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河岸的某段,出水管道锈蚀沉重的铁栅栏被缓缓推开。
塞雷娅靠在墙壁前望着眼前的男人推开铁栅栏的背影,伊芙利特斜斜的靠在塞雷娅怀里,他重新走过来,将两人一一抱了出去。
外面柔软的河滩,稀疏的芦苇,从管道流出的污水,城市的星光黯淡,夜色昏沉,远处的火光映亮了天空,那是莱茵生命研究所的方向,夜风中依稀响起远处消防和警车的鸣笛。
火焰焚毁后露出的双臂没有了那些扭曲覆盖的黑色鳞片,交错的伤疤,几十分钟前的记忆像是错觉。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塞雷娅不由想,但她没有说出口,只是抬起手臂搂住了陈默的脖颈。
法术过度使用后的力竭和长时间处于高强度战斗带来的精神压力终于让她感到了些许疲惫,但她不敢放松警惕,因为谁也说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好是坏,几十分钟前他们还是敌人,如果因为对方的几句话就放下警惕心那无疑是最蠢的事情。
但好在,陈默将她放下后就没有再做什么,重刀插在他身旁的柔软的沙地上,陈默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坐在地上。
老实说背着两个人在昏暗崎岖的下水通路中走了这么长的路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太过困难的事,但前提是在此之前,他还经历了一连串的战斗和变故。
就算是他也觉得在这短短两个小时之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需要暂时喘口气。
“我们出来了。”
陈默环视了周围一眼,关闭了肩头的灯光,城市弥漫的散光里,塞雷娅的面孔变得有些模糊。
“看起来是这样。”塞雷娅低声回答,转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身旁的伊芙利特,又抬头凝视着陈默。
她忽然没有任何预兆的握紧右拳向陈默扑来,拳头上并没有带上那种白光,而陈默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做。
她的拳头没能落在陈默的身上,被陈默用手握住了手腕,但她扑过来的力量还是连带着将坐在地上的陈默压在了沙地上。
与此同时塞雷娅的左手握拳重重的砸落下来。
陈默偏开头,拳头砸进他头旁的沙地里,砂土溅起在陈默侧脸,她想要抽出砸进沙土里的拳头,但陈默的左手死死攥住了她左手的手腕。
塞雷娅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陈默,银灰色的发丝垂落,她半俯着身体,跨坐在陈默腰间,两只手交叉着被陈默握住。
这个动作让她们之间的距离近的近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热气。
“我不明白。”陈默直视着那双橙色的眼睛。
“你心里很清楚。”塞雷娅冷漠的回答。
“我以为我们虽然谈不上朋友,但还没到这个地步。”
“我不可能将她交给你!”塞雷娅的声音近乎冰冷。“除非你能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否则我凭什么来相信你一个入侵者的说辞。”
“可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带那孩子离开。”陈默解释道。“我不是你的敌人,塞雷娅女士。”
“然后,在我放松警惕后被你轻松的解决掉。”塞雷娅冷笑:“收起你的这套把戏,我很清楚你们这些人的行事风格。”
“那么,你觉得我现在是不是该问一句,你是怎么发现的?”陈默平静的仰起头看着塞雷娅,他忽然松开握住塞雷娅手腕的手掌:“你的冒险故事看的太多了,塞雷娅女士。”
塞雷娅停顿了几秒,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
“抱歉……”她这么说,但话语里却听不出多少歉意。
“我能理解。”陈默回答,目光后移看向插在身侧的重刀:“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在第一时间拔出这柄刀。”
“我不太习惯用这种类型的武器。”
“法术?”
“以我现在的情况,很难支撑法术的消耗。”她轻呼了口气。“可能在激发术式的那刻,我就倒下了。”
“也就是说,你依然留有余力。”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陈默。
“……还没到最坏的情况。”
陈默没有去问最坏的情况是什么,他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塞雷娅,塞雷娅似乎也发现她们现在怪异的情况,她轻咳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
“不用解释,我能理解。”
陈默开口打断了略显尴尬的气氛,塞雷娅撑着手往后退了些,陈默直起身,又看向对方有着火焰焚毁痕迹的大衣下裸露出的小腿上的红色的伤痕。
像是为了转移话题,陈默移开目光,看向塞雷娅身后的伊芙利特。
“那孩子……伊芙利特,她要多久才会醒过来。”
“说不清楚,按过去的情况需要好几天,实验对她的身体的造成了巨大的负荷,陷入睡眠是她身体潜意识对自身的一种保护机制。”
“所以,这种情况并不正常。”
“当然不正常。”塞雷娅偏过头,冷厉的目光柔和下来:“但对这孩子来说,兴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那么你接下来是要联系莱茵生命的人,带她回去?”
“莱茵生命对这孩子的病情最了解,目前为止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跟着我,恐怕只会更糟。”塞雷娅声音变低了一些,带着些自责:“赫……有人会照顾好她,虽然我并不喜欢那个人。”
“终归比不过自己亲自看着她要好,对吗?”
