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伊内丝的交谈总是让人觉得充满了火气,这个阴沉的女人恨不得每句话里都带上点尖锐的刺,想让她好声好气说几句话简直是比杀了她还难。
w想,要是那天这个挑刺的女人真这么做了,她大概会吓的觉得伊内丝真要下黑手了。
毕竟咬人的狗不叫。
她悄悄从床上跑了下来,趁着伊内丝不在,再继续和那个女人呆下去,真动起手来她觉得以自己现在的伤势肯定占不了什么便宜。
雇佣兵向来都很有自知之明。
w打量着这艘陌生的陆行舰。
这里真的是一艘舰船……这个规模不算小了吧。
有些设施看上去是新的,有些地方又破旧的让人无法靠近。
我记得……这是从雷姆必拓。
她暗暗想着。赫德雷在谈及合约时,说过这艘船是从雷姆必拓出发来到的卡兹戴尔。
这艘船到处都充满了古怪,不像是一艘新建成的陆行舰,对于陆行舰w还是有些好奇的,她虽然听说过这种庞大的战争兵器,但见到还是第一次,不要说陆行舰,卡兹戴尔连移动城市都少的可怜。
“啊!抱,抱歉,这前面的设施还在施工……”
陌生的声音打断了w的思索,让她下意识停下脚步,年幼的女孩挡在了几米外的道路。
“凯尔希医生说过,不要随便去更深处的地方,会很危险……”
女孩断断续续的说着,看上去有些面对陌生人的紧张和忐忑。
那是w第一次见到名为阿米娅的姑娘。
“嗯哼……好吧,那我就换条路吧。”
她无所谓的回答,或许是对方是个小姑娘,难得一次好脾气。
“谢谢。”
w折回换了条路。
几分钟后,又有人遇到了的她遇到的那只卡斯特。
“……阿米娅?”
陈默不太确定面前的卡斯特是叫做这个名字,他见过这名卡斯特,不过只见过一次,那时特蕾西娅提起过这个孩子的名字。
“您、您认识我?”
年幼的阿米娅有些胆怯,但又有些好奇。
“算是吧,没想到凯尔希也把你带来了啊,我还以为会让你留在营地里。”陈默温和的说。
“凯尔希医生说,我的病要跟在她身边才放心。”阿米娅解释道,又问:“您是来找凯尔希医生的吗?”
“不,我是来找博士的。”陈默回答,卡兹戴尔的动作比他和博士预料的都要快,看来这段回程的路上不会太枯燥了。
就是不知道得死多少人,总得死些人的,否则没人会愿意消停下来。
“你知道博士他现在在哪儿吗?”
“嗯。”
“那就麻烦你了,阿米娅,我对这艘船不太熟悉,麻烦你带我过去找他,行吗。”
“嗯,请、请跟我来。”
“谢谢。”
“不,不用谢。”
——————
“……真是有礼貌啊,那双耳朵,果然不是萨卡兹吧。”兴许是才从病床上下来,遇到了第一个属于这艘船的人,枯燥无聊的w来了些兴趣。
“说起来,那个比伊内丝还讨人厌的女人,好像是个医生来着?也不是个萨卡兹……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生在战场的中心,尽是些萨卡兹之外的……”
“怎么又卡住了啊!”
身后响起抱怨的声音。
我的话没说话,本来想从面前女孩身上套出些线索的w不得不停下话语。
她转过头。
那是两名萨卡兹,正站在一扇卡住的自动门前,较矮的那名还在试图去撬卡住的门,看样子有些恼火。
“冷,冷静点,可露希尔,不过是今天第七次短路。”她身旁的白发女性安抚道。
“第,七,次,短,路!”可露希尔一字一句:“这对天才工程师来说是莫大的耻辱!要不要考虑重新买一批门!那样比较快!”
“唉……”女性愣了愣,犹豫道:“因为除了许多伤员,他们的伙食也需要紧急采购,人手和预算方面都……”
女性似乎有些为难,岔开话题道:“而且你就这么放弃,难道不算耻辱了……?”
一个不怎么高明的激将法,w心想。
但意外对于面对自称工程师的家伙有些作用。
“那殿下!”可露希尔竖起手指保证道:“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就让怎么都修不好,干脆把整个安保系统拆了重装!”
