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模糊的意识逐渐清醒，听见了有些熟悉的呼唤声，感到了脸颊有些瘙痒感。
苏白却一时间不想起身，他抓住在自己脸上乱摸的小手，翻了个身：“再让我睡一会儿……”
“别睡了，快起来。”那个声音无奈的说着，同时扯了扯他的脸颊。
苏白仍然不想起来，直接蜷缩起双手双脚，像只缩进龟壳里的王八。
“再不起来我就……”塞拉菲姆低沉的说：“把你的老情人照片一张张翻出来，当面撕给你看！”
“等等！你为什么会有我老情人照片，诶不对，我哪来的老情人。”苏白立刻弹射跳起来。
“轮回之书里堆积这你过去一万次轮回里收集的各式各样的东西。”塞拉菲姆随便抖了抖袖子，然后就从她的袖子里掉落下来好些东西，有照片相框，甚至还有原味胖次：“你是不是忘记轮回之书是我的本体？在我的身体里赛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你这个混蛋。”
她气鼓鼓的抱着双手，猛地一拳砸下去，将某个原味胖次直接打归为原子态。
“啊这……”苏白立刻低头：“大佬喜怒，要说老情人，你才是第一位……”
“这是顺序的问题吗？”塞拉菲姆瞪了眼苏白。
苏白本以为她要发怒，可她举起的小拳头只是轻轻的敲了一下他的胸口：“只是……真的过去了这么久了，上一次好好说话的时候，还是多久之前的事？我记不清了。”
苏白在草地上坐下，他笑着说：“你不记得也没关系，只要我记得清就好。”
塞拉菲姆望着四周的风景，轻声说：“我们真的已经离开了箱庭了。”
“那是……我可是死了一次。”苏白眯起眼睛：“大概连埃索林都猜不到，这才是我的逃跑路线吧。”
“运气好，如果没有那个救世主乱入……你便是死了，也逃不出去的。”塞拉菲姆轻声说。
“要说运气，的确是运气，但这也是万次轮回积攒的结果。”苏白按着心口位置：“不论是安托涅瓦、安，还是白店长，她们都竭力帮了我，将我送出了箱庭世界，我也终于在这一万次的轮回之后，又见到你了，这次我已经能带着你逃走了，和过去不同。”
塞拉菲姆望着苏白微笑的神情，她有些踟蹰不定的心情也随之舒缓，或许这样的结果，也不错。
她轻声说：“你察觉到不同了吗？”
苏白问：“什么不同？”
塞拉菲姆轻声说：“我已经和轮回之书并合，你身上的制约已经不存在了，强制的规则，已经力量的消散都不复存在，这证明你已经适应了轮回之书的法则。”
苏白想了想：“的确是，职介卡不会随着轮回而更替……”
“这是你已经适应了这本书的证明。”塞拉菲姆说：“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你已经不受任何制约了，想去哪个世界看看都可以。”
“……”听到了这句话，苏白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他沉默着，眼睛仿佛北风吹皱的湖水，和煦的风拂过，暖洋洋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间隙，落在青年的面颊上。
他笑了：“真好啊，真的很好了。”
仅仅只是卸下了这道枷锁，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苏美人眯起眼睛，望着湛蓝色的天穹，他摊开双臂，倒在了草丛里，舒畅的叹了口气：“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吗？真是太愉快了……从今往后，我苏白不再受到拘束……”
随后他放下对着天空的手：“也只是这么说说而已，不受拘束是不可能的，我只是个小偷窃贼啊，把你从你主人的身边偷走了，她是不会放过我的，也就是说，接下来我必须绕着她走了，稍微想象一下那个小心眼女人此时的表情，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擦了擦眼角：“真是笑哭我了。”
然后塞拉菲姆踩了他一脚：“不准在我的面前编排主人。”
不论埃索林做错了什么，她都是属于书记官的书录，即便被拐跑了，也只是暂时。
“好好好，不编排她。”苏白从这个世界起身，他伸了个懒腰：“说起来，这个世界坐标是什么？”
塞拉菲姆带好耳机，稍稍检索了一下后回答：“第五天位宇宙中心域，这里是神州帝国的南方草原，我们时间轴落点没有偏差……”
“直白点解释给我听。”苏白一摊手表示不明白。
“白店长的世界，他杀了你，又是具备书记官资质的人，你的灵魂一度被转移到了他的领域里，但他不具备神域亦不是神祗，所以就流放到了附近的坐标。”塞拉菲姆解释道：“要走走吗？”
“不，还是免了吧……埃索林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想被她抓个正着。”苏白竖起手指：“我们直接走吧，先回去一趟箱庭。”
“？”塞拉菲姆疑惑：“现在回去，你是要去自首么？”
“怎么可能。”苏白笑着：“去箱庭是去谢谢白夜馆的霞老板，顺带……把莲华接回来。”
