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军舰上的萨卡兹们进入了伦蒂尼姆。
与此同时留在舰上的小丘郡驻军也与外城区驻守的伦蒂尼姆城防军接驳,陈默留下了两千名萨卡兹战士同汉密尔顿一起行动。
这支部队的组成结构颇为复杂,既有来自卡兹戴尔的萨卡兹精锐,也有维多利亚小丘郡的当地驻军,同时也夹杂着一部分投向阿斯兰派系的城防军。
议会依然保有城防军的大部分控制权与效忠与他们的议会卫队,但在这之后,城防军所属将要发生改变。
二十年前,被贵族,大商人与议会蛊惑的伦蒂尼姆民众将阿斯兰推向断头台,愤怒的民众认为是年老昏聩的国王堵住了维多利亚前行的脚步,然而不过是一场利欲熏心裹挟无知民众的叛乱罢了。
陈默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一件只有他亲自去才能放心的事,当然,他不会独自一人去面对所谓伦蒂尼姆辉煌时代走来的象征,可是在二十年前圣王大厅发生剧变,在塔楼骑士与叛逆的城防军与民众鏖战的当时,曾宣誓效忠维多利亚与国王的蒸汽骑士又在何处?
那么二十年后,当阿斯兰重新归来,这些曾经无动于衷的所谓维多利亚的象征,又是否会做出与当初一致的选择,留在城内的公爵办事处又是否会如当初一般,眼睁睁看着伦蒂尼姆政权的再次落幕。
陈默不指望这些所谓贵族的骑士。
二十年前他们就有过选择的机会,是的,他是一个外人,一个身居萨卡兹的外来人,他无权去评定维多利亚与它的国民所做出的选择,无论对错,这不是他的国家。
但陈默不在乎这些。
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这群满口维多利亚的蒸汽骑士,曾经背叛了国王的蒸汽骑士,这次又想做什么,如果他们接受了国王的册封,得到了属于他们的荣誉,却没有任何回报。
那么……他们不配站在那个位置,不配穿上那身甲胄。
陈默接到的最新消息,有两名维多利亚公爵已经采取了行动,他们的间谍和密探兴许已经早于军队一步抵达了伦蒂尼姆的城墙下。
陈默没有太多功夫去继续给整个伦蒂尼姆内的议会和贵族们权衡利弊的时间,事实上,他认为自己的时间也所剩不多。
假使不能在公爵的军队抵达之前完全掌控住这座城市,接下来会向伦蒂尼姆靠近的便不仅仅是一两名公爵的前锋军团与哨探。
一个最合理的设想,说不定此时伦蒂尼姆内的变化已经摆在了维多利亚诸位公爵的案头,维娜和城内的萨卡兹有能力抵挡来自八大公爵的进攻吗?
议会又是否会在当下,投向任意一名公爵的麾下。
这些都说不准,谁也没法给出保证。
伦蒂尼姆议会大楼。
那名阿斯兰的出现让诸位伦蒂尼姆议会的大人们都陷入了短暂的失神,片刻的失神后他们望见位于讲话台高出的议长错身向着那位缓缓走过议会中部走廊的女士欠身行礼。
无数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
头顶明亮而又灿烂的灯光比之阳光更为刺眼夺目,于是那头金色的长发随着脚步的前进反射出耀眼的光辉,一如她身上与生俱来的尊贵。
可是维娜还是不免回想起二十年前王庭的那场大火。
越来越靠近议会的高台,越来越靠近那位站在高台上的议长以及身后所悬挂的维多利亚双王旗帜,她脑海内那些模糊的片段与暧昧不清的声音就越来越多。
“我的女儿,过来,握紧这把剑,它是不是在呼唤你?感受它。”
宫殿在燃烧,愤怒的人民冲进了西部圣王大堂,火光穿透了整个王宫,她好像看到自己从漆黑又陌生的甬道逃出王宫。
耳边是军官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您一定要沿着这条通道跑下去的嘱咐。
“千万不要回头。”
千万不要回头。
她紧紧抓着那片温暖的金色,泪水打湿了鬃毛,身后的嘈杂与嘶吼声也愈来愈远。
终于,二十年后,她又一次回到了伦蒂尼姆,她不再畏惧曾经追赶着她的噩梦,不再为自己失去的一切而哭泣,而是沉静的迎接属于自己的道路。