她似乎是笃定了要和这扇门较劲了。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家伙脑子是有问题吗?这么好糊弄。
“重,重装?”女性似乎被她一脸肯定给吓到了:“可行吗?”
“虽然不知道是谁造了这些不明所以的系统还埋在雷姆必拓地下深处,但既然弄不明白……”可露希尔信誓旦旦的说:“就把它替换成可以弄明白的!非常简单的道理。”
女性有些狐疑。
“那,就交给你了。”
后者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得令。”
w觉得他们的反应就像是戏台上的戏剧,虽然他没怎么看过。
可露希尔匆匆跑远,大概是去拿工具了。
“……唉。”女性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卡住的门,有些失落:“罗德岛……还有很久才能投入使用吗?”
“罗德岛?”w不由轻声重复这个名字。
女性这才像是后知后觉发现了她的存在。
“啊……你是……我记得是和赫德雷一起的。”女性看了过来,她有着一双明亮透彻的红色瞳孔,一袭白色的长裙短靴,面容温婉美丽,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仿佛战火从未在她身上留下过痕迹。
那双干净的眼睛令w忍不住微微移开了视线,没能与她对视,却又不舍的移开目光。
她只是在想,她刚才那动作算是被吓到了吗……
“佣兵w,我在找赫德雷队长,然后不小心迷路……”
这个借口可能不太好。
“侦查的时候要留点神,有些区域还在施工,电缆都裸露在外,小心触电。”女性提醒道:“不过这种程度的谨慎应该也算是你们雇佣兵的天性了吧。”
w一时没好回答。
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好心提醒我?
“w是吗,叫我特蕾西娅吧。”她说,看着没有回答的w:“赫德雷在会议结束后和博士聊了两句,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临时病房了,不要让同伴担心,你也回去吧。”
难以想象的温和,却并不令人方案,只是这种关心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特蕾西娅……殿下?”
w有些不确定的问,对她而言,殿下是一个遥远的词语,她一出生就在卡兹戴尔混乱的战场上谋生,拿起死去雇佣兵的武器,在战场和尸体中翻找事物,后来也理所当然成为了一名雇佣兵。
对领主和贵族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自然谈不上敬畏,只是钱给的多少,命这种东西能保住当然好,保不住也不值得可惜。
她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嗯?”特蕾西娅有些疑惑,像是想到了什么:“啊,这里不是卡兹戴尔,不必拘谨。”
拘谨,哈,怎么可能拘谨。
w好像的心想,她可不是那种听到一个贵族名头就会担惊受怕坐立难安的家伙。
“那特蕾西娅……殿下为什么要在这儿和一堵门较劲?”她的语气算不上多恭敬,甚至还有点揶揄:“刚才那个小个子是工程师吧,这点小事……”
她想不明白,一个不小的贵族怎么会亲自来过问这种小事。
“这也不是件小事。”
“是……吗?”w眨了眨眼,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满不在乎。
“有多少事是真的不值得去关注的呢?”特蕾西娅问。
“……”
w没好回答,她其实挺会挑刺的,但面对这个女人却总提不起那种挑刺和嘲讽的想法。
只好转移话题。
“那罗德岛是?”
“你听见了啊?”特蕾西娅问。
w点点头。
“是这艘船的名字,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命名仪式,但我……想这么称呼它。”她解释道,又轻轻摇头:“只是一厢情愿而已,说不对博士和凯尔希会反对它的本命呢。”
“哈,本名?这艘船的?”w有些不解。
“你也看见了,这艘船并非是卡兹戴尔所制造。”特蕾西娅很耐心的说:“在最深处,尚且残留下的资料里,我翻阅到了这个名字。”
“罗德岛。”她说:“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嗯,凯尔希应该懂得多一些吧,但我想这么命名它,既然它已经有了名字。”
w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不如说是惊讶又没缓过神的怪异。
和篡夺了卡兹戴尔的摄政王分庭抗礼……几乎凭一己之力重新统合了大半萨卡兹门阀的特蕾西娅王女,就是这个德性?
