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野某处丘陵上,巫炤与夜长庚正在观测着战场。
“那到底是何人,竟然和大天魔不分上下……”夜长庚望着那边战场打的天昏地暗,表情也接连变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当初没有被对方顺手捏死,纯粹是因为苏白没有杀意。
“何人?这幅姿态到底能否被称之为人,还说不准,但我的局又被他干扰了。”巫炤语气不复泰然:“苏白啊,我真不知道该拿你这位老朋友如何是好……这本与你无关,只是我和缙云之间的博弈,你却追到魔域来,莫不是这天鹿城令你想起了西陵么……”
“大人,这人阻挠了赤厄阳,只怕待会儿辟邪回了光明野,也不会被截杀,这次计划便算是失败了吧?”夜长庚心有余悸的想着,这要是让辟邪族知道自己也参与了这项计划,绝对要在全魔域释放出追杀令,不把自己绞杀成灰烬誓不罢休。
“你找来的大天魔,自己心底没点底数?”巫炤淡淡瞥了他一眼。
“大人说笑了,赤厄阳虽然是百年前才得到了承认成为了天魔,比起那群老家伙有所不如,但毕竟也是真正天魔,是魔域乃至三界中一等一的强者,在这之上的只有顶尖的始祖魔了。”夜长庚干涩的说:“但这个苏白和赤厄阳打个难解难分,我也分不出来。”
“原本这赤厄阳就要死在这里。”巫炤平淡的说:“你以为一只天魔就能杀得了苏白?哪怕苏白不来,换做是那只王辟邪来此,他也同样杀不了,我对这只辟邪的了解比你深刻的多,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他爬都会爬进辟邪王城,而赤厄阳,呵……”
“巫炤大人,恕我不明白,若是赤厄阳陨落在这里,碑渊海那边怪罪下来,只怕我等……”夜长庚还想说什么夜长梦多,什么恐怖如斯,什么断不可留的话。
“魔这种可憎之物,死的越多越好,至于碑渊海,光明野都不敢踏足,何足惧之?”巫炤闭着眼睛发出冷漠的嗤笑:“什么时候天鹿城灭了,它们或许才能进入人界,便是人魔想拼两败俱伤,结果同样是我乐意见到的,不论是人还是魔,都是应当覆灭之物。”
夜长庚打了个寒颤,心里狂骂这瞎子一定是疯了,根本就是两处搞事,刻意要引发战争,故意打乱了平衡的局面,打算破坏天地之间的均衡!
他打定主意,还是逃走吧,逃得越远越好,绝对不能再被这群疯子抓住,否则怎么陪葬的都不知道。
“你可以走了。”巫炤冷不丁的说:“这里已经没你要做的事了。”
“大人,可是真话?”夜长庚如蒙大赦却又战战兢兢。
“我从不说废话,你可以走了。”巫炤冷漠的背对着他:“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不然你还是留下来吧。”
“告辞!”夜长庚废话不多说,化作一缕黑烟迅速飘远。
“你当然可以走了,前提是……你走的了。”巫炤侧首,望着不远处:“你们也来了魔界,却是不让人感到意外,毕竟苏白出现在了这儿。”
司危神情复杂的望着远处的交锋:“苏白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巫炤,你明明答应我不会对他太乱来。”
“我只是通过他看了看过去的记忆。”巫炤难得出言解释了一句:“至于他为何会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这股力量并不源于外在,而是来自他自身。”
“便是苏白变成这幅模样的起因不在你身上,天鹿城的结界却是你亲手打破的。”绫罗天女冰冷的质问:“巫炤,你真是疯了……你有怨报怨,憎恨缙云,冲着北洛去也罢!这和辟邪族有什么关系?你引群魔攻打天鹿城,简直就是当初西陵的重演。”
“你有何资格提起西陵!”巫炤猛地低喝:“绫罗天女,西陵遇袭时,你在何处?你也只是在天上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你我皆是迟到者,谁都无法嘲笑谁!我不会指责你的无力,但我的复仇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要说疯狂,早在过去我就已经疯了。”
“巫炤……”
“我不需要你们的可怜和安慰,有什么话,留给他便好……苏白他在梦境中、在西陵城中所见到的,所感受到的绝望,远比我所感要强烈的多,他不惜杀来魔域只为了屠魔,哪怕轮回转生,他也无法走出当初的阴霾。”
巫炤垂下手掌:“我的确憎恨轩辕丘,憎恨那些视而不见之人,但我无法憎恨他……但我也不会因为他的疯魔而停止复仇,如果你们真的想做些什么,就把他带走吧,带去安全的地方,不管是天上还是地下,还是隔绝海外的孤岛,我都不会顾问。”
他特意布下的一盘棋都被苏白这只飞扑上来的橘猫毁个七零八落,可他还能怎么样?那是他家主子,哪怕生气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栽,然后找几个人把它好吃好喝的供奉起来。
巫炤的提议和绫罗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绫罗望着那方战场:“人间太过于危险,我已经看够了,只要你们还存在,这里一天都无法太平,我要带他回去天上。”
“不可能,兄长会跟我离开,我会好好照顾他。”司危立刻否决了她的提议:“你这样先来后到的女人,岂能将兄长交托到你的手上!”
