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面对一件明知结果的事,你知道你改变不了什么。
但你还是要去做。
去尝试,去试着……在结果还未真正出现前试着去尽力。
有人说这是理想,希望……
它愚蠢,偏执,不切实际,毫无意义。
但万事并非都是绝对的,万事大多都有另一个选择,当你以为自己只有一条路可走时,其实说到底是你心底已经接受这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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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并不后悔,即使再让她做一次选择她也不会后悔。
她很少对自己做下的事感到后悔,无论是还没发生的,还是已经发生的,在w的人生观里,后悔不是个常见的词。
她只是有些遗憾。
不免有些遗憾,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遗憾。
二十多年来,二十出头的年纪,在这个平凡冲动又偏执的萨卡兹姑娘她短暂的一生中,她一直没能找到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为了这场战争,为了身为佣兵的任务,还是为了不远的将来注定死在战场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等待腐朽发臭。
她当然见惯了生死,很多萨卡兹都见惯了生死,从她有记忆起,她的周围就始终围绕着这两个人,有人说要活下去。
她其实不是很懂什么叫活下去,是从废墟和佣兵们尸体上翻找到的食物,还是躲在坍塌的建筑里抬头望着外面倾盆而下的大雨,亦或着凝视着篝火缥缈明灭又微弱的火光。
怎么才算是活着呢。
她不懂。
呼吸能算上是一种幸运,但在卡兹戴尔,呛人的烟雾连呼吸都会堵塞,在卡兹戴尔死亡总是来的轻而易举。
随着难民潮迁移,衣衫褴褛却孤身一人,她被迫拿起武器保护自己,也被迫开始学会如何杀人,她学的总是很快,无论学什么她都很有天赋,因为稍慢的人如今早已销声匿迹,无处可寻。
w觉得自己已经能够适应这种生活,这种灰暗的,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也没有明天的黑夜。
可不幸的是,她遇到了特蕾西娅。
人最不该的是,在绝望中找到了一个能够看见希望,就像是飞蛾遇到了黑暗中的火炬,它总是会忍不住想要扑上去,去接近那动人的温暖,去触摸那可爱的光芒。
即使那会让她身陷险境,即使那可能要了她的命。
可就像飞蛾扑火,就像虫子扎进深坑。
即使付出代价,人也总要追寻点什么。
她终于停了下来。
箭矢擦着头顶划过,尖锐的呼啸声破开了浓郁的黑暗在耳畔深处响起。
她向前扑去,躲过了身后的要命的箭矢,身体在废墟倒塌的石子和路面连续滚了好几圈才跌跌撞撞爬起。
来不及喘气,她急忙用满是擦伤的手臂抽出匕首。
钢铁碰撞的火星和轻脆响声中,瘦弱的躯体向后飞去,重重撞在半塌的墙面上,她死死咬紧牙关,承受着内脏翻滚和撞击的痛楚。
膝盖撑在地面。
“咳咳——”
剧烈了连续咳嗽后,她吐掉混杂着血丝的唾沫,抬手擦掉嘴里渗出的血沫,腥甜的锈味在口腔弥漫,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刺痛,仿佛牵动了身体的每一根神经,仿佛在用力撕裂着她柔软的内脏。
一双黑色的军靴踏着残垣断壁和碎石出现在略显模糊的视野内。
w仰起头,他看到了黑色大剑垂下的剑尖。
“你已无处可逃,w。”来人停在了w的面前,冷漠俯瞰着双膝跪地的她和她手里紧紧握着的匕首。
“你很不错,狡猾,机警,敏锐的判断力和出色战场嗅觉,这些都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甚至还用你小小的陷阱和心机干掉我其中一位大意的搭档和几名不弱的好手,因此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你是在夸奖我吗?”w诧异的问,狼狈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个轻佻的笑容:“可是我不是很需要你的夸奖唉。”
“你值得我浪费些许时间。”
“什么机会?”
