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倒是没有想到鲁珀脑海里在几秒之内会产生如此多的无端猜想,但她的怀疑和警惕几乎就写在了脸上。
“队长,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我……”
通讯里响起另一道声音,短暂爆发的冲突和通讯器的杂乱引起了外面风笛的注意。
“没事,继续待命,我能搞定。”
鲁珀压低了些许声音。
“看来你还有帮手。”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潜伏在小丘郡的萨卡兹里。”
鲁珀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陈默的身影,她一直在防备着对方的举动,并积极寻求改变自身处境的机会,可惜目前为止,她还没想到更好的办法。
她这句话却反而让陈默愣了愣,随后一个突兀的想法在陈默脑海内冒出头。
的确没人会想到自己偶然间遇见的一个人就是这支萨卡兹的指挥官,尤其是对方还出现在厨房后面做着削土豆这种事。
无怪鲁珀不会产生这种联想,换做是陈默自己也不会产生这种想法,尤其是面前这个人还不是一只萨卡兹,能在短时间内拿下小丘郡并控制住这座城市贵族,维持秩序的萨卡兹人决不可能是一支忽然冒出来的部队,他们和过往遇见的零散佣兵和自立组织不同。
他们必然有一个稳固的组织构架,且蓄谋已久,目的明确。
她已经在军营里见过这里的萨卡兹,装备精良,军纪严明,这群萨卡兹身上有着军队和鲜血的气息,他们并不是单纯的佣兵和普通部队。
说不定这支出现在小丘郡的萨卡兹只是又一个庞大阴谋的一角,毕竟要维系一支这样的部队,其后面肯定还潜伏着一整个势力网络。
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的背后还站着什么势力?
“……”
陈默的一时安静更是让鲁珀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倘若换一个地方,在这座军营的长官办公室里再上演相同的一幕,她也不会产生这种无端的联想。
可这太荒诞了不是吗。
“你似乎没有认清自己现在的处境,朋友。”陈默终于开口。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在初次见面被当成朋友。
“这话配上你刚才的行为可没什么太大说服力。”
“你是谁的人?有什么目的,为什么出现在小丘郡?”
“问题太多了。”陈默说着,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抛出了手中的小刀,小刀划过空中被鲁珀稳稳握在手中。
“什么意思?”
“表示诚意的一种方式,特制合金,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秘密潜入驻军军营调查小丘郡的情况,我猜你是军方的人。”
陈默说,鲁珀看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被划上的腰间。
“现在我们扯平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是谁派你来的这里?”
她甚至没去想和对方是萨卡兹合作这个选项,虽然她的确有过这个想法,但哪个合作者会待在驻地厨房。
“我没有责任回答你任何问题,女士,毕竟我们可连朋友都称不上不是吗?”陈默说,又补充道:“提醒你一句,不论你们从何而来,小丘郡的水很深,你们最好多做些准备。”
“……”
“趁现在萨卡兹士兵还没发现这里的动静,尽快离开吧。”
他看到对方并没有继续纠缠的意思,尽管脑海内多出了很多疑惑,但她不得不承认,这里的确不是个谈话的地方,她只好压下愈发纷乱的思绪。
尽管已经有所准备,但小丘郡的复杂情况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陈默的视线里,那名金发的鲁珀并没有犹豫几秒就做出了抉择,果断选择离开。
军队驻地外,巷口。
“队长,情况怎么样?我刚才在通讯里听见你在和谁说话?”
“比我想的还要复杂,老实说我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我没找到当地驻军部队的线索,不过有一点确认了,小丘郡的确存在一伙人数不少的萨卡兹士兵。”
“士兵?”