经历过那个时代而又尚且年轻的议员与贵族已经从老议员与议长的反应推断出了她的身份,他们震惊而又不安的目视着阿斯兰在讲话台下停下脚步。
她微微仰起头注视着上方的议长。
平静的对视着,原本只守卫在王庭广场塔楼前的骑士们围住了整个议会的通路。
“下来吧,范文斯特,那个位置如今不属于你。”
立在维娜的康沃尔开口道,声音铿锵而清晰有力的不像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他握着黑色手杖,苍老的面容上唯有那双眼睛依然闪烁着摄人的光彩。
“你们是否操之过急了些,老友。”
“太长了,为了这一天我们已等待了将近二十年。”康沃尔说,随着他的话语,议会中有人走出属于自己的位置。
在身旁同僚错愕的注视下,来到位于议会台阶中的走廊,他们不发一言,却像是明确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议长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原来如此。”他的声音平静,像是早已猜测到这一幕的发生。“不然你们也走不到这里,那么,城防军里也有你们的人。”
“何必明知故问。”
“从二十年前议会投向商人与叛逆并裹挟民众发起叛乱起,你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幕发生,范文斯特,我理解你,你未必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可既然你身处这个位置,做出了选择,就得承担代价。”
“代价?”议长微微摇头:“如果代价是让伦蒂尼姆和维多利亚陷入内乱,让这个国家再度衰落,我承担不了这个代价,先王的改革太急迫了,他在逼着大家做出选择。”
“所以你们就选择了背叛?”康沃尔手中的手杖重重杵在地面:“这二十年来,你们又做了什么,任由贪婪的羽鹫与蛀虫将维多利亚啃食蛀空,任由边疆与公爵分裂我们庞大的国土,任由野心与贪婪增长,任由权利肆意妄为的滋生。”
“你们做了什么?范文斯特,谋害先王后你们可有令这个国家繁荣兴盛,先王的死可令你们如愿以偿?”
康沃尔注视着范文斯特的眼睛,后者沉默着,仿佛在康沃尔的逼问下哑口无言。
“先王是对的,范文斯特。”
“议会该明白,他们该服务的对象是维多利亚而不是拼命向他们兜里塞金币的大商人,倘若陛下不进行新的经济改革,那些人将会夺走维多利亚用以守护国民与尊严的最后一枚便士,而到了那时,连佣兵都会离我们而去。”
“可你们呢,你们的贪婪令你们服从于商人,却注意不到我们空虚的国库,不富裕的人民,你们的助纣为虐谋害这个国家,而无知的国民却错以为陛下正在设法以新的法令剥削他们,却不知,真正帮助他们的,正是他们眼中邪恶的法令与陛下。”
“二十年了,范文斯特,你们的罪行到了结的时候。”
“那之后呢?”范文斯特问:“康沃尔,即使你们夺下了伦蒂尼姆,是否也要如先王一般施行那套制度,而如今的维多利亚又是否能经得起这些风浪。”
“你知道,康沃尔,也许在你们颁布下一个命令后,伦蒂尼姆的商人便会离去,带着他们的财富化为武器投入某位公爵的麾下,届时无论是伦蒂尼姆还是整个维多利亚都将陷入一场史无前例的内乱。”
“陛下知道,我们知道,他们也知道,这便是维多利亚多年以来的苦果,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
康沃尔没有回答,他将目光落在维娜的背影上,随后做出了某个决定。
“至少……我们得纠正一些错事,而剩下的就留给属于他们的人去解决吧,我们都老了,范文斯特,维多利亚的未来不在我们这些垂垂老矣,半截入土的老家伙手里。”
范文斯特没有回答。
他将目光投向议会内那些年轻的身影,过了片刻缓缓落在年轻的阿斯兰身上。
他轻声开口。
“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但你真的准备好了吗,殿下?”
