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声传来,塞西莉亚体内的生机重新开始流动。
枯竭的溪流,被生命之泉水灌注了庞大的生机,早已无法跳动的心脏,也重新开始律动,一层血肉从躯壳内生长,迅速蔓延并且填补了伊娃之心,将这枚人脏心脏包括在自身的心脏之中,将其同化。
黑渊白花的力量,虽然不足以生死人,但可以肉白骨。
仅仅瞬息之间,从幽兰黛尔手掌中滴落的纯白色泉水便令塞西莉亚的全幅生机被唤醒。
“结束了。”幽兰黛尔抬起手掌,发动了一次神之键的第零额定功率,她的神色却不见疲惫:“可以了吗?如果不够,可以等重新充能完毕后,再使用一次。”
苏白轻轻注入一道真气探测,把脉三息,他轻轻点头:“可以了,她的心脏已经修复完成,生机绵延不绝,灵魂沉于躯壳之中,很快就要醒了,虽然可能因为苏醒而短暂丢失这十七年来的记忆,但要不了多久就能全部想起来……辛苦你了,呆鹅。”
“唔……”幽兰黛尔还是有些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但她还是强制将它解读成了一种爱称,便乖巧点头:“没想到一名传奇女武神居然会在这里沉睡,说起来……这儿是那儿?”
苏白竖起食指:“暂时保密,现在……我们要出去了。”
“去哪?”幽兰黛尔奇怪的问:“不等她醒过来吗,我理应带着她返回天命总部。”
苏白伸出手,轻轻一弹幽兰黛尔的额头:“小傻瓜,你能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吗?加入你沉睡十几年时间,睁开眼后,第一个想见到的人,会是谁?会是救助你的医生,还是……”
幽兰黛尔眨了眨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明悟:“最想见的人,一定是……”
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偷偷看了眼苏白,然后低下头。
苏白点头微笑,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头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可幽兰黛尔又微微蹙眉,她还是竖起手指,一板一眼的说:“但是,塞西莉亚大人的挚爱是那个有名的天命叛徒,摸过天命九成以上女武神屁股,还偷窥女澡堂的卡斯兰娜之耻……”
“好了,说到这里就够了。”苏白把手指压在幽兰黛尔的嘴唇上,柔软感传来,呆鹅哪里受过这种撩拨,英姿飒爽的战神顷刻变得轻柔易推的邻家少女。
牛郎技能经过二度三度强化的苏某人魅力全开,越是靠近,盛世美颜的效用发挥的越是彻底,为了确保她的心态平稳,撩拨呆鹅更是不予余力:“我虽然很能理解,你想吊打他一顿的想法,相信我也有这种念想,不过看在老战友的份上,这次暂时绕过他一次……嘘,乖,听话啊,不要说话,安静的当个观众。”
他拉着幽兰黛尔的小手,病房里走出,同时不着痕迹的侧过眸子,对着一旁等待的人使了个眼色。
这时,特斯拉博士打开了房门,流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甩了甩自己的双马尾:“快进去吧,快点快点,别拖拖拉拉的,还是不是男人了?”
“我缓一缓,你让我缓一缓……”齐格飞站在门口深呼吸三四次,却始终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缓缓的迈出步子,此时他的心情忐忑的像是准备上婚礼现场的新郎似的,跨过房门,走向了病房的方向,擦肩而过的瞬间,齐格飞见到了苏白隐晦的笑。
他仿佛得到了某种鼓舞,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走向房间里,在纯白色的床单上,塞西莉亚一如十七年般年轻美丽,银白的长发,他看着这样的塞西莉亚,看了十七年,曾经多少次在梦里见到过眼前的光景,她呼吸均匀,然后睫毛微微颤动,就这么睁开了蓝宝石的双眸。
塞西莉亚醒了过来,她的视线最初有些涣散,但迅速定性聚焦,身体有些僵硬和不适,她发出低沉的轻哼声,一只手举起,一只手绕过后脑勺握着臂膀,轻轻拉伸着,伸了个懒腰,对着表情呆滞的齐格飞打了个招呼,如同十七年前的早晨:“唔姆~早上好,亲爱的……”
这样的光景,美丽的如同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梦。
齐格飞嘴唇嚅嗫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笨拙的宛如青涩的大男孩。
塞西莉亚走下床铺,白皙的双脚踩踏在青石地板上,她带着笑脸走近,看着穿着皱巴巴大衣的齐格飞,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胡渣,眼中流露出些许心疼的神色:“怎么变得的这么邋遢了?好像也变老了很多,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劳累了?”
被触碰时,齐格飞身体宛若遭受了电击,他伸出手,握住了塞西莉亚的手指,温暖的手指,他能触碰到她,手指穿过银色的发丝,宛若触碰着一碰即碎的梦境。
这个笑容,这个人儿,这份温暖,他从未忘却过。
“……唔,怎么了?”塞西莉亚也察觉到了齐格飞的奇怪表现,她眼神有些苦恼,但下一刻又似乎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她微微张了张口,明明刚刚苏醒的记忆混乱一片,却仿佛直觉指示着,温婉的人妻轻声问询:“亲爱的,我……睡了很久吗?”
