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对抗在海雾深处开始。
白鹰企业释放出了成排的轰炸机，与之对应的则是数量同样庞大的战机群体。
轰鸣的声音听着也令人感到头皮发麻，呼啸不断的雷音，轰鸣响彻的海平面，动荡不休的浪涛，燃烧不尽的火光，眼前的一幕幕光景简直如同超大规模的现代海战。
苏白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拟人战舰的存在，如果不是lsp的幻想成真，倒是很难解释。
现在倒是没心思去问询这些疑问，企业的增援让苏白的压力减缓了许多，至少目前不需要担心生命安全问题。
“把，指挥官……还给我！”
海面下方，深海化的光辉再度出现，她俨然已经认不出企业的样貌，猩红色的双瞳里蓄积着执著。
战场上的生物，只是听到炮火轰鸣的声响，也会被唤醒沉睡在基因深处的暴戾，她抬起双手，捏住裙摆，长裙摇曳着，如同丝带悬浮的舰装上接连浮现精巧的战机模型，战机从舰装上升空，升空之后，化作黑压压的战机群，释放出致命的火舌。
舰娘，既是战舰，又并非战舰，有的舰娘使用的是冷兵器，即便是在海战中，也习惯近身白刃战，而有的使用的舰装则并不包含冷兵器。
企业、光辉都是非常标准的空母，她们的战力皆来自于舰装，或者说，来自于战机群，空母之间的战争，比拼的是战机的数量以及质量，她们在一场作战之中动用的战机数量存在上限，就如同弹药的储存量，消耗过度就必须等待时间，或者使用心智魔方进行修复后方能重新填满。
因为这毕竟不是游戏，该世界的舰娘之间没有数值化的‘练度’进行区别，至于装备、技能等级等等均是因人而异，至少苏白如今是看不见的，但他认为企业的等级理应是相当之高，过去的自己既然担任指挥官位置，获得的职阶大概率就是近似于这种精灵宝可梦训练师的定位，其他人看不见，但不代表他看不见，在他眼中或许练度可以具象为具体数值，所以能进行专项训练，稳步提升。
空母对于战机的操控是战局的胜负关键，谁能减少损耗，谁能站到最后一刻，谁就能获胜。
可苏白也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他总不能最后一刻走上去赌别人的舰装里还有没有战机。
空母之间的战斗迅捷而猛烈，攻势守势来回切换，战局不断变化，这样大规模的声浪迟早会吸引来其他人。
可企业的攻击存在迟疑，她的实力在光辉之上，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白鹰最强空母几乎和世界最强可以画上等号，然而问题在于……她对于射出致命一箭还存在犹豫。
毕竟，那是光辉，哪怕是深海化的光辉，也是曾经同一个港区的同伴，一起度过了数年时光。
过往击沉无数塞壬和深海都不曾犹豫的企业第一次在战斗上有了退却的想法，而犹豫就会败北。
本该占据上风的企业没能掌握住优势的局面，反而有点让战局逐渐陷入拉锯战的消耗之中，她本该速战速决，因为在一路前行的过程中，舰装中储存的战机已经消耗了三成，和光辉拼舰载机的数量，她很明显落入下风，随着时间推移，她迟早会用光所有舰载机。
“指挥官……”企业无法做出决定：“还要继续作战么？我的舰装残存弹药已经不足五成了。”
“继续。”苏白凝视着战场。
“了解。”企业不去追问为什么，这不是军人该有的疑问，她只需要执行命令，迄今为止都没听见指挥官下达‘击沉’之类的指令，或许他有什么意图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企业的战机数量也开始下跌，她不断的释放出战机，对方也不断的释放战机，双方释放的舰载机如同形成了一个血肉磨盘，互相在空中角逐杀戮。