正在试图亲自修复一扇断了电的自动门,性格迷糊,甚至还有些,怎么说来自,优柔寡断。
不是因为该铁血一点的吗,起码表现的有点威严的气势啊,这种柔和的样子算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了?表情有点奇怪。”特蕾西娅看着面前一脸怪异的佣兵问。
“嗯……在殿下面前笑出声来……算不算僭越?”她试探着问。
“不,不算吧……”特蕾西娅不怎么确定:“不过凯尔希和博士都是不苟言笑的,陈默先生也没怎么笑过,战士们背负着很多,也不太容易敞开心扉。”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你们都可以展露笑容,但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奢望,我能忽视压在大家身上的重担。”
“那我笑一会应该没事吧?”
她的确没有那种萨卡兹佣兵对贵族的天然敬畏,更别提对王族的敬意,或许连半点好感也没有,毕竟谁的命都只有一条。
“呃,请?”特蕾西娅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呆。
这种单纯甚至有些呆愣的样子令w突然没了想笑的想法。
“你这样,我突然笑不出来了……”她说。
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总觉得是我的错。”
“呵呵……咳。”她还是没忍住,面前的特蕾西娅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笑了两声的w急忙正色下来。“不敢。”
“那你呢?”特蕾西娅又问。
“我?”
“我是特蕾西娅,它是罗德岛,你呢?”
“w……”
特蕾西娅摇头说:“不是说那个,w只代表一个雇佣兵,你的名字才能代表你自己。”
“不要让这种沾满战火气息的伪装持续太久,不光是说名字,就算是我多管闲事吧。”
w忽然平静下来。
她愣了愣,那双眼睛和她的话语仿佛能看穿自己想法。
“啊……抱歉。”特蕾西娅说:“你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对在卡兹戴尔出生的萨卡兹来说,这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吧。”w无所谓的回答,听不出有多在意:“很少有萨卡兹会怎么在意……名字,被遗忘的速度太快,花力气去记住那么多人的本名是很没效率的事情。”
“但我不想忘记他们,也不能忘记他们。”特蕾西娅说:“如果等到卡兹戴尔的命运尘埃落定……等到你不再是w,而我们还有机会这样交谈的话,说不定你也可以拥有一个更好的名字,更适合你这样的萨卡兹女性,就像罗德岛一样,如果有个名字的话,听上去就温暖多了吧?”
“……”w沉默了一小会。
“我没想过这种……”她说。
她想过很多,在战场上的时候,想过怎么活下来,被包围的时候,想过怎么死的值当,逃命的时候,想过将别人当成诱饵。
想过杀人,也想过别别人杀掉。
唯独没有想过名字……w。
也许她没想过有一天要成为自己。
“特蕾西娅,通讯。”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卡兹戴尔有动作,博士已经在着手布置了。”
“嗯,我马上就去。”特蕾西娅看着急匆匆走过来的凯尔希,又回头看着面前的w。
“w?”
“啊,嗯,我在。”佣兵回过神。
特蕾西娅认真的说:“如果你愿意为我们而战,无论你那时在做什么这里随时欢迎你。”
她没有来得及回答。
看来那边的事情的确很急,只是那名女性留了下来。
凯尔希无奈的叹了口气。
冷漠的眼神落在面前的佣兵身上。
“我不会对特蕾西娅的决定指手画脚,但是……不要以为你会在这里大受欢迎,我看过你的履历,你很危险。”她的话语里夹杂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w有些错愕,下意识反唇相讥。
“彼此彼此。”
“你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但远远还没到可以随意闲逛的程度,回到你的病榻上去,否则会有人把你扛回去。”
w轻啧了一声,寄人篱下的感觉和面前这个比伊内丝还让人觉得难对付的女人让她很不习惯。
夜晚的罗德岛比想象中还要安静,她没再病房内看到伊内丝和赫德雷。
罗德岛远离战火和硝烟,像是一块安全的栖息地,这种安全却令身为佣兵的w很不适应,她不由想起了白天那一幕。
到现在她才恍然意识到,从头到尾,她都没敢正视特蕾西娅的眼睛。
为什么呢?
她明明看上去那么天真,甚至有些好笑。
根本不像是主持了这场残酷战争的领袖之一……
天真……吗?
是伪装出来的吗,还是说是刻意拉拢人心的方式。
但天真的人可不会有那种眼神,那种……悲伤的眼神。
w很不确定,她忽然有些羡慕伊内丝的法术,要是她也能有伊内丝那双眼睛就好了,就能分辨的出到底是真是假。
可她还是忍不住会想。
如果……我也能留在那名殿下身边。
我会看见什么样的风景呢?
有些想法一旦萌生,就再难以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