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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龙门回忆录 > 第十章 本是殊途
         【有一天你权势滔天,但终究是君王得利,情分二字,说重也轻。】
         伊内丝看着那个男人在舰船前停下脚步。
         不远处等着一批巴别塔的人员,他们簇拥在庞大的陆行舰下,w被人接了过去,仍旧昏迷不醒。
         那个男人没有跟上来,殿下回头看着他,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身旁的白发女人一言不发,只是目光仍旧在注视着那个方向。
         伊内丝突然觉得那人仿佛与眼前的巴别塔格格不入,哪怕他现在就站在这里,但巴别塔似乎并没有接纳他的意思,又或者……他没想过要踏足其中。
         伊内丝摇了摇头。
         她告诉自己别去想这些无关的东西,这不是她一个前路未卜的佣兵能操心的,还不如多想想之后巴别塔会如何处置他们。
         她没有看到赫德雷。
         伊内丝忽然有点想念赫德雷了,至少如果这个男人在身边会让她不至于像是现在这般手足无措。
         “他受了伤,不轻,掩饰的很好。”
         殿下回过头,伊内丝忽然听到身旁的女性低声开口。
         殿下轻嗯了一声,仿佛早就知道。
         伊内丝却怔了怔,她没看出来那个让他感到手脚冰凉的人受了不轻的伤。
         “……如果你告诉他,你对他的行为感到失望,他大概会很高兴。”凯尔希犹豫了一下说。
         “也许吧,但我不会这么说。”殿下轻声回答,他仰起头,遥望着前方庞大的陆行舰,舰船前那些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我不会去成为陈默先生希望我成为的那类人……”
         “唉,但你总不能……迟早要去面对。”
         “那就晚一点好了。”特蕾西娅露出笑容,似乎不愿意谈起这个话题:“我还没问起过,龙门到底发生了什么,陈默回来之后给我的感觉似乎变得不同了。”
         “你可以去问他自己。”
         “如果他愿意对我提起的话……总之……肯定是不好的事情吧,我没在听起他提起过关于龙门和以前的事情了。”
         伊内丝尽量不去听两人之间的谈话,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去思考,思考这些秘闻,只是佣兵很有分寸,一直保持安静,至于那名白发的女性望过来的冷淡目光,让她想忽略都做不到。
         她微微低下头,默默记住了她们话语中那个名字,看着被赶过来的巴别塔医疗人员接走的w,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特蕾西娅和凯尔希没有对伊内丝的离开有任何挽留。
         “你知道的,特蕾西娅,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凯尔希说:“你不是早就做好了……”
         她抿了抿唇,没将剩下的话说完。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必担心,真到了要选择的时候,我不会犹豫。”特蕾西娅轻轻握紧了手。
         巴别塔和许多人的生死如今都牵连在她决定踏出那一步之后的身上,她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出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
         “那就好。”
         凯尔希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握紧的手上。
         但还是会有愧疚和遗憾吧,特蕾西娅,因为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啊,可你毕竟生来如此,注定无法平凡安稳。
         ——————
         泥岩已经脱下了那身沉重的铠甲。
         陆行舰不远的驻地里,临时搭建的指挥处,房门紧紧关上。
         护甲被卸下,她正小心翼翼的替坐在面前的陈默包扎着身上的伤口,离庭的驻地内灯火通明,隐隐掩盖不了的血腥与肃杀。
         和巴别塔那边偶尔流露出来的温馨与其乐融融相比,这里明显更像是一座残酷的军营,他也的确是一座残酷的军营,至少从巴别塔而来的人,在见到这些人能被称为同僚的人时,眼里也不乏淡淡的恐惧。
         “殿下回去了?”陈默问。
         “回去了。”
         泥岩回答,手臂绕过陈默的侧腰,那里清晰可见源石黑色的结晶,她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异常,以至于嫌恶和恐惧,覆盖在身上狰狞伤疤比起泥岩所见过的任何一名萨卡兹还要密集。
         雇佣兵自然与伤痕为伍,没有那个雇佣兵在长年累月的厮杀下来还能保持一身干净的皮肤,只是比起面前这个人,也差了太多。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随军医生只是来了一次,后来这些事在营地里就都由她来代劳,让麾下看到主将重伤总不是件好事。
         主将就该永远英明神武,无所不能,才能让手底下的人信心百倍,这是他亲口说的,不知道是不是炎国人所特有的想法。
         泥岩想,谁又能真的英明神武,无所不能,只是受伤的样子没被人瞧见罢了。
         “包围在运输部队外围的萨卡兹都解决了?”
