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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龙门回忆录 > 第二十七章 与莫斯提马同行:堕天使
         【我自始至终相信,命运暗中给予的馈赠必定是有偿的,命中注定并不是个虚幻无实的词语,只是命中注定的东西大多都有它的来源与因果。】
         莫斯提马很少提起神这个字眼,不过当讲起拉特兰人流传的神话传说和公正所与宗教裁判所的教宗骑士时,她总能说出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秘幸,但究竟有多少是出于她的杜撰,恐怕除了她以外没人说的清楚。
         她不像大多数拉特兰般对这些东西充满敬畏,但说起神时,她却也并不笃定。
         在拉特兰,法令的效力是绝对的,每一个拉特兰都绝对服从于教会的法令,而当她将枪口对准同类时,她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了。
         “欸,我说,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她蔚蓝色的眸底仿佛也因此沾染上一抹昏黄。
         “你这是终于决定要向我传教了?”
         陈默反问。
         神,他以前是不相信神的,当然现在更不相信那种东西,他宁愿相信神是一个物种,而不是一个虚幻的被人塑造出来无数不能的救世主。
         神当惩戒这世上的不义之人,那谁又来惩戒这世上的不义之神,比起拉特兰文献的崇敬,他更倾向于炎国历史上弑神逆天的壮举。
         “说说而已,那你信不信?”
         “可以信,也可以不信,对我来说信不信没什么区别,我不太需要这种东西。”陈默回答:“我这种说法算不算异端?”
         “有点。”她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挺喜欢你这种说法的,但我还是要建议你最好别去拉特兰。”
         “我会被挂在木桩上?”陈默半开玩笑。
         莫斯提马笑着说:“那倒不至于。”
         “我听说拉特兰人不是挺和善的?”
         “前提是你没触动他们的痛楚,神是宽容的,宽容一切信神的罪人,神是博爱的,神的博爱不分万物。”
         但神的博爱和宽容里不包括萨卡兹,神的仆人也绝不会原谅他们眼中的罪人。
         说到底,神怎么想,还不是人说了算。
         她偶尔还是能说出这种像极了拉特兰人的话语,但她眼里并没有所谓的虔诚,虽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嘴角罕见的没了那丝笑意,未免变得专注和带着点古板。
         这一切仿佛都在证明,她的确是个地地道道的拉特兰人,又与传统的拉特兰人有所不同,拉特兰对她的公民保护的很好,政教合一的统治体系也使得拉特兰是整片大地上少有出现同族相残的种族,这点简直与萨卡兹大相径庭,仿佛两个种族天生就是对立的,也无怪乎拉特兰对萨卡兹的深恶痛绝以及萨卡兹对拉特兰的嗤之以鼻。
         曾经的拉特兰也有过鼎盛和辉煌的时期,他们的信仰曾遍及大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蒙昧褪去,各种文化的冲击和崛起,源石工业革命的爆发后,拉特兰的宗教影响力大不如前,不过即使是现在,在各个国家依然有着拉特兰的教堂,虽说每个国家都有着他们的信仰,而拉特兰过往的教义也随着传教士与各个国家本土文化的结合而发生了改变,可拉特兰人行走在这片大地的各个角落,依然在贯彻和散播着他们的理念。
         拉特兰人的生活被全世界的大多数人向往,人们向往他们生活的无忧,向往他们完善的社会保障和福利制度,向往每个拉特兰人出生便富足与安康。
         而在拉特兰的宗教典籍里,这一切都被阐述为神对子民的恩赐,他们回报,他们给予,每个拉特兰人生下来便是他神的仆人与追随者,狂热的宗教信仰遍及这大地上每一个拉特兰的内心,他们是古板的,他们心里却火热而澎湃,几乎少有拉特兰人会去质疑自己的信仰,尤其是当他们走出国土去体会和触及这片大地上的苦难时,便会越发加深他们对自己理念的依赖于崇敬。