塞拉菲姆点头，根据苏白的记忆提供的坐标，她吐出一连串的字符，开启空间门，两人消失在草原上。
……
另一侧，白夜馆的门房之前。
阿希莉娅早已在等待，白夜馆的女管家礼貌的行礼：“欢迎你，苏先生，能这么快再见你，我由衷的欣喜。”
苏白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五官：“多谢吉言？”
阿希莉娅让开一步：“请进吧，主人在等你们。”
走入白夜馆，立刻一只白猫扑了上来，跳进苏白的怀里蹭着撒娇。
苏白抚摸着猫儿的毛发，几十条小鱼干就能骗走的白猫，他这次已经完全没有陌生感。
又一次来到了书房，推开房门，先前庞大的图书馆已经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一个普通的书屋，地面上堆积着少许书本，摆放着一座沙发，紫发如瀑的霞老板抬起眸子：“来了吗？坐吧，少年。”
苏白坐下，和过往不同，他此时完全没有焦躁的情绪，而是微笑着说：“谢谢，欠霞老板很多。”
“你记得就好，这不会是免费的。”霞托着烟枪：“代价会逐渐收取，但不需要额外的利息，你可以慢慢的偿还，我有感兴趣的东西时，你也得去负责去收集。”
“这样我算是白夜馆的仆人了？”
“只是临时工，不满吗？”
“不……帮大忙了。”苏白认真的说：“我可没有白嫖好处的习惯，能做点什么最好不过。”
霞又问：“你如今算是重获自由之躯，轮回已经不是轮回，万次轮回的尽头，找到真相的感觉如何？”
苏白想了想说：“豁然开朗。”
霞扬起唇角：“那就好，我一度担心这真相会不会让你无法接受，而产生自我倦怠感。”
苏白苦笑：“我自己也这么想过，谁又知道这轮回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呢？”
霞吸了口烟，吐出白雾，视线落在了塞拉菲姆身上：“你又如何呢？轮回之书，打算继续跟着他身边，抛下你的主人不管？还是抛下这个为你轮回万次的男人，去找寻你的主人？”
塞拉菲姆神色骤然黯淡，这个问题对她是如此艰难的抉择，她根本做不出选择。
“霞老板。”苏白不是很想将这件事说的太明白。
“别觉得我实在欺负人，这就是你需要面对的问题，只要一天不解决，就永远会存在。”霞慵懒的靠在沙发上：“如果从一开始你就给出了答案，做出了决定，事态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可因为你的优柔寡断，什么都想要，想要成全所有人的幸福，才会产生这样的结果。”
塞拉菲姆低着头：“我……无可辩驳。”
“安心。”霞却笑了：“我不是在指责你什么，反而我很认同你，这样优柔寡断的姑娘可不多，世界上多的是为了一者而牺牲另一者的现实主义者，可缺乏全都要的理想主义者，前者维持着世界的运转，而后者能推动世界的运转，向来如此。”
“我没有这么伟大。”塞拉菲姆小声说：“我只是做不出选择。”
“所以你需要指点。”霞老板双腿交叠，她语重心长道：“埃索林是个小心眼，她不可能放任你拐跑她的书，肯定会搜索你们的下落，神祗的手法太多了，哪怕第五天位宇宙很大，可你们终究有一天会和她碰上，而神祗的时间漫长，耐心足够，不担心你们会逃的出去。”
“那就逃到她抓到我的那一刻为止。”苏白说：“大不了我就自爆。”
“成功一次的小把戏很难成功第二次。”霞轻叹着说：“况且，这样单纯的逃亡是不是会很无趣？迟早有一天会感到疲惫，而且单纯为了逃而逃走，毫无意义。”
“所以？”塞拉菲姆追问。
“所以你们需要的是目标。”霞老板直言道：“一切的根源都是箱庭世界里的黑门，埃索林需要塞拉菲姆维持箱庭，你们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想要让这个女人认同你，你必须做出对应的成功，譬如说……”
“那可是连神祗都不是对手的黑门……”苏白压力巨大。
“单靠你自然不行。”霞放下烟枪，端起了茶杯：“别说你，把前几个人绑过来一起，也都是白给。”
“您说话太伤人了。”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霞抿了口红茶：“比起好听的谎言，我会告诉你真相。”
“霞老板请直说。”苏白正襟危坐：“我洗耳恭听。”
“去找吧。”霞意味深长的说道：“埃索林不是提到了吗？两位隶属于真理之塔的书记官，他们如今已经失踪，下落不明，如果你能找到他们，帮助他们快速恢复力量，或许就能收获更多的情报……他们是接触了黑门内部的人，而埃索林并没有实际进入过黑门。”
“两名失踪的书记官，无限书记官以及忘却书记官。”苏白摸了摸后脑勺：“可我从来没见过。”
“我见过。”塞拉菲姆说：“但目前已经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了。”
“同样是一件碰运气的事。”霞说：“但总好过漫无目的的逃亡，不是吗？”
苏白深以为然：“多谢霞老板！”
