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去秋来。
清晨程立雪推开窗户，微微冰凉的空气令她清醒过来，一缕雪花落入指尖，她站在窗边，望着门外堆砌的大雪：“瑞雪兆丰年啊……过年前能下一场雪的确不错。”
今年的春节换成公历是二月五号，也相差不到几天的时间，她倒是不讨厌雪天，她的名讳完全取自于程门立雪这个成语，或许是自己的名字里含了个雪字，她对冬天有些格外的喜好，因为每一年春节师傅都会回到太虚山跟她一起度过。
今年也不例外，她已经收到了师傅的信笺，大概今天中午前就能回来。
即便只有师徒二人的新年除夕，人并不多，但她也已经兴致冲冲的开始着手准备新年的布置。
想到这里，程立雪看向门内，她笑了笑：“倒是把他给忘记了……”
她走入房间里，摸了摸臂膀，推开了房门，冷空气灌入，高科技的仪器中，苏白躺在内部，呼吸均匀，她按下仪器，指纹和虹膜认证后，仪器开启，她很轻车熟路的将他从其中解放出来，给他披上保暖的大衣，顺带比划了一下头发的长度：“唔……待会儿剪个头发好了。”
苏白还没有死去，身体还活着，保持着基本的活动，能呼吸有心跳，虽然不能睁开眼睛，但头发也还是会长，偶尔符华回来也会帮忙修剪下头发和指甲，但大多都是程立雪帮忙，其实理论上剃个光头更加合适，十分方便。
然而程立雪也好，符华也好，总觉得对待这么张脸蛋用这样粗暴的办法简直暴殄天物，于是一度展开过各种发型比拼，偏偏各种发型他都能驾驭，还总会几分额外的好看。
女孩子都喜欢漂亮且精致的玩意，男孩子喜欢手办，女性也有芭比娃娃，甚至一比一大小比例的真人玩偶中有相当一部分的持有者都是女性，天生的衣架子，只是一件死物，没人会讨厌，程立雪或许就有将苏白当做衣架子的想法，毕竟他很好看，但不会动弹不会笑……
可他毕竟是个活人，女武神内心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这马上就是一起度过的第五个新年了吧……”程立雪轻声说：“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来。”
她推着轮椅，将苏白送到大堂，因为外面下着大雪没办法晒太阳，她只能将对方放在门前看一看太虚山的雪景，自己开始准备过新年的各种传统道具。
各地习俗都有所不同，现代社会的新年是简化后再简化的版本，除了贴春联拜年压岁钱炸鞭炮，还有多少习俗被人记得？
程立雪这边温了一壶屠苏酒，拿着毛笔开始思索好对联，这其实也就是写桃符了。
她的文采大概不如自己的剑术出色，举着手里的纸笔在大堂里走来走去，自言自语了一会儿，视线瞥见苏白盖着的大衣有些松垮，摸了摸他的手掌有点冰凉，便将大衣盖严实了一些，同时在附近放了个暖炉，之后抿了一口屠苏酒，又开始念起一些新年相关的诗句。
——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
看似独自一人有些苦闷，但实际上总有人陪着作伴倒也不算孤孤单单。
实际上是挺不可思议的。
程立雪看着一旁轮椅上的苏白，托着腮帮，觉得有些慵懒，女武神分明是朝不保夕的战士，可她反而能在这里得到宁静，与一味的追逐师傅的背影不同，这五年时光度过，她的内心反而比以往平静了许多，就连太虚剑心的境界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心境的修为和个人的想法终究戚戚相关，这或许是一种生活哲学的体现吧。
“唔，中午师傅要回来，今天就做点酥饼吧。”程立雪伸了个懒腰，姣好的身段在居家服饰下也显得凹凸婀娜，很显然并不是每一位神州女性都身怀平板……等等，好像之间就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赤鸢上仙会抛下她这个入室弟子的理由了呢……
程姑娘抬起手摘下几片飘落在苏白头发上的雪花，满意后才移开了手，走向了厨房，然而她没能注意到，当转过身的时候，在御寒大衣下方的手指动弹了一下……
十分钟后，当她走出了厨房，端着新做好的酥饼准备布置下客厅的餐桌时，眼前的一幕让她打碎了手中的盘子，足以作为文物的青花瓷盘摔成了数块，酥饼也落在地面，她来不及去管这些，视线死死盯着空空荡荡的轮椅还有地面掉落的御寒大衣，急忙冲出门去，内心仿佛空落落的失去了什么。
所幸，她刚刚走出门没多远，就在屋外的雪地中央找到了那个人。
他站在那里，站在雪地中，立在一片皑皑白雪中央，如一柄剑。
内心泛**滴苦涩感。