w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好奇的问,她没有从地上站起来,她需要休息,哪怕这个时间并不多。
赦罪师看出了w的想法,但他毫不在意,就像猎人不会在乎已经进入陷阱的猎物,厨师不会在乎砧板上的食材,结局早已注定。
“选择让我用这柄剑亲手砍下你的头颅,或者,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还以为你要把我俘虏送去给你们那位特雷西斯。”
“你还没资格得到殿下的关注。”
“呵呵,说的我好像多想被他关注似的。”w不屑的轻笑。“不过是个偷窃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鸠占鹊巢的假货罢了。”
“注意你的态度,佣兵。”
“难道我说错了?”w不在乎的反问,她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体摇晃,牵动的伤势让她紧蹙眉头,左手近乎麻木,身体内传来的疼痛在告诉她,她的肋骨起码断了两根:“嘁,真疼啊。”
她的榴弹铳挂在肩上,弹药早已耗光。
“争辩没有意义,看来你选择了后者。”
赦罪师抬起大剑。
“等等——”
w忽然叫道,她举起手。
“我投降……”
赦罪师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手里有关于巴别塔和特蕾西娅的情报,也有关于离庭的消息,巴别塔这次给我和赫德雷传达的任务,相信我,活着的我肯定比一具尸体更有价值。”
“什么情报?”赦罪师问。
“不能说。”w摇头:“我又不是傻子,我说出来还有命活下去吗?”
“……我可以承诺保证你的安全。”
“我不信你。”w想也没想回答,他看着赦罪师手里的剑。“你要我信一个前一分钟还想要我命的人?”
“不,你在混淆视听,佣兵。”赦罪师仿佛看穿了w的把戏。“这没有意义,你拖延不了时间。”
“是不是混淆视听,试试就知道了。”w平静回答:“你们袭击了我们的队伍,巴别塔内肯定有你们的间谍,否则你们不会知道我们的动向,而你们的目的,肯定是关于我们从巴别塔赶往西线所带来的任务。”
赦罪师没有回答,同样没有放下剑。
几秒后他才开口。
“你要背叛特蕾西娅,背叛巴别塔吗?”
“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我不过是个在巴别塔不起眼的小角色,没本事去背叛谁。”w盯着赦罪师的身影:“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也没法去欺骗你,毕竟就算我说的是假的,你也能够在之后要了我的命不是吗?”
“……你想要什么?”
“我说了,我只是想活下去。”w放下手。
“说出情报,我可以放你一马,你没有别的选择,要么现在死在这里,要么选择相信我说的话。”
“呵,那结果不都一样。”w的轻笑满是嘲讽。
“是的,结果一样,就像你现在正试图拖延片刻喘息的时间。”
“你也可以先放下剑,我们可以谈……”
“不必。”
“……唉,死脑筋。”w死亡的轻叹了口气。“那么,我换一种说辞,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逃到这里吗?”
“为……”赦罪师的话语忽然停了下来。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w的脸上洋溢出笑容。
“别动哦,如果你动了的话,我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也许轰的一声之后,你和我都会被炸上天,变成一大堆碎肉哦。”
“原来是这样……”
赦罪师沉默了一会。
“什么时候?”他问。
“我也不知道呢。”
“我必须纠正对你的评价,w,你很危险,而且疯狂。”
“谢谢,不过还是一样,我不需要你的夸赞。”
“你没法逃走。”赦罪师说:“你的陷阱是双向的,而决定权似乎在我身上。”
“那你要为我陪葬吗?”
w问,她肮脏沾满血迹和泥泞的笑容越发狷狂,而且偏执,甚至带着一点天真。
“……”
赦罪师没有回答。
“看来你很怕死。”w说:“或者说,你不愿意为了我这种角色搭上自己的性命。”
“你逃不了,没人能救得了你。”赦罪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没有半点波澜,仿佛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不会是现在,我也不会死在这里。”w抬手指了指赦罪师,又指了指自己:“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从那里得到我们的情报,巴别塔还是议会。”
“……”
“谢谢,从你的表情来看,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w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进黑暗。
脚步摇晃,步履蹒跚。
赦罪师看着她的背影,他想过这时候利用手里的剑去干掉这个毫无防备精疲力尽的佣兵,他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
一个已经落入陷阱的猎物,不值得再花费更多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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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迟到了?scout。”
卡兹戴尔西线。
9:21p.m
霍格看着从夜色里缓缓出现的scout,他身后站着剩余上百名离庭的战士。
Scout很少迟到,作为巴别塔的情报主管和精锐干员,他的时间观念一向很准,除非遇到了某些变故。
“我去见了赫德雷和他的小队。”scout说,他看了一眼霍格身后,他没能找到陈默的身影:“陈小哥,他已经过去了是吗?”