         也许拉特兰完善又优渥的体制正是维系这一政体真正的根基,在全世界的都在比烂,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时,忽然冒出了拉特兰这么一个异端。
         于是拉特兰人就会想,啊果然我们是没错的,错的是这个世界。
         陈默这么想着,他忽然觉得有点意思。
         有意思的是,拉特兰人的信仰其实只是他们的信仰,无论这个世界如何流动,这片大地太大了,大的能容下许多相互冲突的理念,但这个世界也太小,小的全世界都在针对感染者。
         和莫斯提马同行有许多好处。
         试想,与一个幽默风趣又见多识广的女孩一起旅行其实是一件挺惬意的事情,尤其是这个姑娘还有许多故事,并且并不排斥将这些故事当做笑话讲出来,她说话幽默,懂得适可而止,不会触及过多,亲切有礼的仿佛极容易拉近与人之间的关系。
         但最大的好处莫过于,她总能将计划好的路线安排的仅仅有条,和她一起旅行仿佛真的只是在旅行,没有枯燥和无趣。
         这样的人不太适合有过深入的交集,但若是浅尝即止,却又回令人产生深刻的印象与回忆,莫斯提马是个极好的旅行同伴,却不怎么适合作为一名伴侣,她像是沙漠中漫长旅途中偶尔发现的一处绿洲,可若是将这片绿洲带回了山清水秀的家乡,便会突然发觉失去了绿洲原本应该存在的意义。
         这倒不是说莫斯提马只适合旅行,而是旅行很适合她,就像天灾信使这个职业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若是有一天她忽然停下脚步,那想必一定是因为遇到了值得她停下脚步去等待的人和事。
         但陈默也觉得,如果是过去那个蛇遇到莫斯提马,恐怕两人很难产生一丁点的交集,只是擦肩而过,连句话也不会多余。
         这就是黑钢的蛇,他寡言少语,半天憋不出半个词的杀胚,更不用说如现在这般偶尔还能说点俏皮话,聊点小玩笑。
         莫斯提马的龙门话说的很正,这是天灾信使这个职业唯一令陈默感到羡慕的东西,他们懂得很多国家的语言,这是基本功,不像是陈默,在穿越莱塔尼亚时,他基本就是半个文盲和哑巴。
         陈默自觉也算是多才多艺,至少作为一名佣兵,他也同时掌握了三门语言,龙门,哥伦比亚,萨卡兹,这三门语言足以应付大多数国家的遭遇,在这片大地离开国境对普通人而言并不是一件易事,大多数人一生或许也不会离开生养自己的家乡和居住的移动城市,野兽横行并不安全的荒原以及随时可能到来的天灾和并不怎么方便的交通严重制约这旅行这门行业的发展。
         这片大地上的确有着诸多国家的风土人情和深藏各地的风景,但于人们而言,想要亲眼见识到这些,实力,势力与财力,都是必要的前提。
         赏金猎人与佣兵这个职业在寻常人和少年人眼中看似自由和炫酷,但更多的,却是被掩埋在荒土之下的尸骨与成为盗匪刀下的亡魂。
         隔阂不仅存在与感染者与普通人之间,人与人之间也有着严重的隔阂,三六九等仿佛是这片半封建大地上最常见的事情。
         平凡并不意味着弱小,但弱小必定是平凡。
         而在莫斯提马的眼中,这位初遇不久的蛇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奇怪,平常却又隐隐带着许多秘密。
         她自始至终都记得在龙门是大帝询问她愿不愿接受这份委托时的慎重,事实上从大帝表露出来的情绪上,她就能看出这份委托的不同寻常。
         但她还是选择了接受,她有着拒绝的权利,可同样她对这份委托充满了好奇。
         好奇是人的天性之一。
         至于刚见到这名从卡兹戴尔出来风尘仆仆的蛇时,他表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不会说叙拉古语,不会说莱塔尼亚语以及似乎有些抠门这点以外,意外的是个很健谈的人。
         莫斯提马并没有拿到多少关于蛇的资料,至于与世界树之间的合作以及龙门那次异动,都不过是从大帝的只言片语中推敲出来的结果。
         蛇并没有隐瞒,不如说,他的那种敷衍倒更像是一种默认和警告。
         这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若是不深入交集的话,是个难得的理想同行者,尤其是他还有许多令人闻所闻为的故事,偶尔说出的话语充满了与莫斯提马的见闻里截然不同的信息,似乎有些像是拉特兰教义,又有点炎国那边的意思,却又显得似是而非。