程立雪原本无时不刻都在想着他什么时候能醒来，但真正当他醒来后，她又不得不面临一个抉择，很多事她不知该怎么解释，时间过去了五年时光，十分漫长，而苏白仍然活在五年前的西伯利亚，她很清楚，这个背影没有半点轻松，他站在雪地里，怅然若失。
“又是大雪……”苏白抬起手，掌心积雪化成水渍，他徐徐回过身，视线并无半点变化：“于是，你又来阻我了？天命的女武神。”
“我叫，程立雪。”她按着自己心口，轻声说：“我没有敌意，这里也不是西伯利亚了。”她深吸一口气平稳心情：“我们需要谈一谈。”
“谈一谈？”苏白的声音有些沙哑，或许是太久没开口说话，但他的意识十分清明：“好啊，那就谈一谈……”他的话锋骤然一转：“告诉我，西琳如今在哪里。”
程立雪一时语塞，他果然还是和过去完全一样，在他眼中那个小女孩的重要性大过一切，只是五年过去了，她根本不清楚这个名为西琳的女孩在什么地方，或许会是很遥远的地方，或许在天命总部，她无从判断……
从五年前开始，她的情报就受到了严格的管制，基本都是被塞西莉亚直接指派，不仅是她，莎乐美同样如此，两人不再执行任何单独任务，只负责歼灭崩坏兽，因此反而会轻松一些。
这份沉默落入苏白眼中，他会怎么理解？
“是吗？那我自己去找。”苏白的视线从程立雪身上收回来，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不知道为什么程立雪作为天命的女武神近在咫尺，而自己不是被泡在福尔马林里醒来……但他不会留在这个女武神的身侧，她不是非杀不可的生死仇敌，但只是她存在这里的事实就是一把无形的刀，戳着苏白的心，提醒着他还有个女孩等待他去迎接。
“等等！”程立雪当然要拦住苏白，她踏着松软的积雪张开双臂：“你哪里也不能去！”
她必须稳住苏白，至少等待师傅回来再从长计议。
“……你还打算重复了一遍过去？”苏白挑了挑眉毛：“你确信？”
他的灵魂虚弱已经治好了，不仅仅治好了，反而获得了一定的增幅，灵魂就是这样，不弱则强，状态已经完全宣告恢复至全盛期，同时在梦境连通的记忆空间收获颇丰。
最大的丰收莫过于掌握了地藏御魂的使用方式，终于八重樱，她暂时还在沉睡，或许已经苏醒了也说不定，但她很显然并不在苏白这附近，而是在瀛洲信浓一带。
不论之后苏白打不打算去找到八重樱的坟墓，把她从棺材里抬出来，现在的重点都不在这里，他此时此刻都迫切的想要把某个绿帽男揪出来，打到他哭为止，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拉上某只狐狸精，然后把奥托绑在树上，三天三夜给他循环唱着‘绿色’这首歌。
忒妈的，这才叫虾仁猪心的报复！
这也不只是想一想，苏白现在还真有这部分的实力，他说：“你该让开了，女武神……程小姐。”
“我们该好好谈一谈！即便你对我有厌恶感，可有些事你总该了解一下，这么莽撞没任何好处。”程立雪据理直争，试图说服苏白：“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立刻消失在你的视线里，但你必须留在这里，至少等待我的师傅回来！她会给你一个答复和解释！”
“解释，答复，我不稀罕。”苏白只有一句话：“如果你真的想让我留下来等，可以……告诉我西琳在哪！”
“……我可以查。”程立雪咬牙说。
“你也可以联系奥托，让他带着西琳来，跟我做一场交换，我倒是有很多劲爆的一手消息恨不得宣传出去！当着整个天命的面大声刚都没问题。”苏白冷笑，言语中带着刺和软钉子。
程立雪可以觉得委屈，她好歹不辞辛苦照顾苏白五年时间，被敌视被暗讽，她可以反驳，但并没有反驳，她抿着嘴唇：“奥托不知道这里，这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藏身地之一……你留在这里已经足足五年时间了，如果想要将你转移给奥托大主教，我们随时有机会。”
“等等……多久？”苏白声音涩然的问。
“五年。”程立雪认真的说：“这是真的，现在已经过了千禧年，来到了二十一世纪……你完全可以相信我和师傅的真诚，绝对没有害你的心思，保密工作做的很到位……”
“不，不，这不重要。”苏白以手扶额，内心只觉得无比的荒谬，他难以理解的说：“五年？我只是睡了一觉，就足足五年时间，哪里可能这么久……不，如果我睡了五年，那么……”
她是不是等了我五年时间？
苏白从未想到会这么久，他其实并没有打算恢复完全后再去挑战对手，只是出现了意外，太多次记忆空间的重叠导致了他对时间失去了判断性，每一个梦境的时间流速都是不同的啊。
等待他醒来后，整个世界再度变化，直接将进度条拖到了五年后，要是放在小说里也就三个字，但这庞大的五年时间足够决定很多事，很多很多无法挽回的事！
