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晚上经常睡不着,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想着我做过的事,对的,错的,遗憾的……这世上有两个我,一个带着笑脸四处阿谀奉承,一个抱着腿沉默着躲进房子里。
——苏离】
21:13P.M/小雨/龙门上层区神城生物制药有限公司
神城生物制药,该公司成立于15年前,总部设立于哥伦比亚,其公司产品覆盖了包括化学药物,生物制剂,疫苗,健康药物,基因工程等诸多广泛而极具潜力的治疗及健康领域,旗下设立有专门的生物研究实验室与制药工厂,并具有卓越的自主研发能力与生产能力。
相关数据表明,神城制药一直与位于哥伦比亚的莱茵生命建立有密切合作关系,12年前龙门暴发感染者暴动之后该公司开始迅速崛起,并在短短10年内成为龙门知名大型企业。
在12年前暴动中,神城制药一直积极对暴动中的受害者提供人道无偿医疗援助,这使得该公司在龙门民间与官方具有十分良好的口碑。
那辆货车从中水出发,换上了车上员工制服的陈默和狐狸重新返回了神城制药的总部工业中心大楼。
他们只能这样做,因为神城制药的每一个出勤员工都在中央的数据库里留下了信息,公司对车辆带有定位追踪,当车辆在某短路上停留时间超过三分钟就会引起神城制药的警惕。
除非那辆车上的员工本就是在编制之外,就像是花尾。
他们只有一次机会,突入神城制药的总部拿到资料,如果失败了,不仅是和盛昌会追杀他们,连带着近卫局也会对他们进行通缉。
近卫局一直以来拿神城制药没有办法,因为他们先前不能确定和和盛昌有联系的就是神城制药,最重要的是,在没有搜查令和证据的前提下,神城制药的声誉和舆论是近卫局所不能承担的风险,他们没法对一个在龙门有着良好声誉并且合法纳税的正规公司采取强制行动,而他们也能猜出,神城制药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有了紧急的应对措施,他们只能从下城区入手,从和盛昌入手。
在车上,狐狸就坐在陈默的身旁,带着灰色的制服帽,遮住了耳朵。
小雨里汽车穿行在空旷的马路上。
“说真的,你有没有后悔过回来?”在车上狐狸问。
“我为什么要后悔回来?我以为人都应该有个家,即使以前没有了,失去了,但有些东西还留在那里,不论是记忆,还是过去,他留着,就是等着解决的那一天。”
“但你也可能为次丢掉性命,龙门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况且现在我们是过去拼命,老实说,蛇,我觉得一个人不可能次次都那么好运,也许有时候一个不留神,命就赔了出去。”
“就像你现在一样?你总是说让我干掉你,但其实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因为干掉你对我而言没有用处,我找的人不是你,我容许你留在我的身边,听着你的那些吩咐做事,不是因为我在忌惮你,也许……”陈默握着方向盘的手松开了些:“……我只是在等呢?”
“等什么?”狐狸好奇的问。
“等一个机会,等人,等我的人来颠覆这座龙门,等他们把我救出去,猎狐犬,你觉得我既然敢回来,就真的没有一点准备,你是在瞧不起谁?”
“如果我说我在瞧不起你呢,瞧不起你这个到处闲逛的野狗,学不会安生,偏偏要不自量力的嗷嗷乱叫,吵得所有人都心烦意乱,我想我该拿着木棒敲断你的腿,疼了,就会安静下来。”
“那你也是一条狗。”陈默说。
“我是一条听话的狗,起码比起你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知道在主人需要我的时候我可以冲出去叼会猎物,讨主人欢心,让自己活命。”
“你的主人却把你丢在了我这里,看起来他并不是那么看重你。”陈默出言讽刺。
“因为龙门的狗太多,我不算是出色的那个,所以我才会来你身边,乘着你的东风……”她笑着,“你要不要拉我一把。”
“难道我不是正在这么做吗?”陈默回答:“说真的,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被你的话吓到,然后赶紧逃离龙门。”
“又或者我是在激你,因为我看出了你的性格,知道越是这么说你才会越有可能留下来。”狐狸反驳道。
“也就是说,你不否认有上一种可能。”
“我想我不否认,能让你对我产生点好感。”狐狸说。
“我对你,一直都很有好感。”陈默平静的回答,看着车前灯光里苍白的雨幕。
狐狸微微怔了怔。
“可你刚见面的时候对我却很嫌弃,啊,我想起你当时的表情,一定是巴不得我赶紧滚蛋吧,我是让你看着觉得碍眼?”