“和我们过去遇到的情况不同,这群人身上有军队的影子,而且我估计,他们可能经历过真正的战场。”
“可萨卡兹的军队怎么会出现在维多利亚?”风笛呆呆的问。
“这也正是我在担心的问题。”号角眉头紧蹙,这时风笛才看到她腰上的血迹。
“队长,你受伤了。”
“不碍事,伤口很浅,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她摇头回答道:“我们必须尽管得到伦蒂尼姆的回复,我有一种预感,风笛,小丘郡的这群萨卡兹只是个开始,这件事如果不及时做好防备,恐怕连伦蒂尼姆也可能陷入未知的风险里。”
“有这么严重吗?就算萨卡兹们控制小丘郡,这里也不过是一座城市,维多利亚有很多城市。”
“不,严重的不是被萨卡兹拿下的小丘郡,如果维多利亚想,军队随时能歼灭这里的萨卡兹,重新夺回小丘郡,但现在伦蒂尼姆迟迟没有回应,而且这支萨卡兹军队背后还潜藏着我们所不知道的势力,我也想过他们是卡兹戴尔战争逃出来的萨卡兹佣兵,但他们的表现决不仅是单纯的萨卡兹那么简单。”
越是这么说,号角心中的不安也就愈发严重,这已经不是预感,而像是一件好像即将要发生的事般,站在这件要发生的事前让她感觉到了自身力量的匮乏。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令她不禁握紧了垂下的手。
“现在我们去和郊外的队员汇合,先拿上装备,我有一件事需要和厨子确认。”她说:“上一次通讯因为昨天夜里的暴雨已经中断了快八个小时,我不希望再发生任何意外。”
或许往往是在人越是担心什么,什么就会发生一样毫无道理可讲。
意外还是发生了。
昨夜三点左右,城郊外的风暴突击队侦察小组遇到了萨卡兹的袭击,这说明对方早就察觉到了她们的痕迹,尽管小组的人反侦察与应变能力都很出色,可在面前数倍于自身的精锐萨卡兹围攻下,他们依然遭到损失。
留下断后的大提琴和贝斯在夜里的遭遇战中与小队失去联系,目前生死不明,而其余人虽然逃出了萨卡兹的追击,但均负程度不一的伤,尤其的三角铁,她离萨卡兹人的术师太近了,那名萨卡兹术师的法术绷断了她的弩弦,右手的伤势恐怕短时间她根本难以继续拿起弓弩,发挥原本的精湛的设计技巧。
这或许也是自从鲁珀被调入风暴突击队第二行动分队担任队长以来所面临最大的挫败,她这个队长因为不在队伍中担任指挥,没能提前做好行动部署,致使小队蒙受损失必须要负主要责任。
2:42P.M/晴
小丘郡,临时藏匿地。
“伤势怎么样了?”
鲁珀接过厨子递给自己的水,她握在手里。
“已经处理过了,暂时不会有感染的风险,不过大提琴和贝斯依然没有任何下落,我想长官你可能得……有些准备。”
“谢谢,我知道了,这是我的疏忽,我得对这件事负责。”
“没谁愿意发生这种事,但往往总会有点意外,长官,这是没法避免的结果。”
“我可以把它控制到最小,至少,如果我能更谨慎一些……”
她的话语没继续下去。
再谨慎一些,她只是这么想,可有些道理她很清楚,她们只能做好准备避免意外的发生,却从来不能控制意外的发生。
“伦蒂尼姆还是没有回应?”
“到目前为止,我暂时还没有接到任何从伦蒂尼姆传达的消息,我想……我是说,长官,假使伦蒂尼姆已经知道了小丘郡发生的事,也成功接收了你汇报的信息,却不想给回复。”
“你是想说有人故意拦截了情报?”她的话语顿了顿。
“您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
她沉默了几秒。
“……我不能确定。”她说。
看到她说出这句话,厨子马丁轻轻叹了口气。
“看样子小丘郡是指望不上伦蒂尼姆的援军了吧,大人物们似乎不在意这座小城正在发生的事。”
“我们得找些别的帮手。”她回答道,目光望了一眼伤员的方向:“我和我的小队没能力处理这件事,距离小丘郡最近的城市,开文郡……”
“我不这么看,长官,本地驻军不会轻易离开驻地,您想必比我更清楚这条规定,除非搭上当地驻军长官的脑袋和后半生,否则没人敢轻易这么干。”
“……”
“无疑冒犯,不过您和您的家族如今还有脉络说服一地郡城驻军吗?”