巫炤不动声色的坐上了骨头坐骑的后背,他懒得管这种事,想争吵也随意,他已经不打算继续留在光明野了,虽然大天魔受制,但群魔入侵天鹿城,也必将造成惨重死伤,这次辟邪族已经元气大伤,苏白已经抵达,北洛要不了多久也该回来,可惜未能欣赏到他的表情。
他顺着往前行走,不自己走路,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他的力量已经衰弱到了一定程度,此时虚弱不堪,没有破开空间的力量,必须依靠之前设下的阵法才能转移离开。
撤回光明野没多久,迎面望见了不远处,北洛和云无月破开空间,后方跟着岑缨和玉牡丹,一行四人,他们的前方夜长庚已经被堵住了去路。
“王辟邪,你们有怨报怨,与我何干?”夜长庚油嘴滑舌,试图摆脱责任:“我只是路过光明野,见到群魔攻城看看热闹,怎么连看热闹的都要挨打?你们王辟邪竟霸道如斯?”
“辟邪族霸道不霸道,你不是早该知道了,这句话作为遗言,太难听了。”北洛的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他不是傻子,已经认定夜长庚和这次天鹿城遇袭脱不了干系。
“等等!都是他,都是他!”夜长庚视线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巫炤,喝道:“和我无关,我是无罪的!”
巫炤乘坐着骨妖化身一旁路过的靓仔,他见到自己暴露了行踪,却也丝毫不慌张,瞥了眼北洛:“可惜,你回来的太早了……再迟一些,能看到更好的风景。”
更好……更残酷的风景……这份挑衅之意,溢于言表。
“巫炤!”北洛咬牙切齿,金色妖力爆绽,仿佛烈火盘旋。
“等等,你现在杀他……太浪费时间。”云无月奉劝道:“他有恃无恐,实力不在你我之下,现在天鹿城更加重要,他的计划没能得逞,若是在这里被拖延住了,反而是得不偿失,想想天鹿城,他如今主动出现,要的就是让你愤怒,你愤怒失去了理智,便会错失补救的机会……仇,可以再报,人,只能现在去救!”
云无月的劝说汇聚成了师爷的一句话……北洛,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好。”北洛撤回了兵刃,将太岁紧握着,虎口几乎要崩裂:“下一次再见,我必杀你。”
“我等着。”巫炤乘坐着骸骨坐骑,不急不缓,慢慢吞吞的走远了。
北洛不知道,他错过了一个单杀巫炤最好的机会,他也并未看出这时候的巫炤是最为虚弱的时候,虽然此时胜算最大,却未必是最合适的决战之时。
巫炤也未必没有后手,他堂而皇之的出现,也未必不是演戏,他从来老谋深算,走一步看两步,便是身陨在这里,也定然会要带上足够多的陪葬。
夜长庚见到巫炤就这么淡淡的走远了,他再度意识到自己被当枪使了,他被作为诱饵提前放了出来,吸引了仇恨,反而给巫炤安然离开铺平了道路,顿时心中又是一阵悔恨,他这个工具魇当的也太称职了!
“你们都放过巫炤了,可以放过我了吧……”夜长庚小声的求饶着。
北洛和云无月对视一眼,许多话都在不言中。
“我现在立刻返回天鹿城。”北洛将太岁归入剑鞘:“你尽快回来,注意安全。”
“放心……”云无月淡淡颔首:“我有分寸。”
北洛颔首,化作一道金色背影,掠过天空,翱翔着飞驰向天鹿城所在……虽然没有翅膀,但辟邪真的会飞。
“云无月,你要做什么!”夜长庚面露惊恐之色,他刚刚被捕捉的时候,被王辟邪一爪子挠去了三分之二的血量,几乎重创,见到霒蚀君冷漠的目光,惊慌无比:“你不要乱来!你不要过来!”
“我只是取回我自己的声音罢了,取回我的东西,与你何干?”云无月冰冷的说。
“你不守信诺,你这样的做法可是要遭受全族的唾弃,你可是要负责任的!”夜长庚感受到冰冷的五指刺进了胸膛,他发出尖锐的惨叫声,然后怒骂出口:“云无月,你这个***,你全家都是****,你祖宗十八代都是*****,居然对着辟邪族摇尾乞怜,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真是******”
夜长庚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死,只要不死,就有翻盘的机会,抱着这种怨恨活下去,他迟早会让这个霒蚀君跪在眼前……内心扭曲的嫉妒和憎恨令他产生了疯狂的脑补,而脑补的场景和现实之间存在着天差地别,他似乎已经陷入了魔怔。
然后,剑光一掣,兵刃归鞘。
夜长庚那颗并不英俊的脑袋掉在地面,断裂的脖颈涌出蓝色的血液,染蓝了光明野的大地,众所周知,血液是五颜六色的,唯独不会是红色。
“虽然可能是我多管闲事。”玉牡丹将剑归鞘,她说:“但我不喜欢留后患。”
云无月颔首:“我也同样如此……先不说了,北洛去了辟邪王城,我们该往前去看看,这里看的不够清楚,这个级别的交锋,却是举世难见的精彩。”
……
“不错,不错,再来,用力点,再用力点,没吃饭吗,哈哈哈,真是痛快!”
