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咸阳城当中,迦勒底的众人才惊愕的察觉到,这里并不是没有人烟的,除了武功高强的禁卫军之外,还有众多的艺人、工匠……这里是大秦异闻带特有的文化地带,也是唯一的文化地带,但同样是扭曲的文化,因为所有的工匠艺人都在歌颂嬴政一人。
他贪婪的独占了全部的文化艺术,以一人之存在,覆盖了万民,这甚至已经不是中央集权了,而是将天子牧民的做法执行到了极致且彻底扭曲的程度。
最令人哑然的是,这些工匠见到了杀进来的敌人,不逃也不跑,不舍得放弃自己完成了一半的工艺品或者雕刻,最终还是在秦良玉和禁卫军的强制下去往了避难所。
“明明知道自己所行和屠杀无异,但仍然对无辜者下不了手。”福尔摩斯望着已经提起枪杆的秦良玉:“秦良玉小姐,我们其实并不想和你们交锋……”
“我也不愿和谁交锋,但自从你们踏入了咸阳城后,我们双方就已经没有什么选择可言了。”秦良玉凝视着他们:“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我根本不明白,如果非要说个明白,就在开战前,让我质问个清楚……为何要威胁我们的世界?”
“为了我们自己的世界,为了活着。”藤丸立香没有半点犹豫就回答出了这句话语,她肩负钢铁的决意,根本没有半点踟蹰,因为早已有了背负十字架的自觉。
“确切来说,泛人类史才是正确的正统啊。”老福止不住多嘴了一句。
“正确?我不知道你们口中的正确是什么,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正义和信念,每一个人都会和别人爆发冲突,只怕是少不了战乱,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者成为牺牲品,而你们对此毫无自知,也根本不会加以自制,除了不断引发下一次战乱之外,还能做到什么?”秦良玉仿佛是被激怒了:“我不会听你们的花言巧语了,都是些过分可笑的言辞,承认你们不仅践踏了我的忠义,也践踏了这个世界曾经流过的鲜血,我会……”
“毁灭我们?”立香凝视着秦良玉:“那就正面杀过来,只要杀了我,没有了我这名御主,这一切都能结束,我就站在这里,不躲也不闪!这本就是生存竞争,已经无关善恶,无关对错!我只是按照的办法守护我的历史,如果你否认泛人类史,那就在这里将我们讨伐。”
“不用你教训我!”秦良玉冷喝:“禁卫军听令,扫荡敌军,见者皆杀!杀无赦!”
……
“打起来了啊,没想到连秦良玉这性格温良的守将也会有如此热血的时候,当真是令人感叹。”嬴政发自肺腑道:“只可惜,敌众我寡,她独自一人恐怕也支撑不了太久了……迦勒底的众人也是有胆魄,失去了苏白的情况下,还敢杀进来,这是要和朕对峙,还是想要匹夫一怒呢?”
侍卫长沉默着,他有点不明白嬴政此时的想法,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等待。
韩信低头道:“请陛下宽恕,臣下无能,不能讨伐恶党奸贼……”
“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长久已经来已经为朕,为大秦做了太多了。”嬴政平静道:“秦良玉已经做到她所能做到的极限,你也将兵法运用如神,几次计谋很是精彩,但……奈何敌人不是人,灾星亦不能灭,武将仍不能敌,怪罪你们只会显得朕很愚昧。”
“陛下言重了,这还是我们的失职……”侍卫长叹息道:“老臣自认为是武术的巅峰,却仍不能及苏文相的实力的三成,迦勒底的英灵从者,更是处处有神妙。”
“是啊,想来也是赢不了吧。”嬴政大笑:“所以朕罢免你们了……韩信,侍卫长,长久以来辛苦你们了,从今起,你们不再是朕的臣子,而是一介布衣草民。”
韩信抬起眼睛:“陛下此言……”
“朕明白,你的才华不能得到充分的施展,是因为对朕的忠义,若是拼着玉石俱焚,将这咸阳付之一炬,也并不是没有诱敌深入的战略可能,国士无双的韩信的极限是被朕束缚住了。”