“好了，话便暂时说到这儿吧……”霞看向门外：“她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塞拉菲姆回头一看，见到的是一袭和服的莲华，她抿着嘴唇，看向屋子里，没好意思打扰交谈。
“莲华。”银发少女立刻起身，奔跑向了门外，一下子抱拥住了过去的朋友：“你也在这儿，太好了。”
莲华的手指有些僵硬，她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幻觉，但触碰到之后有了实感，也轻轻抱住：“嗯，我在这。”
过往的旅程中，只有莲华、塞拉菲姆和苏白三个人，要说三角恋，其实也不算，因为没人考虑过这个问题。
在那个时代，思想观念都相对陈旧的莲华更不认为一夫多妻有什么奇怪，而苏白那时还是纯洁少年，还没学会用慧根思考问题，就这么保持着纯洁的男女关系直至后来……
所以这份情感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朝着亲情过度了。
苏白也适当的起身：“霞老板，那我也先告退了，有时间再来给您请安。”
霞楞了一秒，视线奇妙：“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值得尊重的大佬，我永远在心底尊重您！”苏白差点脱口而出皇后娘娘。
“就算你这么说，欧珀也是不会打折的。”霞不再留恋，挥手道：“走吧走吧。”
她知道苏白已经等不及了，不论是面对接下来的全新人生，还是别的什么。
苏白走向屋子外，同时问道：“那白我能暂时带走吗？之后会送回来。”
“这件事，你问问阿希莉娅吧。”霞老板拿起一本书，翻开书页，不再言语。
管家阿希莉娅给白的脖子上挂好铃铛：“如果带走白，把黑也带上吧，不然它会担心的睡不着觉。”
一旁的黑猫露出人性化的不屑表情，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落在了莲华的臂弯里。
苏白听着阿希莉娅的叮嘱声，心说这白夜馆是个守旧的地方，但守旧也是好事，以后必会常来看看。
走出了白夜馆，塞拉菲姆摸着白的脑袋，逗弄着小猫：“现在去哪里？”
莲华则是抱着安安静静的黑猫，她说：“要回去阿紫旅馆么？”
苏白摇了摇头，他说：“我有一个地方要回去。”
塞拉菲姆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便静静的点头，什么都不说，录入早在万次轮回前便记录的世界坐标。
于是一阵柔和的白光包裹，开启了一扇陈旧的门。
没人注意到在一条有些破旧的道路上多出了三个人影，人们仍然是各自行走着，道路上传来些许嘈杂声响。
苏白行走在这条熟悉的街道上，在短暂的呆滞后，眼中浮上一层朦胧的光影，他欣喜且心情复杂。
曾经他在这里长大，一点点走过作为人的前十五年时光，然后他便穿越了。
一走便是一万多个年岁。
相较于漫长生命的全部，这十几年如此的短暂，可它留下的痕迹是再如何深刻的轮回都无法磨灭的东西。
真是漫长啊。
从离开到归来，如此漫长，却又转瞬而逝，恍若一梦之间。
他善良过，天真过，疯狂过，挣扎过，杀戮过，不做人过，连死亡都跨越了无数次，已经不再是凡人。
可他还是想要回来，回到这个地方看看，看看他的故土，他的家乡，他长大的地方，以及看看至亲的模样。
哪怕他已经超凡，精神灵魂统一，却也无法遏制自己脑内分泌的物质以及这种泛滥的情感，既不遏制，也不想遏制，人之所以为人，便是该哭就哭，想笑就笑。
这一刻流淌出的全部情感像是一种滋养，滋养着心灵，令他寻回最初的自我。
苏白走过了并不漫长的一段路，其实这只需要短短瞬间便可跨越，数百米的距离却让他举步踟蹰的走了很久，他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看地面的砖头，看看路边的树，对照着早已模糊发黄的记忆。
然后，他来到了一棵熟悉的大树前，这里的地上放着几张座椅，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传来噼啪作响的麻将敲桌的声音，下午的时分，总有人喜欢在这附近打牌。
苏白轻轻抚摸这棵树，随后继续往前，穿过小区门口，来到林立屋子的一排，从西边数第五扇门。
有些陈旧的木门，他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接连深呼吸几次，却无法稳住心神。
然后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左手，另一只手也握住了他的右手。
“我们在。”
这句话给了他力量。
白猫晃了晃尾巴，伸出小爪子，推开了这扇轻盈的木门。
苏白跨出最艰难的一步，走回家里，看着屋子里两张亲切熟悉的面孔。
他张了张口，随后像个孩子似的一笑。
“爸，妈，我回来了……”
（本书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