大天魔发出狂笑声,大喊着痛快,豪爽的氛围令围观者都血液沸腾,荷尔蒙指数高涨。
赤厄阳手持大剑与暗裔的灰烬大剑碰撞,双方兵刃敲打,挥砍落下,痛快的拼刀,乒乒乓乓打出不停歇的音符,震的彼此双手发麻,却又丝毫不退半步。
每一次斩击都势大力沉,技巧对他们而言,均是累赘,是如此不便,是不必要的存在,万般皆法,万般皆理,他们的法和理,就在这刀刃劈落的力道上,因为一力降十会!
这样的战斗太过于野蛮,但正因如此才有种难以描述的痛快,不再是小心翼翼的博弈,也不是一招一式的比拼,更不是回合制的你来我往,也不是单方面的王牌空战,而是不考虑防御,只强调进攻,用进攻来抵抗进攻,用兵刃来压制兵刃!
想杀我,你可以试试,压制的了这把剑,便是你胜了!
道理就是如此简单,赤厄阳靠着这一套简单粗暴的战斗逻辑,一路杀上了天魔的位置,他只追求和强者的战斗和交锋,正因如此,不懂什么阴谋算计和弯弯绕绕,碑渊海的老家伙不让他前来光明野,他偏要来见识见识辟邪是否有传说中的那般强横,只可惜没见到辟邪王,反而被这么一个人类打的双手发麻,可那又如何?
战斗便是痛快,厮杀就是享受!
目的什么的都不重要了,享受这一刻的搏杀才是绝对!
赤厄阳解放更强盛的姿态,他周身漂浮起悬浮的手掌,手掌上长着眼睛,喷吐着烈火和魔气,天魔狞笑着:“来!我很多年都没能打的这么痛快了!这就是你的全力?”
絮乱的狂风中,暗裔的双眸暗红,他的身躯上覆盖着赤红色的盔甲,挥炎为袍,血染为甲,曾经的战士哪怕堕落也依旧拥有着英武不凡的姿态,他扬起重剑灰烬,冷冷的说:“我只用了五成力!”
空中迸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空气被刹那洞穿,至锐的剑气斩碎了风,甚至斩碎了空间的边缘,真空也无法吞噬残留的一缕力量,那轻轻的一抹红光,却仿佛无可阻挡的洪流,暗红的剑光自刃上亮起,随着灰烬的一次吐息,释放出致命的剑气,将死亡的概念赋予剑锋所指。
“赐汝死亡!”
剑光斩落在赤厄阳的肩头,他的肩膀上附着魔族的盔甲,盔甲与他的肉身相连,此时迸发出了快要碎裂的悲鸣,剑气切入一寸,龟裂就越发明显,大天魔一头白发狂舞,咬牙切齿,他终是抵抗不住赐死剑气的锋芒,连人带剑都被震退,身躯上的盔甲更是破碎成了晶莹碎片,肩膀上的伤口几乎贴近心脏,但魔并没有要害,这种伤势不足以致命,他将几乎被切成半的肩膀按了上去,魔气一蒸,再度复原。
这再生能力比得上破面十刃。
苏白摆出重剑,这一战还未终结,但距离终结只差最后一步。
“想杀我,你未够班!”
赤厄阳历经无数血战,他对杀气的感知再敏锐不过,对方横剑,已是打算了解这一战,他心中打的十分痛快,也将杀意释放,无须顾忌,无量魔气被释放,如潮水般汹涌,汹涌的魔气眨眼间化作飘散的烈火,魔焰悬浮,火焰沸腾,地面上残留的血红都化作雾气,最终汇聚在了剑锋上,剑锋被烧红点燃,兵刃被镀上一层灼热的赤色、一层鲜血的红色、一层魔气的黑色,三色交织,无俦的威能正肆无忌惮的释放着暴戾。
苏白凝视着赤厄阳,他没有立刻发起攻击,而是张开了双翼,飞向高空,拉开距离,升高,再升高,继续升高,几乎到了从地面看去只变成小小黑点的时候,他震动双翼,以突破音障的速度坠向大地,这是一招从天而降的剑法,说是剑法,实际上根本就是纯粹的暴力。
这一招在过去并没有名字,当他莅临战场时,最酷爱的便是使用这一击作为开场,直接坠入对方敌阵,瞬间摧毁所有的防御,湮灭对方无数大军,也只有不知疲倦不畏死亡的战士才敢以这般搏命姿态杀入战场最中央。
仿若天上降魔主,恰如人间太岁神。
那时,暗裔还不是暗裔,而是高贵的天神战士。
因此这一招可命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