“陛下,臣不会这么做。”韩信低下头,胖脸上写着对自己的忌惮:“毕竟臣就是这样的人,一旦放下了忠义的想法,真的可能会搞出什么了不得的名堂来,颠覆家国,焦土万里,着实是太疯狂了……况且,若是遇不到陛下,我即便成了一军元帅,恐怕最终也是不得好死的下场吧。”
“哼姆,但如今你已经不需要顾忌了……”嬴政挥了挥手:“去吧,带上禁卫军,去支援秦良玉,侍卫长也跟上,让朕看看你们两位国士无双在没有了朕的束缚之后,能做到什么程度。”
韩信和侍卫长对视一眼,对着嬴政行礼,叩拜之后安然退下。
安静的御座之前传来声音,白衣的女子手持匕首和画卷,从阴影中浮现,出现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中央:“其实你知道,即便他们用尽全力,也赢不了迦勒底的从者们。”
“血肉之躯,终归有所桎梏,禁卫军也都是些武者,并非机械,而从者都是一骑当千的英雄人物,死亦为鬼雄,想必虽能占得片刻上风,但最终还是会落败吧。”嬴政并未反驳,反而同意了这个说法。
“但你还是这么让他们去了,简直像是劝他们去送死一样。”荆轲讽刺的说。
“朕只是解开了他们的束缚,让他们放手一搏,不需要留下什么遗憾。”嬴政道。
“这对你也是一样吗?”荆轲眯起眼睛:“不想让自己的臣子看到自己丧失人性的一面?”
“愿望啊……你还真是彻底的把我忘记干净了吗,嬴政?”荆轲发出豪爽且畅快的大笑:“我的愿望你难道不了解?我想要完成自己生前所没能达成的刺秦之心愿,此时就在践行这一心愿的道路上,已经是走到了御座之前,这次已经不需要带着脑袋和山河社稷图来了。”
“就凭你手里那把匕首吗?在朕的眼中,你作为武器的只有那把匕首罢了,或许能够轻易刺穿人类的心脏,但朕可没有这些弱点。”嬴政不以为然道:“只要朕一个念头,这里的武器会顷刻间将你撕碎,神识已经掌握了你的行踪,你要如何来实行刺杀?”他微微停顿后说:“而且当你堂而皇之的出现之后,这已经不算是刺杀了,根本没有丝毫掩人耳目之意,太荒唐也太鲁莽。”
“我本就是个莽夫,靠着莽夫才留名于世。”荆轲叉腰挺胸:“怎么?看不起莽夫吗?”
“倒也不是,你这样靠着一腔热血就冲进来杀朕的莽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值得稀罕,你亦不算是多么了不起的存在,根本不算是朕的宿敌。”嬴政冷淡道:“别太看得起自己了,区区亡灵。”
“你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过往的我对你的刺杀只是基于大义,不忍心看一国被你所吞并。”荆轲冰冷的说:“现在看来,你这永世大秦帝国也没好到哪里去!独占一切权威,摘除民智萌芽,消灭一切对自己不利因素,肆意屠杀,将人视作刍狗,你简直就是自私到了极致的暴君!”
“可朕令人族繁荣,令社稷安稳,令战乱平息!你们做到的吗?”嬴政大声质问:“过去你所知晓的历史中,有谁达过朕这样的高度?”
“仰望天空上的长城片段,俯瞰大地的丰饶庄稼,谁能达成这样的伟业,人之愚昧不是源自民智,而是开了民智才会变得更加愚昧固执,结党成群,蝇营狗苟,产生阶级差异,所以会引发暴乱!”
“所以朕断言,人无需分类,都由朕这个究极的‘人’来管理,戴天履地,统治族群,消灭了差异性的存在,将阶级概念彻底根绝,达到完美的治世!”
荆轲摇头,怒喝:“你还自称为人?哪怕是坐在龙椅上的臃肿的不可名状之物都比你更像是人!”
他喝道:“其他的始皇帝做得到吗!”
荆轲这次沉默良久:“是啊,无人能做到,这点上你的确很了不起,但是……正因如此这个异闻带注定没有未来可言,因为已经失去了革新和进化的可能,一切都陷入了停滞,文明的进化本身陷入了停滞,就再也没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就像是游戏通关之后,连DLC都没得出,只能挂着等吃灰。”
嬴政冷冷道:“你说朕的大秦……进入了死胡同?”