她看了问出这句话的厨子一眼。
“听到您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我就在想,斯卡曼德罗斯这个姓氏听着有些耳熟,再结合您的外貌,我想我可能没有猜错,您是那个白狼家族的人。”
“显然,你并不是第一个问起这事的人。”
“您的家族曾经显赫一时。”
“你也说了是曾经,现下恐怕没几个人再愿意提起我的家姓与白狼。”
“抱歉,长官。”
她微微摇头。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自己的父亲了,但她还是时常能想起家里厅堂上祖辈们戴满军功章的肖像,铭刻着狮王训令的重剑,还有父亲植在前院的槭树......但也只有这些了。
她很久没有回过家了,维多利亚的乱局中,军人没有告假的时间,而她和父亲之间分歧,以及白狼家族几百年来承载的荣誉和对维多利亚的看法,是令她不愿意回去再见到那个男人的理由。
她不是不能理解为了家族,他选择将自己困在港口城的庄园内,令先辈白狼的称号和家族蒙羞,令自己成为别人眼中胆小怯弱的家族继承人,他配不上白狼的称呼。
她不赞同为了自保而选择退让的父亲和家族,哪怕仅仅剩下一个继承了斯卡曼德罗斯名姓的加入维多利亚的军队。
显而易见,她并没有让开文郡驻军调动的能力,或许二十年前的斯卡曼德罗斯的名字有这个能力,但也只是曾经。
“还有一件事,厨子,我在军营驻地的后勤室遇见了一个人,他并不是萨卡兹,但却能凭借我手中的小刀材质猜出我的身份,而且从他的话语里,我推测他似乎肯定会有人来调查伦蒂尼姆的情况。”
“您能确定?”
“否则我也不会问你。”她说。“那家伙的口音听上去不像是维多利亚,而像是哥伦比亚那里。”
“您怀疑除了萨卡兹外背后还有维多利亚的本地势力牵扯小丘郡里。”
“小丘郡离伦蒂尼姆已经很近了,厨子。”她看着厨子:“虽然只是仓促交手,但我能感觉那人很不简单,我不愿意这么想,但这群萨卡兹是怎么轻易混进维多利亚,接管小丘郡,并在短时间内完全拿下这座城市的控制权,单靠萨卡兹肯定做不到这些……”
厨子和她对视了一眼,两人脑海都冒出了同一个想法,但默契的是两人都没有挑明,在如今的维多利亚,有能力勾结萨卡兹并在悄无声息拿下一座城市并让伦蒂尼姆音讯全无的势力,也就剩下那么几个。
“要真是这样,这件事可就更复杂了啊,说不好我们这些人就算把命搭进去也什么都做不了,不,或许从我们牵扯进其中开始,就已经出现在了名单上?”
“什么名单?”她嗤笑着问。
厨子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您有什么想法,长官?”
“我现在最该做的是立刻返回伦蒂尼姆,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亲自汇报给议会,不过……我不确定我们是否能在进入伦蒂尼姆后不遭遇扣押与变故,顺利做成达成目的。”
“至少这样您和您的小队能远离这场风波,长官。”
“你说的没错。”她没有否认:“但现在我有两名队员生死未卜,小丘郡正在发生一件可能将威胁到伦蒂尼姆安全的隐患,作为一名帝国的军人,无论处于哪种原因我都没有退缩的理由,抛下战友看着它在我眼前发生。”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长官。”厨子说:“以您的出身,您也有很多条路可以选,去给某个伦蒂尼姆的要员当亲信,或者去集团军里当个轻松一点的高级指挥官,但您为什么偏偏选了去干最累最危险的活?”
鲁珀怔了怔,然后她很认真的看着厨子。
“可能,是因为我比较蠢吧。”
“年轻气盛,长官。”
“也可以这么说。”
“如果是这样,我真希望维多利亚的每一位军人都能和您一样蠢,老实说我年轻那会也很气盛。”
“现在呢?”
厨子抬手敬了一个军礼。
“我向您保证将竭尽全力为您和您的队伍提供一切帮助,请不必客气,长官。”
“谢谢。”
“和议会的大人物们比,我觉得自己现在也还年轻,长官。”
“嗯……确实。”
让前程见鬼去吧,维多利亚的士兵从不畏惧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