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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龙门回忆录 > 第一章 斯菲尔特
         多年后,当陈默提着谢尔领大公的头颅步入庄严的议会大厅,头颅失血涣散的瞳孔倒映诸多萨卡兹贵族大人们惊惧苍白的脸庞。
         他步伐沉稳,面色温和,彬彬有礼,谦逊随和,像是一位出游的贵族,但漆黑铁甲渗透干涸血迹。
         离庭刽子手们沉默无声,封锁每一条离开议会的道路。
         他走上高台,放下头颅,手按长刀。
         开始为议会的大人们讲述道理。
         他从来都是讲道理的人,他也相信,大家都愿意听他坐下来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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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未知
         地点:未知
         白炽灯苍白的冷光对大部分重病初醒的人而言都会显得有些刺眼,消毒水的味道比灯光更先弥漫到恢复五感的鼻尖。
         视线还有些朦胧,但依稀能看到眼前坐着一个黑影。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病人醒来前手指会先颤动,也许是因为挂着的液态药剂是从手腕输入身体,所以夹在手指的医疗仪器会先感应到人心跳的变化。
         斯菲尔特那张脸要说和以往比起来有什么变化,大概是因为他脱下了术师的兜帽,没再拖沓着他那双人字拖蹲在电脑椅上用泛着油光的手抓脚趾吧。
         难得正经的穿上了外勤制服和防切割背心。
         坐在床前的他只是用布满血丝和黑眼圈的眼睛看着醒来的陈默,也不说话,他下巴上长上了唏嘘的胡渣。
         看上去比以往正经了许多。
         “……斯兄。”
         陈默张开口,声音沙哑干涩。
         如果说黑钢内还有什么值得陈默惦记的人的话,他会是其中一个。
         “醒了。”
         他这么回答,双手按在自己的大腿,手上的护甲磨损严重,仿佛在像陈默说明什么。
         “我在什么地方?”
         “回哥伦比亚的路上。”斯菲尔特说:“我找你都快找一年了,失踪和阵亡消息传回黑钢,我才知道行动部那帮龟孙儿把我兄弟给安排到了运输车队里,我明明早就和你说过卡兹戴尔这破地方没什么好去的,让你做做样子,情况不对就溜,现在好了吧,你差点把自己给交代在这里,我说你到底图个什么。”
         斯菲尔特一口气说完,呼吸急促,拿起放在床边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杯捧在手里,那双眼睛看向陈默。
         他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你还活着。”
         陈默忽然想要说些什么,但看着他,那些话又被堵在了喉咙底。
         “……谢了。”
         陈默只能这样苍白的道谢,可他不知道他这声谢谢是否抵得上让惜命又懒散的斯兄千里迢迢赶到卡兹戴尔这片混乱之地,在雇佣兵和战场的浓烟里,像是大海捞针那般把他给捞回来。
         一个人的死对于这片大地来说不过是少了一个人,但对与在乎的人来说,却是少了一部分世界。
         “谢谢?”斯菲尔特猛地站起身,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我拼死拼活把你从卡兹戴尔捞回来,你说一句谢谢就完了。”
         陈默看着他,没说话。
         “谢谢就谢谢吧。”
         斯菲尔特忽然泄气般的坐下,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杯,又抬起头看着陈默。
         “为什么不回来?”
         “车队遇袭后,一帮萨卡兹人救了我的命,我留在哪里。”
         “你知不知道,你不见了我在卡兹戴尔玩儿了命的到处找你,你知不知道,要不是相信你还活着,老子怎么会跑到这个鬼地方。”斯菲尔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然后你他娘就被人给忽悠去卖命。”
         他忽然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笑起来,笑声戛然而止,双眼通红。
         “妈的!该死的萨卡兹杂种!”