荆轲反问:“难道不是?你修建长城是为了应对外来者,如果自己有能力飞向天外,又何必修建这东西?如果泛人类史能够集中调动你这样的资源,现在连战斗机都开到致远星了!你的成功也恰恰证明了你的失败,从shadowborder里阅读到的技术还不能让你觉悟。”
嬴政冷漠的说:“口说无凭,朕可不会相信你这种荒谬言辞,死鸭子嘴硬,夸夸其谈罢了。”
荆轲的表情突然变得阴险起来,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黑色板砖状物体:“那你有种,扫描这个试试!”
拿着手机的刺客颇有种神仙回合制打架时突然拿出什么大喊一声‘看法宝’的意味。
……
咸阳城里的战火烧了半座城市,从者打起架来,就仿佛喝了乐宝啤酒的啤酒人似的根本没轻没重。
秦良玉、韩信和侍卫长,三人联手给迦勒底亚斯的众人造成了沉重的压力。
最擅长军略的韩信,武力的顶点侍卫长,再加上擅长防御布阵的秦良玉,妥妥的铁三角。
但在陈宫的计策之下,成功绕开了禁卫军大部队,在狭窄地形中利用从者宝具歼灭了大部分敌军,只是陈宫还是不太满意,说什么如果采取了让赤兔马自爆的策略,战果一定更加辉煌。
看了看最终战果,只能称得上是勉强获胜,这时已经有点疲惫之色的一行人继续前进,在高扬斯卡娅的带领下,来到了藏匿扶桑树的研究区域,同样也是宝物库。
狐狸精随手就找到了收藏的扶桑树的树叶和枝干:“好了,材料已经拿到手,这样不需要五分钟就能调配出解药来,恭喜这位小姑娘,你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在我调配药物的时间里,要不要进去看看扶桑树?”
“好奇是肯定好奇的。”福尔摩斯点头却又表示忌惮:“但狐狸精的话不太值得信赖,你这诱导的口吻分明是在暗示这里面有问题,事实上我也一直都在怀疑……”
“呵呵呵。”高扬斯卡娅笑而不语的说:“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不是吗?”
“扶桑树就是空想树。”藤丸立香点了点头说:“这点我也猜到了。”
达芬奇挺了挺胸:“万能的天才的我当然也已经知道了。”
玛修提着盾牌:“如果真的是空想树的话,其实不是代表这里的隐匿者会守在这儿?”
狐狸精露出犬牙:“是的是的,如你所想的这样,小芥作为一个隐匿者,肯定要守好扶桑朱,必然会在这里待着,你们逼死了她的从者,气息靠的这么近,她不可能察觉不到,如果我没猜错,她也应该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项羽大人,也就是会稽零式……”
福尔摩斯给出结论:“两个最棘手的敌人都在这里守株待兔!”英国绅士拍了拍脑门:“果然狐狸精的话是不能相信的,都是有毒的女人……”
高扬斯卡娅很自然的说:“这也并不违反交易,我不会对你们出手,反而会尽心尽力的调配解药,但其他人对你们出手就不归我管了,小芥处刑你们跟我高扬斯卡娅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匹路过的小狐狸,什么都不知道哦~如果发生了不幸的事导致藤丸立香小姐身亡,我只能将这令解药当做供奉送到你的墓前了。”
还没来得及追究粉毛狐狸的算计和陷阱,前方已经传来了声响。
器皿滚动的声音传来,顿时激起了所有人的警惕心,一瞬间众从者都绷紧了神经,虽然没有直面这位真祖的锋芒,但她的实力之强已是毋庸置疑,从那天崩地裂的灾星坠落中活下来的至强者,货真价实的两千年古代种,本身就是活着的传说。
即便心头并没有能赢的把握,但若是空想在这里也根本没有考虑的余地,必须将其斩断。
然而就在众人紧迫了心神之际,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直至跨过长廊,落在了足下的却是……
一个酒瓶。
赫然是一个空荡的酒瓶,滴落着透明的高浓度酒水,皇家御用的酒,因为乙醇的燃料是阿房宫的能量来源,自然这儿也有庞大的酒水储备。
只是有谁会在这个地方喝酒?