不到五成的战机数量不断减少，四成，三成，两成，一成。
在短短的十分钟的时间后，企业的舰装上已经没有任何一辆战机了，而空中停留的战机数量已经不足十架，她组织最后的参与舰载机，对着光辉发起冲锋，最后一搏，她也没什么舍不舍得了，将舰载机当做消耗品和炸弹，直接对着对方发起自爆攻击。
可光辉再度撩开裙摆，不同于企业的事，光辉始终都在积蓄力量，深海化的光辉吐出白色的气息，她苍白色的肌肤上布满鲜艳的猩红纹路，随着纹路闪烁，她的舰载机的上也染上了一层血红色的猩红，猩红色的战机列成队列，正面冲击，仅仅一轮冲锋，企业的最后攻势被化解。
反而燃烧着猩红火焰的漆黑战机朝着企业的所在呼啸而至。
突破了阵线的漆黑战机将密密麻麻的炮火和弹药洒了下来，顷刻之间视线中都被白色的光芒所填满。
爆炸产生的高温令海面升腾更多的水蒸气，炙热的冲击一波接一波的抵达。
“指挥官！”企业拉住苏白，靠着灵活的步伐躲闪，接连避开炮弹。
可再如何厉害的蛇皮走位也不可能在不还击的基础上重复上演奇迹，漆黑战机展开更加决绝的攻势，释放了弹药和炮火，直接舍身，十多台战机落在海平面上，直接从内部引燃，炙热的白光重复释放，顷刻间填满了全部视界，就连企业也不可能躲得开。
死神发出尖锐的鸣叫声，企业没有任何犹豫，护住了苏白，用后背作为盾牌挡在他的跟前。
企业或许一个人可以躲的开，但她不能躲避，因为苏白承受不住战机的正面冲击力。可面对这样的冲击，纵使是最强的空母，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就在冲击波即将抵达的前一刻，一道身影穿破了白色水雾构成的帷幕，银白色长发飘曳，钢铁的舰装支撑起了牢不可破的屏障，将全部的冲击力全部隔绝在外。
苏白被企业反手抱着，因此睁开眼看得见她背后迎面而来的光景，白色炙热气流呼啸着擦身而过，十多米高度的海浪掀起，也被阻拦在外，如同冲击在堤坝上的浪潮，留下扇形的冲击面。
企业闭上眼睛，停顿了三秒多钟，她预想到的伤害没有到来，顿时有些奇怪。
“没事了，她们到了。”苏白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和肩膀，手感很不错。
企业听到这句话忐忑的内心稍稍安定，然后才意识到到刚刚慌张唐突下的拥抱有些过于亲昵，这还是第一次和指挥官这么零距离接触，她还没来及松开，就被一只手揪住了后衣领。
“差不多该松开了。”欧根亲王投来并不和善的冰冷凝视：“当着我的面抱我的指挥官？什么时候你也着品如衣了，白鹰的企业小姐。”
她语气里满是不高兴，不仅是不高兴，而且是极端的不爽，不仅因为突如其来的海雾袭击而丢了指挥官，更是让企业捡漏了，这个女人是不是拿的女主角剧本？凭什么我要中途下线，让你来救场，本欧根分明算无遗漏，都把欧字写在名字上了，为什么还如此不走运？难道LuckyEx就可以为所欲为么？
企业有些不太自然的松开怀抱，她看了眼欧根，视线里同样有火花迸射，语气严肃道：“你的指挥官？这也是我的指挥官，没理由你能碰，我就不能碰。”
“你可以碰，但很快就不行了。”欧根亲王抱着手肘：“身为战舰，连指挥官都保护不了么？你什么时候已经颓废到连一位深海都打不过了，灰色幽灵！”
“要说这件事，也是你有错在先！”企业据理力争，毫不示弱：“你利用了我，也欺骗了我呢，欧根亲王……若是仅此而已，我可以不计较，但你将指挥官也卷入了危险之中！”
“……我怎么可能知道会有这种诡异的海雾，还有这样庞大数量的深海，这里分明是白鹰管辖的海域吧，为什么会这样数量的深海盘踞，你为什么不知道？”欧根亲王瞪了眼企业：“难道将指挥官留给你就代表安全？”