“大人已经过去了。”
“他会帮我们牵制住赦罪师,他们还有赫德雷的小队……”
scout欲言又止,忧心忡忡。
“别小看离庭,也别小看大人,scout,大人说接下来的行动让我们协助你,我希望他没有信错你,也没有信错巴别塔。”
“我带了博士和殿下的命令。”scout的手伸向后腰。
霍格按住了他的手。
“不用给我看,你只需要告诉我,我们需要做什么就行。”
Scout的手缓缓垂下。
“大人说博士和巴别塔在西线早已有过计划。”
“所以他把你留了下来。”
“不,如果他不出现在战场,赦罪师的力量不会被转移过去,我们在西线的敌人也不会放松警惕。”
Scout张了张口没有回答。
“说吧,scout,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我们要去杀哪些人。
Scout听到霍格这么回答,他看着面前这个身着黑色作战服的萨卡兹,他身后站着密集的身影,他们鸦雀无声,他们形如鬼魅,却又如此让人安心。
Scout可以确定,他能够将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的交给面前这些人,他知道他们可以做到,在他们倒下前,自己绝不会受到来自背后的任何攻击。
“一份名单,西线的食腐者部队和女妖们是可以信任的,至于其他人,我们要在这个夜晚完全接过西线军队的指挥权,一部分将军和他们的心腹……”scout没有继续说下去,“殿下的命令是暂时囚禁,但博士希望你们能更加果断,他认为战场不该继续再混乱下去。”
“我明白了。”霍格顿了顿,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士,又看向scout:“离庭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霍格……”scout张口结舌,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我希望……个人希望,你们不要因此而对殿下和巴别塔怀有怨言。”
Scout在强人所难。
毕竟从今夜之后,他们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刽子手,杀人犯,甚至背上忤逆特蕾西娅命令,独断蛮横的罪名。
霍格没有回答。
几秒后scout才听到他的声音。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scout,我在想,如果我所做的一切,能为卡兹戴尔带来她期望已久的和平,能结束我们漫长的内乱和战争,我不介意自己会成为一个什么样人,也不介意承担任何骂名和罪过。”霍格说,他伸手拍了拍scout的肩:“我想,这可能不光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那一瞬间,scout心里涌起了很多回答,他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说出口。
他只是微微张开口,没发出声音,过了两秒后,才重重点头。
“是。”
“那就好。”霍格说:
“在战争结束前,我们不会停止;
在萨卡兹获得平等前,我们不会停止;
在萨卡兹获得自由前,我们不会停止;
我们会一直斗争,哪怕,斗争的不再是我们。”
Scout第一次看到霍格那张严肃甚至有些刻板印象的脸上露出笑容,这个平平无奇的萨卡兹男人,从佣兵到巴别塔干员再到如今离庭的一员。
从scout认识他以来,就从没见到他笑过。
可他的笑容却如此平淡,平淡而温和,温和的就像他手上从没沾过血,温和的就像,他从来没有身处过这场漫长而又麻木的战争。
从离庭被创建的那天起,他们就知道自己的使命。
他们在等待自己使命结束的那天,也许那天迎接他们的不是鲜花和掌声,也不是欢呼和憧憬,迎接他们的是痛恨,排斥,恐惧,抵触,或者还剩下冰冷的监牢。
他们也从来不需要这些。
他们从来不把自己视为英雄,从来不认为自己为卡兹戴尔和萨卡兹所付出过,就必须得到他们的认可和回报,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这场战争的结束,已经是最大的回报,也是他们唯一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