         少见的哥伦比亚语,夹杂着炎国的骂娘方式,让习惯了说萨卡兹语的陈默竟然产生了一丝好笑的怀念。
         “先不说这个,斯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也许是因为陈默现在虚弱的模样,让斯菲尔特的憋屈和怒气无处发泄。
         他顿了顿,看了看身后关上的门,从战术背心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页,在陈默面前展开。
         那是一张名册,名册上方一只萨卡兹的头像,来自于疤痕市场,头像后标注着价值。
         “半年前,萨卡兹地下黑市新放出来的悬赏。黑钢的下线从他们手里拿到了资料。”他放下手:“你就是这样伪装的,弄对角?以为没人认识你?”
         黑钢通常会与萨卡兹的地下黑市有交集,每个为了寻求金钱来到卡兹戴尔的组织都会牵涉进这个庞大的市场,自然也得了解每个佣兵团的信息。
         “黑钢没必要为了一名普通干员大费周章。”
         斯菲尔特突然没了声音,手指紧紧的捏着皱巴巴的纸页。
         “你觉得自己没亲没故没人会在意?你觉得自己就算死在那里也没人在乎?”
         他抬头问。
         只是看着陈默,满是血丝和疲倦的眼睛死死看着他。好像在告诉他,斯菲尔特拿到这张悬赏时到底是什么感觉。
         “谁会在乎?”陈默平静的问。
         “我会在乎,我!”他伸出右手食指用力的戳着自己的胸口:“我他妈告诉你我在乎!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对一个人。”
         “除了狐尾?”
         “狐尾不算!”
         “哦。”
         斯菲尔特坐在陈默床边的椅子上,摊开手,那页纸从他手中落到地面,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没问,你也没说,但我告诉过你不要想着在卡兹戴尔,那不是个好地方,他们建立了三次,三次都覆灭在大火里,这里面牵扯到多少大人物的利益,你真以为自己小胳膊小腿斗的过人家,所有萨卡兹人都是疯子,他们分不清是好是坏,就你最有能耐。”
         他低下头,看着陈默。
         “你说你知道,你就是头犟驴,看上去平平和和,决定了的事,谁说都不好使,摊上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哟。”
         陈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要回去的,回卡兹戴尔,就像斯菲尔特说的,他是头犟驴,但他现在已经深陷其中,被淹没了蹄子。
         “你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然后?我拼死拼活把你带出来,就为了见你一面?知道你还活着?你现在跟我说没什么好说的。”他说:“你要我眼睁睁看着重新回去那个鬼地方,让你自生自灭那天死在哪儿!好大的牌面呐,蛇哥哥!!”
         接到卡兹戴尔消息的那天,斯菲尔特一夜没睡,他拿着法杖跑到了行动部,行动部似乎早知道他会来,副部长和一群精锐干员等在门口。
         他没打赢,他当然没法打赢。
         后来他被降了职,然后他就申请调到卡兹戴尔。
         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他只是后悔自己没干赢行动部那帮龟孙,但他却从没想过要在情报上给他们使绊子。
         他是个聪明人,他向来是,可聪明人也会有犯蠢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怪不到行动部,黑钢牺牲在任务里的干员也不是一个两个了,没人会在意,大家都习惯了这种事发生。
         黑钢是安保公司,是雇佣兵,雇佣兵就是一群拿钱卖命的人,说不上多高尚。
         “跟我回去,蛇,别留在卡兹戴尔,就算为了你在龙门那姑娘,你帮不了他们。”
         你甚至帮不了你自己。
         陈默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黑钢干员说的哑口无言,无法争辩,哪怕他已经杀过无数的人,哪怕其实现在他能轻而易举要了他的命。
         可陈默还是没办法来反驳他,看着他脸上的愤怒,张口无言。
         斯菲尔特身后印着黑钢BS黑色标记的墙面,我看着那墙上的标志,它是我曾找到的暂时的栖身之所,在我离开黑墙后,无处可去之时的容身之地。
         我在黑钢遇到了斯菲尔特,他教我该如何去掌握那种我曾在黑墙内见过并记忆犹新的力量,他是我踏上这条道路的引路人。
         他把我当做兄弟,他像是我的朋友,更像兄长。
         可我又该如何和他讲述我在巴别塔的遭遇,讲述我正在着手构建的组织,我已经让无数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然而我现在却要半途而退?当个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