一句话击碎了男人伪造出来的全部坚强。
咚的一声,一个膝盖砸在了地面上,齐格飞抱住了塞西莉亚纤细的腰,像个孩童般嚎啕大哭。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境的话,他一定祈愿着自己永远都不要再一次醒来。
门外,众人隔着窗户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特斯拉已经默默的红了眼睛,擦拭着自己的眼眶,想要佯装坚强,但根本忍不住,只能跑到一边去,对着泰坦的脸擦着眼角。
瓦尔特靠在拐角位置,推了推眼镜,他还不至于流泪,只是内心很是欣慰,他纯粹的为齐格飞感到高兴,至少这十七年来的等待并没有被辜负,苏白还是履行了他的承诺。
幽兰黛尔感触许是最为深刻,可她也并未因此而落泪,但眸子中有了许多动容。
心如铁的女武神也只是伪装,正如成为特警的人是比任何人都要痛恨犯罪的愤怒者,每一名成为女武神的女子都具备着比常人更加善良且柔软的心,或许并不善于表达,但这份美好切实的深埋于幽兰黛尔的内心深处,和过去不同的是,如今的她已经知道如何隐藏。
但站在苏白旁侧,察觉到自己牵着谁的手时,她才意识到,或许并不需要隐藏,至少在这一刻……并不需要。
她静静的将一半体重靠在了苏白的身上,随后闭上了眼睛。
“这和我知道的不一样。”幽兰黛尔轻声说:“齐格飞·卡斯兰娜是叛徒……从天命叛逃的叛徒,虽不知理由是什么,但在第二次崩坏大战塞西莉亚失踪之后,他就已经变得危险起来,危险且暴怒,拒绝执行任务,并且三番五次的冲击天命总部的实验室……”
“你认为他就应该像个暴徒一样,用天火圣裁把一切烧成灰烬?”苏白轻声说:“哪怕过去了十七年,可男儿至死都是少年啊……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家人,从未背叛过战士的使命,哪怕在这十七年之中,也从未有过与崩坏作战,仅仅只是因为不在天命麾下,就被打上了叛徒的标签。”
“为什么?”幽兰黛尔不能理解:“天命中安然退役的女武神不胜枚举……为什么只有他?”
“因为他姓卡斯兰娜。”苏白肯定的回答:“因为有人忌惮卡斯兰娜的血脉力量,所以他必须死,也因为他知道关于过去的真相,所以他必须成为叛徒……也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他所说的话不会有谁相信,就像我一样。”
“你?”幽兰黛尔吃惊的问:“你也是天命的战士?我从未听过。”
“所以说,你知道的太少了。”苏白轻轻一弹幽兰黛尔的额头:“我没有被通缉,是因为奥托认为我已经死了,死了足足十七年……否则,他最想杀的人一定是我。”
女武神的神色出现了明显的动摇,她意识到:“十七年前?第二次崩坏?”
“是啊,一切都源于第二次崩坏。”苏白语气悠远道:“如今奥托已经知道我还活着,却并未颁出对我的通缉令,理由只有两点,第一点,他知道这种通缉令对我毫无意义,我不会在乎;第二点,是因为他惧怕……惧怕我单枪匹马的杀入天命总部,忌惮我不顾一切的要和他鱼死网破。”
“主教大人,会想杀你?”幽兰黛尔不信,她急忙摇头:“这没道理……”
“有道理。”苏白拉住幽兰黛尔的手,靠着惊人的魅力值强制阻止了少女的追问:“我知道你可能有很多想问的事,但暂时不能告诉你,现在,我们先去吃一顿晚餐,说故事要在晚餐之后……等塞西莉亚也安定下来,我们再一起聊聊,好好的……聊聊过去。”
他心知肚明,这次肯定瞒不过去了,哪怕苏白并不喜欢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也不想将她和丽塔牵扯进来,这毕竟是自己和奥托的私人恩怨,但走到这一步,不说也得说了……关于第二次崩坏大战的始末,必须跟幽兰黛一五一十的说明白,不论她相信与否,都必须给出一个解释。
过去不说,是因为时机不到,有时候,解释是没有作用的,劝说也是没有作用的,人总是盲目的相信自己眼中的所见,苏白不认为靠着自己的嘴炮能颠覆天命培训制度给女武神根植入脑海里的忠诚,所以任何的劝说必须建立在强而有力的证据之上。
而证据,便是塞西莉亚。
如果自己说辞没有作用,找个更有说服力,并且绝对不会说谎的人说明便是了。
如果这也没有作用,苏白也别无选择,只能选择让幽兰黛尔尽可能远离战场,如果她仍然为了自己的信仰选择了天命阵营,对他而言,也只是多了一道障碍罢了,跨过幽兰黛尔去杀奥托,这并不会多难,他已经准备从奥托手中连本带利的讨回这十七年来的全部利息加本金。
奥托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力量。
他的力量构成,源自于三方面,第一是天命主教的庞大权势,这给他带来了半个地球的资源调动权利;第二是虚空万藏中的知识储备,这令他开发科技和研发机甲,有着足够的储备;第三是他最大的依仗……即女武神。
S级女武神的忠诚对奥托极为重要,他必须保证这些力量为己所用,需要她们作为长枪和坚盾为了他的一己之利而冲锋陷阵,为此奥托很懂得如何掌控人心和话术,将自己的私心包装成精美的大义,忽悠着女武神重大义而轻生死,前赴后继的牺牲,即便这些牺牲并不绝对必要。
苏白采取的方式是釜底抽薪的战术。
这不是他主动采取的战术,而是偶然之间发现可以这么做,于是就按照这样的方式开始布局。
他哪里能提前预测到自己撬了三个S级女武神的墙角,还把前任S级女武神德丽莎、A级女武神程立雪也给顺带策反了呢?