“有一点。”陈默没有否认:“但后来我发现你其实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人,能说会道,直白坦率,除了有些喜欢装傻充楞外,我发现自己并不讨厌你的性格。”
“那你知道在我眼里,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怎样?”
“傻逼。”
“谢谢,我已经太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称呼我了,兴许你这个称呼让我有些怀念。”
“……”
陈默不会后悔,不会后悔回来,也不会后悔从这里离去。
他们开着玩笑,试图缓解撕破脸皮前的平静,狐狸柔和的侧脸望着车窗外的雨点,说着说着,突然没有了声音。
只是沉默着,听着雨点的声音,听着雨点落下,溅起在车窗前的水雾朦胧,以至于横跨在他们之间的疏离感,陈默和她谁也没敢叫出彼此的名字。
次次动摇,次次伤心,次次委屈,次次失望,次次难过,次次教训,次次失去。
陈默从没有怀疑狐狸在劝他离开龙门时那一刻眼里的真诚,可人性是如此的复杂矛盾,千帆过尽,我发现我变得什么都能理解,也什么都无法再去相信。
狐狸喜欢称呼陈默为蛇,陈默喜欢叫她猎狐犬,陈默想应该叫她狐狸崽,她应该叫自己陈狗子。
他们在龙门再见时没有拥抱,只剩下刚开始陈默对狐狸的警惕和狐狸对他的试探。
汽车顺利的驶入神城制药的大厦,沉入陈默和花尾来时见到的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监控摄像头是如此显眼。
陈默打开车门,在那名安保员工错愕的眼神中掐着了他的脖颈,他试图挣扎,但在一声枪响后垂下了手腕。
狐狸的耳机闪烁着光彩,按照计划中,陈默和她分头行动,她和她联系好的骇客前往中控室阻断神城制药的警报装置,而陈默则负责杀入他们的研究中心。
神城制药的总部建造图纸在陈默带着的个人电脑内标识出他的方位。
“你有十五分钟……”
离开前狐狸这么告诉陈默,却没说十五分钟如果陈默没能出来会是什么场景。
“足够了。”
赤霄的确是一柄好武器,轻而易举在火焰的光芒下融化了厚重的合金大门。
警报没有响起,进入金属门后,乘着升降梯一路往下,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尸体惊骇的面容尚未冷却,却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可陈默却不知道狐狸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陈默和她暂时失去了联系。
【她在骗你。】狗蛋的话语又响起,在面前的一句尸体倒下之后。
“我知道她在骗我。”
【你还觉得她是你记忆中的那个狐狸。】
“他是不是狐狸不重要。”陈默平静的回答:“重要的是……我乐意。”
我乐意听她满口的胡言乱语,也乐意看她虚伪做作的笑脸,她的话语让我分不清真假,但真假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我只是不知道离开我这十多年里她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在龙门如果现如今我还留下过什么让我值得深念的人,她会是其中之一。
她的演技虚伪而拙劣。
她帮不到我什么的。
电梯一路向下,守备在下方的研究员们似乎早就习以为常,还没有人发现目前的惊变,陈默挟持了一名研究员。
神城制药的地下研究室让陈默想起了黑钢国际的装备部,不过和他们不同的是,这里更像是莱茵生命,因为在钢架梯上陈默看到下方培养槽内浮动的人体,也看到了一具具身上长满源石已然死去的怪物,在穿着厚重防化服的研究员的手中,一点点被剥离,隔离室,仓房,手术刀。
陈默不太愿意回想起黑墙的经历。
但也许……
他大抵知道了为何那天花尾会那般反常,也许……不过是他的猜测。
陈默知道自己心底里没有那么多的正义,而这里的龙门,也不容许某个人的正义随意行使。
后来他也知道是魏彦吾乐见其成,乐于见到有人黑着手替他处理他想做却没有做的事,但他还是觉得太慢了一些,他推动着这件事的发展,将神城制药推出来做他的替罪羔羊,于是摇身一变,近卫局变成了正义的一方。
是非曲直,又有谁说的清楚呢。
再见到狐狸的时候她满脸是血。
“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她摇着头,将铳器插在腰后,短刀提在手里。“你那边怎么样?”