         他可能去过许多地方,也可能有过一段四处游荡的生活,不然不会什么话题都能接上一点,他表露的很随和,可却无法掩饰那种深藏在随和下的凉薄和冷漠。
         莫斯提马能够确认的是,如果自己真有什么意动,身旁这个看起来很和善的人恐怕会毫不犹豫动手要了自己的命。
         他不会去在意自己两人这几天难得培养出来的那点关系,也不会在下手时有半点留情,途经难民潮与被停留在匪患袭击的聚集点时,他的想法和自己出奇一致。
         “你是雇主,怎么决定看你?”如果他愿意动手,莫斯提马当然会出手。
         “别管。”
         他这么说,似乎没有路见不平的想法。
         是个很适合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的人,莫斯提马这么认为,像他这种人到哪里都不会简单的死掉。
         但同时也是个复杂的人,复杂来源于他和卡兹戴尔不清不楚的联系,来源于这次大帝的异常,同时也来源于他前往维多利亚的目的。
         每到一个休息点所需要准备的食物,水和燃料,莫斯提马有一整套看似严谨的旅游手册,如果不是要穿越莱塔尼亚前往维多利亚,陈默想她或许会选择在这个国家多绕一段时间的道。
         说她是个天灾信使吧,但实际上天灾信使却是她的副业,散漫,无拘无束,自由而惬意,这才是莫斯提马的生活,她永远活在路上,也永远不会长久停留。
         居无定所,四海为家,偶尔回到龙门的企鹅物流休整,但这片大地上却没有真正能留下她的家。
         她是个被驱逐的萨塔科,这样洒脱的人生态度让人羡慕,羡慕的同时却未免有些悲哀。
         莫斯提马小姐是个不难接触的人,难得是仅仅只能接触。
         真有人喜欢一辈子游离在外么?
         一辈子谨守着那些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直到孤独的死去。
         陈默想,如果是死去,她大抵会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这种地方她知道的应该不少,也或许她会去完成自己那个只有自己的知道的秘密,然后杀个天翻地覆。
         她就是这样的人啊,一个看似并不孤独的行者。
         “我得承认,你的确是个很有趣人,蛇,即使是在我见识观察过的无数人里,你的有趣程度也是数一数二的。”
         分别时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遗憾这么说。
         “我是不是该说自己很荣幸?”陈默问。
         “哈,可惜我们的目的地并不一样,不然我倒是很乐意再陪你同行一段时间。”
         “那还真是有点可惜。”
         拉特兰人大度相当中意甜点,一个合格的拉特兰人至少要学会做二十种以上的甜品,当然这个传言可能有些夸张,但无不说明拉特兰的确喜欢这种东西。
         陈默觉得在拉特兰当牙医一定很有赚头。
         “你们信使有什么特别的告别方式吗?”
         “你在期待什么?”她站在车前笑着问,就像是陈默第一次见到她那样:“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伦蒂尼姆的美食,虽说这个国家没几种能下得去口的食物。”
         “那倒不用。”
         “信使一般不会关注战斗的结果,只要活着,就是胜利。”她忽然说,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陈默顿了顿。
         他摆了摆手。
         “借你吉言了。”
         他和莫斯提马到底算不上朋友,或许两人都说不准,不过能确定的是,他们无疑很合得来。
         某种意义上,他们是相似的人。
         相似在这片大地上看似有所去处,但实际上居无定所,相似的藏着一些只有自己能知道的秘密。
         但不同于不被束缚自由自在的莫斯提马,陈默却甘愿走进了名为萨卡兹的牢笼,一个龙门人……一个似是而非的龙门人。
         而他,又将去成为谁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