早知道自己有这个功力,他还打什么仗,去天命干两年基层,底下女武神全部策反,他就可以把刀架在奥托脖子上当场反清复明了……想想而已。
既然策反都策反了,撬墙角都撬了,当然要善加利用,哪怕不能真的让女武神叛离天命,只要令她们开始质疑天命主教,有了这层信任危机,可以做的事就很多很多了……虽然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奥托也根本没有那么算无遗漏,他或许很聪明,但远远不够聪明,他能赢到这一步,只是因为他的棋子足够多。
为什么这么说?仔细想想就很清楚了,迄今为止奥托已经逼走了多少人?
理之律者是他逼走的,逆熵是他逼反的,苏白是他逼成死敌的,齐格飞、塞西莉亚,就连他宠爱万分的孙女德丽莎都对其抱有仇恨……除了那群不知真相,或者知晓真相却仍然相信天命的女武神们,几乎现阶段所有认识到奥托本质的人都成了他的敌人,无一例外。
能被这么多人憎恨着,奥托仍然稳坐天命主教的交椅,这既证明了五百年的累积铸就了他的强大,又证明了持续了五百年的主教已经埋下了无数覆灭的火种。
苏白想要点燃这些火种,或许并不困难。
他打开了灶台,拿着厨刀开始切菜,一边处理着食材,一边用拉家常的口吻说:“十七年,因此一次意外,我来到了西伯利亚雪原,当时已经重创的我,被天命的人发现,但等待我的并不是什么救治,而是被关进了巴比伦塔执行人体试验……”
一个平淡的开场,一句普通的言词,幽兰黛尔静默的听着,不知不觉间,拳头已经缓缓紧握。
……
虚幻的数据空间,虚假的幻想碎片。
终究是镜花水月,伸出手去捞水池中的月亮,只能掬起一捧清水罢了。
琪亚娜伸出手,想要握住虚拟空间的虚幻景象,但下一刻,这份光景也破碎成了无数飞舞的碎片,包括上一刻还在和她谈笑着的塞西莉亚,包括那个更加年轻的齐格飞,所有一切都在眼前砰然消散,巴比伦塔的光景被置换,她霍然察觉到,自己原来身处于一片陌生的空间。
“!”琪亚娜发现自己的怀抱中骤然间空无一物:“怎么,会这样?塞西莉亚大人?妈妈?你在哪里?”
她四处张望着,却发现自己处于一个个方块堆砌而成的过道之中,前方只有无限延伸的回廊,却根本看不见方才巴比伦塔中的光景。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琪亚娜慌忙的回头看去,希望能见到自己想要见到的身影,可看见的只是漆黑色的盔甲以及一袭戎装的符华,冰冷的盔甲透着令她感到陌生的气息。
“班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琪亚娜仿佛见到了救星一样,伸出手握住符华的手腕:“你见到我妈妈了吗?塞西莉亚·沙尼亚特,你应该知道她的,她就在这儿。”
“琪亚娜,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幻觉。”符华极力冰冷着神情,她凝视着琪亚娜,从她的躯壳内,传来了崩坏能的律动,这虚假的第二次崩坏的大战事实,已经触及了空之律者西琳的忍耐极限,她的意志在琪亚娜的身躯内部暴动,以至于崩坏能已经控制不住。
K423已经逐渐遏制不住体内的律者力量了,即便是羽渡尘的控制也存在限制。
本以为她还能多坚持片刻,但这份虚假的数据空间激怒了西琳,她在愤怒历史被篡改,愤怒在这片空间的记录中甚至找不到那个男人的一点痕迹。
琪亚娜听着这句话,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班长?你,你在说什么呢?”
“琪亚娜,你所看见的都是幻觉,这些都是数据空间编造的假象,巴比伦实验室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这里是圣芙蕾雅学园,你的母亲、父亲都不在这里。”
“琪亚娜……”符华一字一顿的说:“梦,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