“至少不会落入现在的这种情况！”企业正要呵斥，却再度听到了战机的声响，她们的争吵反而被海雾中更加尖锐的声音掩盖住了。
深海光辉释放出数量庞大的舰载机，她再度卷土重来，这次的攻势比之前更加猛烈。
“指挥官……把指挥官……还给我！还给我！”
伴随着她的呐喊声，海雾之中接连浮现出其他深海战舰的身影，虽然都是陌生的深海，但数量不下于十个，果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深海舰队也朝着这里靠拢着。
企业和欧根亲王立刻闭嘴，战场上必须将胜利视作唯一指标，苏白的安全也更加重要，欧根亲王望着这样数量的战机，以她的防御力也支撑不了太久，重巡舰娘的防御力固然出色，可她的舰装也并非没有损耗。
欧根亲王如此想到……只能想办法先退走了。
忽然，海雾和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空，黑色的战机群刚刚升空，却立刻被赤红色与湛蓝色的机影所覆盖。
占据着数量优势的两种机影都如同燃烧着的飞鸟，具有更快的速度和更强的贯穿力，直接摧毁了黑色战机群的阵型，撕扯下了一大片钢铁的飞鸟们，也占据了制空权。
欧根亲王凝视着盘旋的红蓝二色的战机，表情微微难看了起来，来的比她料想的还早。
毕竟执著的女人远不止一两个，重樱的舰娘们终究还是到了。
海雾中显出摇曳的女性身姿，红与黑，蓝与白，衣着上沾染着硝烟气味，两只狐狸般妖冶的舰娘介入战场。
赤城极富特色的魅惑性的嗓音随着风声飘进：“终于追上你们了，跑的真够快呢，铁血……因为你跑的太快，实在是令人生气，所以我就把一路都变成火海了。”
苏白听着就觉得不对劲……这女人声音怎么听着这么危险呢？
企业小声说：“没事，不用害怕赤城，放心吧指挥官，我在这里她不能怎么样。”
欧根亲王强颜欢笑，她的计划真的彻底宣告破产了，独占独享的女人心不得不放下。
赤城轻步慢摇的走近，目光灼灼的凝视着企业和欧根后方的青年：“指挥官，赤城终于又见到你了，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碍眼的家伙有些多呢，需要扫除一下。”
欧根亲王舰装上扬：“你确定这时候要跟我们进行军演？”
“虽然我很想这么做，但目前碍眼的家伙是那群深海。”赤城说：“我分得清轻重，至少目前还不会找你麻烦，你的运气不错，否则现在应该已经被挂在某个旗杆上了。”
“你也就现在嘴上逞能，等铁血的其他军舰都抵达，你还能硬气到什么时候？”欧根亲王可不怕她。
舰女人和舰女人之间是无法相互妥协的，各种意义上都是。
苏白打断：“先应付深海。”
“是。”欧根亲王瞥了眼深海：“就稍微奉陪一下吧。”
“为了指挥官，即便是神我也能击坠。”赤城表现的要热情的多：“爱是无敌的。”
企业听到这句话有些诧异：“你是多久没说过这样的话了？以前指挥官不是不许你说么？”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了。”赤城微笑：“我想说所以说，似乎并没有隐藏的必要，对么？”
企业不置可否，只是默默拉开两个身位，她还需要等待舰装战机的自动回复和填充，暂时无法上阵。
加贺理性的淡漠嗓音传来：“赤城姐姐，那名深海似乎是皇家的……”
赤城侧过眸子：“光辉，是么？没想到皇家的舰娘们杳无音信这么久，居然会堕落为深海……虽然有些稍稍于心不忍，但击沉她，对她也是一种解脱了。”
她的态度很坦然，虽然言语间听得出些许不自然，但她没有太多犹豫便做出了决定。
战舰也有战舰的骄傲在，她们宁可在战斗中沉入大海就此消亡，也不想被同化成怪物，成为那些她们曾经用尽全力去驱逐的存在，就好比女武神们奋战至死也不想沦为崩坏的奴役者。
