是一路继承下去么?
         ……这尽头到底有什么样的风景?又将会是重复的失败,堕入的绝望,还是真的会有彼岸?
         ……只是我不会相信,不会承认,因为我是失败者,就会像个丧家之犬一样,直至最后一刻也选择凄惨的挣扎。
         ……而你
         ……可以过去了
         美人如画,鲜血割喉。
         修罗接受了自己的败北,他的躯壳中盛开了血红的花,他问:“这是什么剑法。”
         “剑十一……”苏白微微停顿:“便叫它修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