想到西琳，苏白连最后一缕残存的对话兴趣都彻底消失了，他的视线冰冷：“五年，我已经足够明白了，程小姐，请你告诉我这里是哪里，西伯利亚的巴比伦塔在什么方向，”
“你又要打算乱来？”程立雪几乎无法理解他到底在激动什么，都五年过去，一切成了定居了，她深吸一口气：“你还是别管这些了，目前你最需要的是稳定心情，我们可不是为了让你再去西伯利亚爬塔才将你收留在这里，师傅会告诉你的，五年过去了，你连一天都等不起吗？”
……这句话，你为什么不去问问西琳？
……这句话，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在记忆空间里被封锁的我？
苏白只觉得无比荒谬，内心本就为负的好感度再度被强烈压低，即便这番话本质上并不荒谬，甚至充满了爱护的劝解以及一种偏袒，但是……他听不下去，他不知道对方在搞什么鬼，可内心就是无法相信，担心这是一场骗局，精心策划的骗局，逐渐让他妥协甚至接受。
因为轮回者内心的外壁比任何看得见的外壁都要厚重，即便被打破，那也是单方面的，不论是戳破一层纸还是砸碎一堵墙。
苏白放弃从这边获得一丁点信息的选择，他有系统，有的是方法能够夺得当前需要的重要情报，根本不必要跟程立雪死磕道理，他在雪地中央迈出一步：“我听够了……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别逼我拔刀程小姐，我的实力已经远在你之上了，请不要作死，人生来不已。”
他这是善意的提醒，也是恶意的警告，听上期逼格满满，实际效果……基本为零。
‘我拒绝’这样的字样几乎都写在了程立雪的脸上，她的固执也是有目共睹，双方彼此太明白了，因为一度交手过，因此程立雪知道自己赢不了苏白，饶是如此也还是要挣扎一下试试看，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和害怕就放走了他，那才真的是辜负了信任。
“冥顽不灵。”苏白低沉的说：“那也好，不论是你主动让开，还是我在这里放倒你离开，结果上并没有太大的本质区别，终归都是一样的，对我来说……”
程立雪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只是在她即将动手的前一刻，苏白看见了一片飘零的赤红色羽毛，羽毛化作一缕赤红色的飞鸟，飞鸟展开双翼，落在苏白的跟前。
“……你是什么？”苏白质问，他从这羽毛中感受到了相当沉重的压力。
“这是一道保险，我推测到你会因为立雪的反感而选择远离，所以我在你的意识中留下了一片羽毛，到时候即便我不在，也能够阻止你，只是让你多睡一会儿而已。”赤红的飞鸟里传来一阵阵冷静解说的声音，声音清冷悠扬，有一种波澜跌宕处变不惊的淡然。
“……即便是神之键的力量，你这么说还是有点太狂妄了。”苏白可不相信别的武装有这么强的力量：“神之键不止你一个人拥有。”
“的确如此，毕竟阁下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所以我根本没有打算靠着一片羽毛跟你谈到底……想要好好谈一谈，终归应该自己到场才有诚意。”火焰的飞鸟扑腾起翅膀朝着一个方向飞去，空间寸寸破碎，虚假的意识空间和现实的光景连接在了一起，不远处走来一道做游客打扮的少女，她比程立雪还要娇小，却有着一股凌然气质。
苏白的视线透过积雪所在，望见了有人站在那里闭目养神。
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名千锤百炼的武者……为什么知道？看胸啊。
符华上了太虚山，第一眼就见到了这样的风景，不免有些意外，她双手抱住手肘，不是华丽衣裳，硬生生穿出一种干练高端女特务的职业感，她说：“现在，我们可以面对面的谈一谈了，你虽然是初次见我，但我已经不是初次见你了，苏白，我是天命的A级女武神，符华。”
“又是天命……”
“毕竟天命很适合作为女武神的培训基地。”符华淡淡的说：“我也跟奥拓定下了契约，其中一条就是成为天命的女武神，但我有原则，如果你想知道那个小姑娘的下落……作为名侦探的助手，我能够告诉你。”
“在哪里？或者天命某个重点牢房？”苏白问：“总不至于为了她特地建立以一整个浣熊市……”
“她哪里也没去，就留在了巴比伦塔。”符华又说：“你没能阻止人体实验，之后一切仍然在继续，除了你的昏迷之外，这五年来，无人改变任何变化……一丁点也没有，苏先生，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