赤城突然认为指挥官能失忆是一件好事，至少现在的他不用为了光辉而感到心痛了。
赤城指尖夹住一枚符咒：“那么，就用这华丽的烟火，为过往的战友殉葬吧，加贺……释放吧。”
加贺将狐狸面具覆盖在五官上，露出侵略性的冷笑，她展开舰装，释放出极其夸张的舰装的本体。
重樱的舰娘或许是最无法用常理来描述的舰娘，既不同于走黑科技的铁血，又不同于着重于功能实用性的皇家和白鹰，而是走向了玄学的发展方向。
加贺释放出了的舰装本体是一头巨大的狐狸，白色的狐狸，华丽的毛皮，它有九条燃烧着蓝色烈火的尾巴，躯壳上披着钢铁的甲胄，如此沉重且巨大的舰装直接出现在海平面上，令方圆千米的海平面都骤然坍塌了数公分，沉重的压迫感令苏白的肩头沉重了几分。
但这种级别的生物，看多了也就习惯了，作为轮回者，谁没杀过几个大型怪物呢？
他直接跳上了白狐的后背，落在了钢铁的装甲上。
加贺瞥了眼苏白，她本想说危险，却被苏白打断：“出发吧。”
指挥官的威严不容置疑，加贺张了张口，什么都没有再说，她如同操控召唤物的召唤师，踏在狐狸的后背上，驱动舰装往前压近，白狐的体型巨大，动作也相对迟缓一些，九条狐尾挥动时释放出蓝色的火焰，甲板上不断有蓝色的战机升空，扫荡着漆黑战机。
可见加贺之前一直都在保存力量，她先前在海雾中几乎没有释放出过舰装。
赤城也轻飘飘的靠近苏白，伸出手：“有点颠簸，指挥官搀扶着凰吧。”
苏白的直觉传来警告，这让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站得稳。”
赤城还是自然的走近了几步，她挥了挥衣袖，红色的战机群和蓝色的战机群联袂，互相形成双重的绞杀网络，迅速清空了深海的机群，从上空发起攻击。
即便是四周有深海的舰队接连浮现，也会被迅速的集火清空。
加贺一路推进，如入无人之境，将海平面上点燃了苍蓝色的火焰路径，化作碧蓝色的航线。
深海化的光辉站在原地，微微抬起螓首，凝视着这白狐舰装，或者说，凝视着舰装上的苏白。
加贺指尖颤抖了一瞬，她挥下符咒，闭上眼睛白狐咆哮，空中的战机和苍蓝烈火落下，火光吞没了光辉。
苏白隐约看见，在苍蓝色的烈火中，深海光辉的躯壳被点燃，苍白色的肌肤上猩红色的光芒扩散，如同燃烧的火星，她的双腿逐渐发软，跪倒跌坐在海面上。
舰装化作细碎的碎片，细小的碎屑随风飘散，浮力也开始消失，她的身体再度沉入水面，这一次是不可逆转的沉没，可以看得见，她正在崩解，沉入海面里，人影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海水朝着她淹没，形成了微小的漩涡，指引她走向最后的终点。
然而她还在抬着面容，凝视着上方，凝视着她不肯忘记的人，即便已经发不出声音，即便已经无法开口。
“不用去看了。”赤城说：“让她安静的离开吧，深海化的战舰，再也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模样了。”
“我知道。”苏白微微一笑，然后走过赤城的身侧。
闲庭信步似的轻松路过，然而稍稍借力奔跑几步，从战舰背后一跃而下，在几位舰娘惊骇欲绝的视线中，投入了深海的漩涡之中，握住了还没彻底沉入水面里的那只右手。
沉入深海的光辉几乎快要闭上眼睛，她的右手被握住时，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瞳。
“指挥官……为什么……”她张开嘴唇，发不出声音，眼里似乎流出猩红色的泪。
“因为，我是你的指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