         “逃走了一批,霍格带着人去追了。”
         “嗯……”陈默闭上眼,好几秒后轻轻睁开:“告诉他,不用留活口。”
         “好。”
         “赫德雷和他的佣兵现在在什么地方?”
         “护卫在舰船身旁,他们要和巴别塔一起返回营地。”
         “这个诱饵抛的值了。”陈默轻声说:“……不过比起西边的军队来说,我们的人战力还是要差了不少,这几年死了不少人,倒是勉强能称的上一声精锐,往后……也许要死更多的人吧。”
         泥岩没有回答。
         决定来到离庭的那一刻起,这座营地的人就没有在考虑过生死,只是他们不考虑,总要有些人去考虑。
         “所以长官你就撇开护卫队一人行动?”萨卡兹大姑娘的语气里带着可见的埋怨,她那双红色的眸子直直盯着陈默的眼睛。
         并不明亮的灯光下,渗透出绷带的血迹,房间里有着淡淡的血腥味,泥岩的手指不免染上几缕黯淡的红。
         “能少死几个总是好的。”
         兴许是那双眼睛的目光太过尖锐,陈默微微移开了视线。
         “要是在战场上遇到,两军对垒,摆开军阵,讲起行军布阵,我不是那些侵淫战场的老将军的对手,这点我有自知之明,不过巴别塔里在这方面能力卓越的人不少,用不着我来操心。”
         他平静的说:“总不能事事都完美无缺,我又不是什么举世无双的完人……但在这里遇到,被我揪到了他的位置,算是他运气不好。”
         “您的伤可不是这么说的。”泥岩手上的力气大了一些。
         陈默疼的咧了咧嘴,有些意外的看着蹲在身前的萨卡兹姑娘。
         “生气了?”
         “不敢。”萨卡兹姑娘低下头没好气的说。
         “那就是有了?”
         泥岩冷着脸没有回答,陈默哈哈笑了两声,牵动着伤势又停了下来,引来了泥岩不满的目光。
         “好了,好了,我的副官,下次行动之前我一定向您打份报告总行了吧?”陈默很没有诚意的商量道,又问:“这次我们伤亡了多少人?”
         “……还没来得及统计。”
         “大概不会少了,交换比总是有些的,当初从格莱带出来的六百人里也不知到最后还能活下去多少?”
         陈默轻轻叹了口气。
         “但我们并不会后悔,长官,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我……我们都不会后悔从格莱离开,您也不该为此感到为难。”
         泥岩说,某些时候这个萨卡兹大姑娘有这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执着。
         “嗯,我知道。”
         “您为什么不去一趟那艘船?”
         包扎完伤口,重新换上一身制服遮掩住伤势后,沉默了一小会,泥岩又问。
         “还不是时候。”
         陈默说:“会去的,但不是现在,况且……总有一天巴别塔的人会不待见我们这群刽子手,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必硬要凑在一起。”
         他的话语里带着些嘲讽。
         他低声说:“给他们留点念想吧,毕竟要难为他们去做个好人。”
         殊途亦可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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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鼻尖有着某种消毒液的味道蔓延,意识尚且昏沉。
         她理所当然问出了那句所有大难不死的人在醒来后都习惯说出口的一句话。
         “这里是……!”
         她下意识想要去寻找随身携带的武器,每一个萨卡兹雇佣兵即使是睡觉也紧握着刀柄。
         “船上。”
         “船?”
         冷淡熟悉的话语让w愣了愣,但很快那股由陌生环境带来的不安和警惕被这句熟悉的语气所驱散。
         她转过头,果然看到了阴魂不散的伊内丝。
         “……我们怎么还活着?”
         “你想自嘲能不能不要带上我?”
         伊内丝没好气的说,比起好运昏迷的w而言,她的经历就要坎坷的多了,或许是想到了这些,她又叹了口气。
         “总得来说,我们被救下了。”
         “那这里是那里?”
