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兹戴尔中部。
阔谷战场/天气:小雨
自西境会议后,战争正式在这片名为卡兹戴尔的土地上爆发,比以往更激烈也更彻底的战争,吞噬着每个涉足其中的人,吸引着每个关注这场战争的视线。
人并非天生崇尚暴力的种族,只是人体内潜藏着暴力的因子。
小雨冲刷着整片湮灭后被血水浸透的土地,到处都是失去生息的尸体与残肢断臂,涌入鼻尖的气味混杂着浓厚的血腥与硝烟,他艰难的张开嘴,贪婪汲取着落下的雨水。
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意识也在逐渐远去,感觉不到疼痛,却能清晰的听到自己逐渐衰弱的心跳。
他知道,他可能快要死了。
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死亡逼近却无能为力等死的时间。
有人的身影穿行在遍地尸骸的战场中间,踩过满是血水的泥泞,身影遮住了头顶阴沉的天空,模糊的视线里他看不清来者是谁。
可强烈的对活着的渴望让他的手指轻微颤抖起来,他想要抬手去抓住什么,却连抬手的动作也无法做到。
“mon3tr警戒周围。”
他听到了来者的命令,原本涣散的意识在这刻重新聚集起来,收缩的瞳孔里,他慢慢看清了来人的相貌。
凯尔希伸手掀开兜帽,任由飘散的雨水打落在她身上。
“你……你是……”
“你快要死了。”
“救……求……我……”
“我不是来救你的。”凯尔希握住了他想要抬起的手掌:“从你们决定踏足这场战争起,你们就该预想到会有今天。”
“……我……想活下……”
凯尔希沉默下来,她掀开绑在腰间的腰包,从其中取出一根注射剂,短暂犹豫后注射剂缓缓刺入面前人的手腕。
暗红色的液体注入。
凯尔希放下手,她后退了几步,眼前的人还没有死去。
他的身体在液体注射后几秒开始急速扭曲,暗红色的纹路顺着血管的痕迹不断亮起,身上的战术背心无法承受压力而撕裂。
他痛苦的哀嚎起来,凯尔希冰冷的视线注视着眼前的变化,直到十几秒后,面前的怪物身上爬满不规则的黑色细鳞。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身上残留着血液与残破的衣物,如果还能算上一个人的话,那双暗红色的眼里再也没有清明可言,只有纯粹野兽的暴虐,怪物注视着凯尔希的方向,仿佛是发现了在场唯一一个活物。
他嘶吼着,匍匐在地上朝着凯尔希冲去,锋利的利爪与獠牙密布的巨口就要撕咬而下。
凯尔希没有任何慌乱。
果然还是不行吗。她轻叹着。
“mon3tr!”
怪物的身体僵硬在空中,他的躯干被尖锐的黑色刺穿,名为mon3tr的黑影用利爪将怪物死死钉在了地面,穿透了那颗狰狞的头颅。
怪物蜷缩起来,嘶吼戛然而止,终于安静下来后仿佛随着生命的逝去,他的身体也开始枯萎,鳞片渐渐褪去,黑色的粉尘从怪物的体内一点点弥散,最终像是破碎的结晶般轰然坍塌,化为尘埃。
凯尔希没有关注这已经令她习以为常的一幕,她抬头看着阴霾密布的天空,仿佛在等着什么。
“你过界了,特蕾西娅的追随者。”
有声音突然想响起,打破了这片雨幕中的宁静。
披着雨衣的人影缓缓出现在凯尔希身后。
“那身装扮……你跟了我多久,赦罪师。”
“从巴别塔决定涉足这场战争开始,我们便一直在调查巴别塔的动向,尤其是你和那个人,这段时间内,你的行踪开始飘忽不定。”
“所以是特雷西斯怕巴别塔有什么计划,派你们过来打探消息。”凯尔希说,他垂下手,mon3te屹立在她身后:“你们背叛了自己的使命和职责,赦罪师。”
“我并不这么认为,我们的使命是维系整个萨卡兹和卡兹戴尔的延续,我们同样尊敬那位殿下,但她却选择了放弃自己的权位与外界为伍。”赦罪师平静的说:“她的理念并不适合现在的卡兹戴尔和萨卡兹。”
“只是在你们看来罢了,你们选择站在了特雷西斯的阵营。”
“对你们而言有何分别,还是说,你觉得我连你这种小戏码都看不出来。”凯尔希冷声说:“不用继续试探了,看来漫长的时光也让你们发生了倦怠,时代在变化,而卡兹戴尔的赦罪师和监护者也不可避免沾上了尘土变的目光短浅,固步自封。”