维娜迈步走向高台,她乪和年迈的议长错身而过。
阿斯兰的话语声在议长耳畔落下。
“没人能永远做好所有准备,但有些事不管对错,总要有人去做。”
范文斯特下意识回头望去,她看见年轻的阿斯兰站在议会的主席台上,她年轻,年轻也意味着她经历不多,阅历浅薄,可她年轻。
范文斯特想起了一周前联络自己的公爵信使,那名萨卡兹信使,他当时没能做出决定,而现在又如何?
等公爵的军队进入这座伦蒂尼姆,年轻的殿下是否能接过这顶沉重的王冠,在这个二十年后满目疮痍内忧外患的国度之下,年轻的她是否又能承载的了那般阴谋算计的狂风暴雨。
二十年了。
二十年能改变许多事,二十年让一位曾经励志于为这个伟大国度而奉献自己一切的人蹉跎成一名一事无成的政客。
在商人,贵族,与这座伦蒂尼姆的争斗间,无力的看着这个曾经庞大而辉煌的国家在自己的手上一点点衰败。
没什么比理想被自己亲手践踏再残忍的事了。
有炮火与爆炸声在外面响起,在安静的议会中,那声音是如此的清晰,传入每一位议员的耳内,像是来自外城的方向,离的有些远,所以声音遥远而又模糊。
城防军正在自己人与萨卡兹的协助下武力夺取伦蒂尼姆城墙的控制权,设立于城头的城防炮没法阻止这群人的推进。
小丘郡的炮兵营在数分钟前炮轰了城防军团的驻地。
伦蒂尼姆王庭后,蒸汽骑士整修驻地。
一千名萨卡兹正在与伦蒂尼姆的蒸汽骑士进行短暂的交火,法术与刀剑的声音混杂了蒸汽声撕裂了整条街道。
谈判破裂了。
阿黛勒有心阻止这一幕,可她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注视着萨卡兹与十多名蒸汽骑士的混战,而那个促使了这一切的萨卡兹指挥官就站在她的身边。
冷眼默默注视着萨卡兹的死亡以及蒸汽骑士的落幕。
那些由萨卡兹巫师所构建的近五米长的黑色法术钢铁长枪,被运输在从卡兹戴尔来的黑色陆行舰上,从那时候起,就注定了这一天将会发生。
其实哪怕谈判不破裂这一幕也照常会发生,而议会内还有人在奢望着蒸汽骑士平息这场冲突与混乱。
维多利亚,保护国民与城市的蒸汽骑士,他们曾经背叛了自己的国王,也许从那一刻蒸汽骑士便不再荣誉。
这二十年来,他们过的又如何,贵族与议会将这群蒸汽骑士派遣到最危险,最艰难的地区作战,没有补给,没有援军。
那些贪婪腐朽的贵族与商人以这种方式不断消耗着蒸汽骑士的力量,他们得不到任何补充,他们早已心灰意冷。
如今他们还剩下多少人,穿着二十年前的老旧装备,堵在一群萨卡兹的前路之上,他们想保卫这个国家,可事到如今,他们所保卫的维多利亚又在何方。
原来……是他们的无动于衷亲手将维多利亚推到了毁灭的边缘。
如果二十年前他们坚定的站在老狮王的身后,如果他们能如同塔楼骑士一般与先王共同抵挡叛逆的城防军以及居心裹测的贵族与商人。
如果他们能向民众表明老狮王的政策是为了维多利亚与国民的未来,那是否又会发生今天这一幕。
王室不再信任他们,议会和维多利亚贵族也对他们的存在感到不安,他们又有什么继续战斗下去的意义。
只要甲胄还在,蒸汽骑士便不会从维多利亚的历史上消失,而消失的,不过是一群早就该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