“你不明白我和这孩子的关系。”塞雷娅摇了摇头。
“但我能看出她对你很重要。”陈默说:“不如说,你觉得自己对她有些亏欠,如果我没猜错,她变成现在的情况也和你有很大的关系吧。”
塞雷娅松开的拳头忽然握紧,她死死地盯着陈默平静的脸,忽然想起这个人刚才说的发生在他身上和伊芙利特相似的经历。
握紧的手缓缓张开。
“这和你无关。”
“既然这样,那我也该离开了。”陈默站起身,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刀,沿着河滩走去,几步之后他突然停下脚步。
回过头,看着留在原地的两人。
“孩子都明白的道理,过去犯下的错已经无法挽回,塞雷娅女士,不过你依旧能够弥补。”
“假使你真的决定要离开莱茵生命,又没想好要去哪儿的话,不妨可以到黑钢国际找一个叫斯菲尔特的人。”陈默说:“我和你说的那些,有多少真假我自己说了不算,但你可以自己去分辨。”
塞雷娅没有回答,陈默转过身渐渐远去,两秒后她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会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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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你的任务简报我们已经看过了,按你的说辞进入研究所后你们的小队遭遇了其他不明组织的成员,并且在几分后,研究所启动了防御机制,你的判断是,对方早就知道了你们这群人的目的。”
黑钢的会议室内,陈默坐在中央,双手放在膝盖,面前时几名人事部的高级主官。
“你怀疑BPRS得到的情报是错误的,对吗?”
“我不否认,长官,我的小队在进入研究所后短短几分钟就遭到了防卫机制的袭击。”陈默淡淡的回答:“我无意去评价情报部的工作问题,但这确实存在很大的疑点。”
“你认为对方是故意将你们与其他组织的成员聚集在一起?”
“是的。”陈默说:“因为那种气体实际上并不致命,袭击我们的机械也像是在故意驱逐我们。”
“目的呢?”
“事实上,长官,如果你能亲眼见到那个场面您就会了解他们这么做的理由。”陈默说:“我们在那个区域内爆发了无差别战斗,因为气体的逼近以及和其他小队之间紧张的关系,我们根本没有时间交流,以至于后来我和小队内的其他成员失去了联络。”
敲击声在房间里轻轻响起,几秒后,对面再次传来声音。
“你在报告里提及,你潜入研究所地下之后,遭遇了任务目标,是吗?”对方问:“那么你能形容一下目标的具体特征吗。”
“那是一个由火焰组成的巨人,散发着高强度的烈焰,核心是一位少女,也就是曾在行动前出现过的任务目标的照片。”陈默说。
“所以你是和研究所内的安全部门主管联手镇压了目标?”
陈默摇了摇头。
“不,长官,我们面对她并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她当时的状态处于失控,具体原因我也并不了解,只是在目标失控力竭之后,我们才联手回收了目标。”
“但你并没有成功将目标带回来,你在简报里提及,你和安全部门主管在研究所发生爆炸后,利用连通研究所地下的通道从城市排水系统离开了研究所。”对方质问道。
“我没有别的选择,长官。”陈默回答:“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既然我将这些经历写在了任务简报内,就足以证明,当时发生的一切,我都无愧于心,我可以保证我简报内容的真实性。”
“但这不能否认,当时的小队成员内只有你一人幸存了下来。”对方问。
“如果活着也算是一种错误的话。”陈默抬起头扫视着眼前的几名人事部和BPRS执行部主官。
“是否只有当干员在任务中牺牲,在黑钢才能算的上是正常现象?”
对方愣了愣,沉默两秒。
“注意你的态度,蛇。”
“抱歉,长官。”陈默歉意的说:“我只单纯认为你们这种说法很不合理,既然你们对我的简报持有怀疑,那么我在此分辨几句是否就能清除你们对我的怀疑?”
“你应该清楚这次任务失败对黑钢造成的损失和影响?”
“是的,我很清楚,长官。”陈默点了点头:“但我依然坚持我的看法,以及我报告内对当时情势的分析。”
陈默顿了顿。
“事实上,长官,我们谁也不清楚这件事是否是莱茵生命故意诱导我们,不,或许不仅仅是我们。”陈默说:“我想我们都清楚,BPRS是负责什么行动的部门。”
短暂的安静后。
“你可以离开了,蛇。”
陈默站起身,敬礼之后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关门的声音在安静地房间内响起。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有人忽然出声,手指按在桌上的简报上,目光却和其他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大概联邦和军方的手笔。”有人轻轻叹了口气。“他们在警告我们。”
“是我们的手伸进了不该去的地方。”他站起身,看向负责BPRS的主管:“我去一趟董事会,你准备一下,BPRS的职能大概要发生转变了。”
“那蛇,他作为本次任务的唯一幸存者和知情人,要如何安排他。”
“先调离BPRS……”那人想了想:“让他暂时离开哥伦比亚,瓦伊凡联盟就很好,总之黑钢和莱茵生命这起事件没有半点联系。”
“也只能这样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