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爱,什么是恨,爱就是好多年不见后你依然是我最牵挂的人,恨就是好多年里,我依然对你不敢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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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狐犬步伐轻快。
她低低哼着歌。
左手短铳,右手短刀。
警报声隔着厚重的雨点和墙壁传来时只是隐约可闻。
办公桌后的男人沉默着抽着手里点燃的名贵香烟,仿佛对出现在门口的女人置若惘闻。
猎狐犬彬彬有礼,嘴角带着谦逊柔和的浅笑,如果不去看倒在她脚边的那几具护卫的尸体,现在她看起来就像是个邻家大女孩般美好。
灰色制服的下摆沾着几点刺目的鲜血。
房间门的被缓缓关上。
她走过去,坐在离办公桌不远的真皮沙发上,短刀和铳放在手边,翘着腿。
“来了?”办公桌的人忽然出声,平淡,似乎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幕的出现,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我一直在想,你们什么时候来。”
狐狸淡淡的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知道。”
他平静的回答,目光看向桌上的照片里,照片里一家三口的笑容,那是一个明媚的天气,父亲陪着孩子在公园的草地上追逐玩闹,妻子温柔的准备着出行带来的午餐。
“人只要做了事,迟早都要露出痕迹。”狐狸说。“但你表现的很平静,所以我猜,你并不后悔,也不认为自己做的是错的,哪怕是现在。”
“我的确害死了很多人,但同样,这些年里我也救了很多人,如果善恶可以用数字来衡量的话,我想,我应该还不属于太恶。”
“你可以试着对下面那群人说。”
“魏彦吾总习惯把自己摆在一个好人的位置,你觉得他真是一个好人?”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一开始刚刚接手这件事时,我的确有过担心,害怕,毕竟在做恶事的人总是有些心虚,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从害怕到平静,再到习以为常,甚至侥幸的觉得就算这件事最后被揭发,也会有一大群人愿意将这件事捂下去,我联络贿赂的人,拿了我好处的人,他们会在察觉到这件事后,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利益做出疯狂的反扑,我算计了他们,但只要我不死,他们就会站在我这一方,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因为他们的荣华富贵早已与我息息相关,这些年来,为了笼络他们求一线生机,花费了太多努力……但,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你对我说这些没有意义。”狐狸摇了摇头。“你的死活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只是替人办事。”
“是啊,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件事,知道我在做什么,但他还是装作没有看到,任凭着我们在下城区做下恶事,看着下城区的勾当,看着我们与他的近卫局往来,十年了……从担惊受怕到习以为常……”他笑着,放开手里的相框:“所以现在,是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既然心里明白,就不要抱有什么侥幸心理了,好歹你在龙门也勉强算个人物。”狐狸站起身:“看在我听了你几句抱怨的份上,配合一下我的工作。”
“你想要那些和我们有联系的官员名单?”他说。
“明知故问。”狐狸别了别嘴:“其实就算你不给,我们也有备案,只是假的终究是假的,比不上真货来的实际,而且更重要的是……”
她拉动手铳的枪栓,咔咔的声响里。
“更重要的是……我得把命留在这里,因为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因为他可以用这些作为棋子开始对近卫局内部进行清理,他坐在那个位置上,想做事总得找些理由,因为如果我活着……这件事就不算完,他得让那些人安稳的为他做事。”
“你是个聪明人。”狐狸没有否认:“所以放弃吧,你没机会了。”
“是啊……”他摊开手。“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但我不是第一个做些事的人,也不当是最后一个。”
“那与我无关。”
暴雨声中枪声被淹没。
下城区的外五环靠近废城的码头有一家名为汇名的废弃茶楼,后来陈默和狐狸就一直躲在那里。
狐狸从陈默的手里拿走了那块磁盘,没人知道那天他们在神城制药研工厂大厦分别之后狐狸去做了什么,只知道她回来的时候满身是血。
汇茗茶楼的二楼,雨势变大。
电脑上插着那张黑色的磁盘,一页页的资料开始在页面上流淌,倒映在狐狸琥珀色的眼底。
他们座在茶楼的沙发上,点燃的烟暂时压下了战斗带来的波澜。
那辆货车中途倒在了近卫局布置的封锁线上,升起的阻拦墙和由警员和车辆组成的隔离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狐狸的那些铳器打光了子弹,近卫局的汽车一路在雨夜里呼啸不止。
陈默一脚踢开了车门。
他手里的重刀燃起了苍蓝色的光芒,狐狸死死抓着松开的方向盘,几乎扑在他的身上,于是狐狸没能见到握着重刀的手在那一瞬间密布了黑色的鳞片,没能见到陈默眼里燃起的金色的光。
火焰在大雨里如同一道势不可挡的洪流冲开了面前的人流和车辆,融化了地面,蒸腾起雨水,肆虐的水蒸气遮蔽了整条街道。
陈默看着窗外的小雨,雨点打在窗户上,泛起浅浅的水雾,视线因此变得朦胧,双刀就放在手边,而面前是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的狐狸。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的滑动,眼睛却越睁越大,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
最终,她收起PDA,取下那个黑色的磁盘,小心翼翼的放进最贴身的包里。
那些资料是关于神城制药在龙门进行的秘密实验,已经到了人体实验的地步,他们试图将源石植入人体,从资料上的结果来看,应该已经取得了一定进展。
冰块是现阶段实验他们用来删选合格实验者的注射药剂。
实验的素材来自龙门下城区的贫民窟,因为那里的人即使是近卫局也无法统计究竟有多少,给了他们极大的空间,加上收买的一些岗位,自然有人愿意替他们遮掩。
神城制药自开始为受害者提供人道无偿医疗援助的时候,他们就在计划这件事情,龙门和乌萨斯冲突引起的暴动后隐约有着他们的身影,他们在那场暴动里收获了巨量的声望和实验素材,这成为了他们实验的开始。
龙门的下城区有很多人接受他们的无偿医疗援助,当然,也有失败的病例,为此,他们可以有理由的持续不断地获得素材并且同时还能提升民间对他们的好感。
在龙门的上层区中,有很多不知情的人的人对他们抱有极大地好感,在外人看来,这无疑是一家良心的制药公司。
“那些研究员?”狐狸问。
“你手里是最后的资料。”
狐狸走了,走的很匆忙,她建功立业,急着跑到魏彦吾的面前领赏,把陈默留在了单独留在了茶楼里。
她走之前叮嘱陈默不要出来。
陈默一直在等,等着近卫局的警员们包围这座茶楼,但他没有等到,等到的是第二天一早狐狸回来,带着早餐和报纸。
【神城制药爆炸,近卫局追凶】
连绵不断地小雨下了一整个晚上,即使是白天,近卫局也在全城搜查,可他们又如何来搜查一个自己人呢。
她回来后第一句话就是笑着问:“饿了吧?”