“口舌之争毫无意义。”赦罪师说:“一群人选择了立场,一群人选择了中立,如果巴别塔认为自己的理念是正确的,就不该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赦罪师的手收拢在雨披下,握住了武器。
“许多年了,这场战争依旧在持续,萨卡兹付出了足够的鲜血与死亡,我们等待了特蕾西娅许多次,但她却一次次让我们感到失望,我们尊敬她为卡兹戴尔所付出的一切,她的功绩,她的传唱,她身为魔王的权柄,所有萨卡兹都该对她铭记于心。”
赦罪师说:“但卡兹戴尔再也无法等她犹豫,事到如今再谈论这些没有意义,萨卡兹需要有人带领他们开辟下一段路程,如果特蕾西娅无法胜任这个职责,自然应当交付他人。”
凯尔希冷笑道:“说到底不过是你们恐惧迷茫找不到出路后所为自己找到的一个借口罢了,将萨卡兹托付在一个人的身上,你们赦罪师内部的分歧,如果特雷西斯在这场战争中失败,你觉得你们会是什么下场?”
“前提是我们真的错了,结果会交付答案,到那时我们自当等待清算,只要萨卡兹能够延续,我们别无所求。”
赦罪师默默抽出了武器。
小雨在阴沉的天空下不断纷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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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提马重新回到了车上,她看着陈默远去,视线又落在后方那两柄黑白相间的法杖上。
“果然就像你说的一样,蕾繆安,这趟的收获不小,有时候直觉这种东西真的很不可思议呢。”她自言自语道。
“你们也感觉到了吧,那个叫蛇的身上藏着的秘密,就和我当初遇到你们时有点类似的感觉。”
“你们说不是同类……我想也是,总不可能还有活着的那种东西,毕竟他看着的确像个人。”她说着轻笑了起来:“……要是让蕾繆安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可要笑话我了,她一定会打趣我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啊,怎么可能,你知道的,我向来没什么所谓,有时候我也会好奇,以百年为单位的变迁究竟是怎样的感觉?除了你们应该也没人能有办法证实这点了。”
“也对……你们的感受性和我们并不相同。”莫斯提马感叹道,又问:“是不是细微的感情会变得毫无意义?……我忽然想回去看看小乐了,也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那么爱玩,蕾繆安大概会很头疼吧。”
“我这么说,会不会搞得我好像很怀念过去一样?”
“嗯?我不怎么怀念,虽说是从小一起长大,只不过不怀念,不代表忘记。”
汽车随着她的话语中缓缓离去。
要是有人和她坐在一起,大概会觉得她精神出了问题,否则在只有她自己的车内,她在和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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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你不会想到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情景,会遇到你想要找到的人,而你还没发现。
维多利亚帝国境内,移动城市——伦蒂尼姆。
陈默随着入城的人流进入这座庞大的移动城市,这里是维多利亚境内有数的大型城市之一,同时也是维多利亚的政治中心,维多利亚与莱塔尼亚同属为乌萨斯文化输出的国家,城市的街道上保留有许多历史遗留的古老建筑,那是伦蒂尼姆一开始建立早期遗留在城内的老式建筑,随处可见充满了历史余韵的古老事物。
与龙门不同,伦蒂尼姆是一座很早以前就已经定型的城市,它的起源来自于旧时代某种城市的名字,甚至至今过去了几百年,那些曾经在地上城市里的知名建筑都被复刻了一部分进入这座城市。
陈默作为一名哥伦比亚来的游客进入这座城市,但可能过不了多久之后,这个游客的身份就会成为一名实打实的伦蒂尼姆城人。