“东西到手了。”陈默拿着负责下来的磁盘示意。
她没有接。
“出去说。”
“怎么出去?”
狐狸爬上车,她的动作很明显比她的话语更有说服力,那兴许是一门炮,陈默看着她带上了车,她在关闭的门前布置下了烈性的爆炸物,在那辆神城制药的货车上,她按下了起爆器。
外面的雨变大了,整个神城制药的都动了起来,陈默听见近卫局的警车在雨里呼啸,有飞行器在围绕着天空盘旋。
“你联系了近卫局!”陈默瞬间反应过来。
“抓贼要抓脏。”
“谁是贼?”
“你说呢……”
狐狸握紧了方向盘,踩下油门,货车猛烈的撞开神城制药的大门在升起的阻拦墙前冲了出去,于是一大片警车映入他们的视野。
货车的防撞杆粗暴的撞开挡在面前的警车,警员们轰散着躲避。
她的后半段话缓缓传来。
“当然是我们。”她这么说。
那个夜晚里,一辆来自神城制药的货车在警车的追击下横冲自撞,那个夜晚狐狸持着铳器在雨和火光里不知击落了多少近卫局的警用无人机,那个夜晚,子弹的声音一直在陈默的耳边咆哮。
神城制药的货车终究还是没能在近卫局提前布置的封锁线上撑下来。
他们跳下了车,逃进了下城区,又一路顶着雨夜奔逃,整座城市的天空都在播放着追捕这两名袭击民间公司的嫌疑人。
雨一直没有停歇的意思。
狐狸她,比陈默要更加熟悉龙门的布局,有况且她还别有用心,这世界那么多的对对错错,其实细细看来,并没有太多的差别。
不过是站着的角度不同,不过是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不过是我们之间的利益产生了矛盾。
城市要人服从,教人软弱,许人安稳,它对那些不听从于它的人冷漠以对,将心怀热切尚未麻木的人们赶走,驱散,杀害。
铺天盖地的言论,添油加醋的事迹,愚昧群众冷眼附和,利益者们推波助澜,于是后来,城市的统治愈发牢固,牢固中守着腐朽与堕落。
感染者和塔露拉只是被牺牲者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
他们只是需要一把火,一点火苗就足以点燃内心当初的希望和憧憬,灰烬飘散后,从心怀志向敢于抗争斗士转化为复仇的亡魂和加害者。
那沉重的枷锁是过往的苦难,委屈,折磨,无奈,痛恨,而如今,没了理想,没了追寻,只剩下你死我活,刻骨铭心的滔天恨意,将每个早已一无所有连希望都失去的带向毁灭的深渊。
这是他们的结局,也让人们越发的敌视他们,于是人们庆幸,自己当初的冷眼附和是如此的正确,于是所有人都在为自己逼死了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而弹冠相庆,觉得他们理当如此。
弱者连呼吸都是有罪的,强者永远有恃无恐,中立的人从来从众盲目。
没有人来问过他们是否愿意,也没有人来问过是否事出有因,人们往往只会去看结果,对于与己无关的事妄加猜测,而即使是自己错了,也与自己毫无干系。
所以他们的遭遇,是片大地对他们最后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