没人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随着滚动的酒瓶,感应灯已经亮了起来,亮起的灯光照耀下,所有人抬起眼看去,只见那传来有些散乱的脚步声的回廊的一端散落着一地酒瓶。
酒瓶的中央,黑发如瀑的女子正在仰头豪饮烈酒,她斜斜的靠在橱窗上,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暴戾之气,也没有了曾经伪装的文学少女的气息,有的只是强烈的落寞和颓然,容颜依旧完美,只是白皙肌肤上都是醉酒的酡红,一只手忧郁的托着脑袋,一边敦敦敦的饮着酒,任由散落的酒水浸湿了发丝和肌肤。
这令人不禁想到了一句话……借酒浇愁愁更愁。
“诶?”上一刻还在得意微笑的高扬斯卡娅的笑声仿佛坏掉的磁带似的,陷入了卡顿,这情况跟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样,得到了项羽后的芥雏子难道不应该是直接焕发第二春吗?怎么完全没有意气风发重归青春期的感觉,反而比起过去要颓废了一万倍?这样的她还能作为守关人发挥作用么?
狐狸精都不清楚,其他人更是一头雾水,抱着拼命的想法来这里,结果前几章还一副先有安澜后有天的吊炸天boss,下一秒却像极了失恋的女人,孤独买醉,怎么看怎么心酸……这也太诡异了。
“芥……小姐。”玛修壮着胆子,踏入了长廊里,小心翼翼的问:“您,您怎么了?”
“哼,是你们……玛修·基列莱特,还有藤丸立香,还有……算了,根本记不住名字。”虞美人抬起眸子,血红的眸子里没有半点煞气,她将一个空酒瓶抛下,又拿起一瓶新酒:“难怪我刚刚听到了那么吵闹的动静,你们去哪里不闹点天翻地覆就不开心吗?不知道小一点声,打扰我喝酒了……”
“您,您这是怎么了?”玛修弱弱的问。
“像是失恋了似的……”立香小声的补充。
“要你管?失恋?老娘这叫失恋吗?一群都没成年的小女孩能懂什么?”芥雏子恶狠狠的看过来,一缕血红的魔力翻滚,令人心惊胆寒,但仅仅过了几秒就平息了下去,她在几人惊呆的视线里拔开了塞子,又是灌下一口烈酒:“是啊,你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我也什么都不懂,像个傻瓜……”
她只顾着敦敦敦,什么都不说清楚。
“那个,芥小姐,我们要过去找扶桑树……”玛修再度开口:“能不能,借过一下?”
“空想树就在扶桑树里,要过去就过去吧,问我做什么?”虞姬托着腮帮,态度随意的像是打发叫花子,甚至还流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爱去哪去哪,我只是来这里喝酒,这里的窖藏最多……”
……你还真的只是来喝酒的?
众人很想反驳一下,奈何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达芬奇甚至检查了好几遍,确定这根本不是什么幻想,她戳了戳福尔摩斯想问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福尔摩斯也犯了难,心说我怎么知道她到底是相亲失败还是迟到了两千多年的更年期终于到了。
立香壮着胆子靠近了几步,确定她真的没有一点反应:“那要不……我们就直接过去?”
“小芥,你这是怎么了小芥,你可是隐匿者啊,这都不管一管?就这么让他们过去,这合适吗?”高扬斯卡娅憋不住了,冲过来晃着芥雏子的肩膀:“你清醒一点啊!”
“隐你妈了个巴子!清你娘了个锤子!”虞美人一手推开了狐狸精,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谁在乎啊!谁在乎你们空想树不空想树的,谁在乎大秦不大秦?谁在乎皇帝陛下什么的?泛人类史也好,异闻带也好,管我什么事啊,爱毁灭就去毁灭,想争夺就去争夺!人类什么的,地球什么,都该全部消亡!”
她扶着墙壁,喘息着,明明是强悍的真祖,却虚弱的像个醉酒后撒酒疯到脱力的弱女子,捏碎里手里的酒瓶,破片刺入手心里,鲜血涌出,她发出憎恶的诅咒声:“都该毁灭!”
她摇摇晃晃的走向外侧,嗓音沙哑:“都是虚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