         “运输队本队,我们一直护送的就是这艘舰船,现在临时收纳了一些伤员。”伊内丝解释道:“看样子都是些正在搭建中的设施,真是不明白这艘船是什么构造,闻所未闻。”
         但那时候看见的影子,确实是一头巨大的……还是别深究了吧。她想。
         w似乎正在消化着伊内丝额话语,过了一会,她环视了一周。
         “……赫德雷呢?”她问。
         “……他在和雇主……不,他在和……和这里的主人谈判。”她临时变了好几个说辞,似乎预示着内心仍旧不太平静。
         大脑还没处于清晰的w没能察觉到这点。
         “也对,既然你还愿意乖乖呆在这里,那赫德雷肯定没事。”
         伊内丝不爽的轻啧了一声。
         这该死的女人半点不会说话。
         “那么,这里的主人是怎么回事?”w又问:“你好像很紧张,我不需要你那种有害视力的法术就能感觉到。”
         伊内丝脸色变了变。
         “……你不会以为,我呆在这里真的是在关心你吧?”
         “我想也不是,那是为了什么?”
         伊内丝叹了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同情。
         “唉,我现在,稍微有点可怜他了,那间屋子里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她说着一些w听不懂的话语。
         简单的来说,她是被赶过来的,或者说,她是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走过来,但在这艘船上没找到去处,所以才无奈跑到w这边来的。
         ————
         赫德雷座的无比端正,不如说是坐立难安,很难想象这名老成的佣兵头子会有这么紧张的一天。
         “……你不用这么紧张,会影响到会议的效率。”凯尔希轻声开口。“你们尽力做到了最好,而泄露了情报是我们的失误。”
         赫德雷绷紧的脸稍微缓和了一些。
         尽力做到了最好?他很想说,如果不是你们威逼,我们怎么敢接下这个找死的任务,至于泄露情报,那不是你们故意把我们当做诱饵用来钓渔的吗?
         他很想拍着桌子大骂一声无耻老贼。
         但可惜的是,他没这个胆子,而且说话还得谨慎小心。
         “……战场上无论对错,我很清楚我们是在和谁作对。”
         “那就好。”凯尔希很满意这名佣兵识时务的态度。
         “可我没想那位指挥官……原来真的是殿下身边的人。”他牵强的扯了扯嘴角:“您的……那种力量也让我感到意外,我还没有为您出手相助正式道谢,凯尔希医生。”
         “谢特蕾西娅吧,是她的意思。”凯尔希说。
         “我怎么了?”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赫德雷一跳,坐立不安的佣兵头子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
         他站直了身体,就差行礼了。
         “殿下!”
         特蕾西娅温和的摆了摆手,看着紧张的佣兵。
         “不必多礼,我们坐下谈吧,赫德雷。”
         赫德雷犹豫了一下,重新座了下来,他更难受了。
         “……遵命。”
         他的目光又忍不住看向凯尔希身旁的笼罩在兜帽里的男人。
         “那您身边这位就是……”
         “希望你不要介意,任何战略情报博士都必须了如指掌。”
         赫德雷点了点头。
         他敢反驳吗?
         他当然不敢。
         特蕾西娅微笑道:“感谢你的理解。”
         这场会议一直持续了半个小时,殿下似乎很信任那名被称作博士的指挥官,赫德雷也听闻过他的大名,不过正式见面还是第一次。
         对方隐藏的视线令他感到无比惶恐,比起博士,他更希望自己面对的是那位离庭的首领,至少后者要更直白的多,在博士面前,他仿佛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死物,某种物品,或许这种说法并不准确,但至少赫德雷认为博士并没有真正将他们当成有生命的东西,而只是在衡量他们的价值。
         雇佣兵的价值,这令赫德雷无奈却又脊背发寒。
         “恕我冒昧……殿下。”赫德雷汇报完他们的遭遇和推测后,试探着说:“我没有在这里看到那位……离庭的大人。”
         “你是说陈默先生。”
         “?”
         “啊,你不知道他的名字。”特蕾西娅后知后觉的说:“陈默先生稍微有些事需要处理,晚些才会过来,你和他有事要谈吗?”
         老实说,面前特蕾西娅这幅单纯的表现让赫德雷感到无比意外,但下一刻凯尔希望过来的视线里夹杂的警告意味令赫德雷不得不考虑自接下来的话语。
         “不,没有。”
         他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这位雇佣兵头子又开始下意识心事重重的开始思考了,他总是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想的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