巴别塔准备的假身份里陈默是一名龙门人,兴许不能说是假身份,他毕竟的确能够算是一个不怎么地道的龙门人,这二十多年,龙门随着维多利亚资本的不断涌入,龙门早早和维多利亚有着深切的联系,一名龙门人来到伦蒂尼姆就像是一名维多利亚人前往龙门一样常见。
要是他拉着海关人员的手说自己是萨卡兹,恐怕也没有人愿意相信。
你说你是一名萨卡兹,哈,我没见过长你这样的萨卡兹。
大抵人家会这样想。
最好的伪装就是不去伪装,事实上也没人觉得一个外人会是卡兹戴尔派过来的间谍,毕竟卡兹戴尔和维多利亚中间还隔着几个国家,那个自身难保的国家恐怕也没闲心派间谍过来,又何况你一个人能做什么。
博士虽说巴别塔不会给予陈默支援,但事实上,这个计划兴许在几年前开始博士就已经在秘密筹备,否则离开前博士为何会塞给陈默一个地址。
兰贝斯区比邻中央河道,是地处于伦蒂尼姆上城区与下城区分界的行政区,比隔河相望的上城区几个区而言算不上多繁华,但比靠后的几个区而言治安和经济要好上许多,偶尔庆典的时候,还能看到游行的彩车乐队从对岸慢悠悠而过,典型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庞贝克街213号一间生意不怎么好的古董店,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菲林人,土生土长的伦蒂尼姆人,在这个区内也算是半个名人,至今未婚,当初辍学经商跑到雷姆必拓贩卖矿石,结果矿产没有投资反而丢了半条腿,回来后继承了家里的古董店,可惜整条街的人都知道,沃尔森店里卖的东西十个有九个是假货,剩下那个多半也不怎么靠谱,但别说,每个似模似样的古董他都能编排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故事,不得不说也是一门令人津津乐道的手艺。
陈默推开了这间招牌老旧的狭窄古董店。
咔咔的声响中。
门外光线瞬间涌入稍显昏暗的屋内,泛黄的玻璃仿佛真有一种历史沉淀的韵味,那些古董被随处摆放在架子上,也不怎么整洁,相反显得有些杂乱。
他反手关上门,走到长桌前,一个身影正躬着腰不知道在下面翻找着什么。
陈默放下手里提着的长盒,敲了敲柜台。
菲林人抬起手摆了摆。
“随便坐,请稍等一会。”他说。
陈默耐心的等待着,十几秒后,中年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灰尘,灰尘在暖黄的灯光下飞散。
他穿着一身常见的背带裤,卷起了内里衬衫的短袖,唏嘘的胡渣没有修理,看着有些不修边幅,但人很精神。
“买还是卖?”
“找一件东西,一个印着鸢尾花的银盒,十公分大小,大概和雷姆必拓有关,我听说五年前有人曾在这里见到过。”
“嗯?银盒,我想想……”中年人蹙眉沉思了一会:“我想起来了,我这里以前好像是有过这么一件东西,不巧的是之前被人给买走了。”
他露出歉意的笑容。
“我能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有什么特征。”
“是谁这个我不清楚,不过我记得他当时袖口上印着一座塔。”
陈默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条,放在桌上后推过去。
“是这种塔么?”
中年人拿起纸条仔细看了看,他点了点头,看着陈默的目光发生了一丝变化。
他放下纸条。
“不好意思,记不清了。”
“没关系,打扰了。”他说:“对了,我能问一下,这附近有什么能够长久居住的地方?”
“当然。”中年人笑着指了指门口:“出门右转,两百米有一家旅店,老板是个还不错的家伙,不过如果你想久居,我还是建议你去租个地方,我刚好认识几个……”
“谢谢,不过不用了。”
陈默收回纸条,走出店面,正午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稍微停留了两秒抬起脚步朝着右方走去。
旅馆的三楼正对着那间古董店,位于三岔口的交界,再过去刚好能够看到中央河道,遥望中心高大的核心指挥塔。
陈默重新拿出那张纸条,他翻过背面,多出了一串新的数字,他从包里取出那张印着一名金发菲林的照片放在纸条旁,走进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