于是抬手示意她带来的早点。
“资料交上去了?”吃早点的时候陈默看着报纸问。
“嗯呐。”她看起来心情不错。
“立功了。”
“一点微不足道的功劳啦。”很是谦虚,但抑制不住背后晃来晃去的尾巴。
“外面?”
“近卫局已经在处理和神城制药有勾结的官员了,和盛昌的事,委员会自己会处理,不过这件事闹得太大,近卫局已经封锁了消息。”
“类似于天然气爆炸。”
“是啊,龙门的天然气总是在爆炸。”她开着玩笑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那个?”
“你可以一起说,用不着卖关子。”
“嘿,这里有个关子,我要把他卖了。”她笑嘻嘻的说。“近卫局封锁了神城制药的消息,现在你我都是被通缉的状态,幸运的是,近卫局不知道我们两人的确切身份,但和盛昌落网后,据和盛昌的人交代,你和花尾是负责这件事的主要成员,现在除了你和花尾之外,所有人都已经被捕,包括你见过的那个林先生,他们将被指控绑架,非法走私,谋杀,行贿……”
她一连说了好大一堆的罪名,于是陈默想起了那位林先生,他只和林先生见过两面,是个沉稳的中年人。
“你说过和盛昌内有一名近卫局的线人?”
陈默问。
狐狸点了点头。
“……我想见见他。”
乌云笼罩在龙门的上空,宛如汹涌的海浪,挤压在天边,高空之上狂风呼啸,夹在风里的雨点飘飘荡荡的落下。
再见到花尾的时候是在龙门郊外的公共墓地,他正在一处墓碑前放下手里带着的白菊,天空飘着小雨,小雨下花尾打着伞一身大衣。
狐狸等在车上,陈默独自打着伞朝着花尾走去。
陈默站在他身后,墓地前是两张陈默在花尾家里看到的如出一辙的照片,他的右手袖子里空荡荡的。
“花尾九。”
“你看上去并不意外。”
“我其实很想意外。”
花尾掏出香烟叼在分给陈默一只后叼在嘴边点燃。
“之后有什么打算?”陈默问。
“不问我为什么会成为近卫局的线人?”
“不问。”陈默摇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你的故事听起来一定很俗套,我没兴趣。”
“真是……”他瞥了陈默一眼:“林先生很看重我,十六岁那年我遇到了他,是他领着我进的和盛昌的大门,后来我一直在他手下替他做事。”
“嗯。”
“他死了,昨天晚上,被委员会的人砍死在义辉大厦,他犯了龙门的规矩,委员会饶不过他,他前几天告诉我,你有问题,让我试试你。”花尾轻叹了口气:“他一开始就看错了人,不是你,是我。”
“干我们这行的人是没有退路能讲的,除非你死了,恩怨两清后下辈子才有机会重新做人。”
他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颤抖:“近卫局的人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愿意给我向神城制药报仇的机会,你身后那只狐狸,她心思很深,我没法拒绝她提出的条件,所以我背叛了林先生,背叛了和盛昌,把这些年来和盛昌做的案底交给了近卫局,换了一条活路。”
“你说你要卖我一个人情,所以你指的人情就是现在。”
“为了让林先生相信你是我看好的人,所以我不得不假装和你交心,我领你进了和盛昌的门,带你接触了和盛昌的秘密,顺便我也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骗了你,借着你从这件事里脱身,我们两清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和盛昌已经没有了……从今以后,下城区再也没有和盛昌。”
一个根深蒂固的帮派的灭亡,却仅仅只用了一个夜晚,龙门下城区向来如此不近人情。
“你的手?”
“我赔了林先生一条手,还他对我知遇之恩,替林先生收完尸后,我会带着阿嬷回大炎找一座小城安家,替她养老送终,这些年里我赚了不少钱,那些钱拿着烫手,我捐给了龙门的慈善基金,我有手有脚,养活自己和阿嬷不难。”
他越过陈默身边。
“后会无期了,陈默。”
“后会无期,花尾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