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钢铁骑士跪在满目疮痍的大道废墟间,弥散的尘埃中那身上雕刻有华丽金色纹路的装饰被染上了一层厚重的尘土,仿佛象征着又一个逝去的辉煌。
钢铁在艰难的摩擦中,陈默迈步走到蒸汽骑士前,那庞大的骑士伸出满是刀剑划痕的手向他而来,终于伴随着无力的叹息与蒸汽结构崩裂的声音,那只伸出的手停在了陈默眼前。
骑士无声的跪倒在废墟之间,在他身后,更多的骑士被黑色钢钉贯穿。
陈默平静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阿勒黛却仿佛失魂落魄。
那曾是她的理想,也是她的梦魇,帝国的蒸汽骑士曾是在她无数美梦中最美好的愿景,而如今这段美梦破碎在眼前。
年轻的菲林人和陈默错事而过,她蹒跚的步子向着曾经的愿景走去,又在高大的身影前停下,不知所措。
她想伸手去触摸那骑士满身伤痕的甲胄。
却又在伸出手的瞬间忽然意识到,谋害这些骑士的人中或许也有她的一部分,终于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在阿勒黛的脑海内。
维娜走出议会的大楼,伦蒂尼姆已经进入了下午的昏黄,夕阳残留在城市高楼的上方,暗淡的光影穿过大楼与钢铁的影子斜斜的倒映在地面。
还未走下台阶。
远远的她就看到了站在下方向自己挥手的摩根,只是那个熟悉的面孔像是一阵暖流忽的涌现在维娜的心底。
她尽力让自己保证平静,好维持一名阿斯兰的威严,却还是没忍住加快了走下台阶的步伐。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出来呢,我都在这里等了半点了,要不是知道你没有危险,我都想冲进去了。”
没等维娜开口,摩根就迫不及待的说,随后她的目光又在维娜身上上下打量,似乎是没见到她这身装扮,所以才引起了关注。
看得出她很想点评两句。
“你这身可真帅,维娜,终于有点王的模样了。”
“谢谢。”维娜下意识回答:“我还以为……”
她没说下去。
她还以为她可能再也见不到摩根她们了。
“以为什么?以为我们知道了你的身份就会和你拉开距离了,不管你是谁,维娜,伦蒂尼姆的亚历山德莉娜还是谁,你都是我的朋友,也都是格拉斯哥帮的推进之王。”
“但我不想因为我而让你们陷入危险,摩根,你们对我很好,你还有格拉斯哥帮的人,都是我的朋友,但因为我的事,可能会波及到你们,如果你……”
“我有过准备,维娜……”摩根说,她看着维娜的眼睛:“你说的没错,我们是朋友,不仅是朋友,你也是我们的首领,我们不会抛下你,至少我不会抛下你,格拉斯哥帮的人从来不会抛下他们的首领。”
“以前是你带着我们在下城区讨生活,现在换我们来护着你。”
维娜愣了愣。
她看着摩根的眼睛,随后她仿佛恍然大悟般露出笑容。
“但这并不容易。”
她好像是后知后觉,又仿佛觉得理所当然,至少这个伦蒂尼姆,对她而言除了那些过去的事而言,从来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伦蒂尼姆是一张巨大的网。
这张网里不仅有着二十年后伦蒂尼姆面对八大公爵的无力与衰退,也有着二十年那些曾经在这座城市内的是是非非与过往。
二十年前
1072年
5:11P.M/天气:阴
伦蒂尼姆奥克特里格区,坎伯兰公爵府
一场只有两个人的会议正在进行。
“陛下……我刚刚收到消息,那两名可怜的议员已经死在了狱中。”
“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是时候让议会明白,他们该服务的对向是维多利亚而不是拼命向他们兜里塞金币的大商人。”
“我理解您的急切,然而有人还在担忧,您对法院的施压吓坏了许多原本还在观望的议员,他们接下来也许会举措失当。”
罗伯特-坎伯兰公爵并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担忧。
然而他的担忧并没有改变他的陛下的想法。
“他们就该感到恐惧,这会让他们更好的认清自己的位置。”老狮王看着他说:“接连而来的战争消耗着我们祖先时代积累的财富,却将某些贪婪的羽鹫喂养的脑满肠肥。”
“我并非想劝您退让,陛下,可要是慢一些……”
“慢一些?”老狮王嗤笑出声:“那些人从来不懂得适可而止,你怎么不劝他们抢食的时候慢一些?”
“倘若我们不继续推行新的税收政策,到了敌人想要扑上来撕扯维多利亚血肉的时候,就连佣兵都会离我们而去!”
“陛下,只要是神志清醒,又有着廉洁之心的将士,都会站在您身边。”
坎伯兰公爵如此说,老狮王侧目看了他一眼。
随后他缓缓开口。
“想必在被迫分出半顶王冠前,红龙也是这么想的。”他说:“他的结局我们都看到了。”
坎伯兰公爵急忙站起身。
“我向您保证,在任何时刻您都将拥有坎伯兰的忠诚。”
老狮王摆了摆手。
“陛下,您为何会这么想?”坎伯兰公爵惊讶的看着他。“后天就是您的诞辰,大家都盼望这看到您的身姿,军人们都急着向您致敬,民众的欢呼声也一定会淹没阅兵广场。”
“今年也许会,但明年呢?等到我的亚历山德莉娜继位时又会如何?”老狮王轻轻叹气:“罗伯特,我们终会离去,或迟或早。”
坎伯兰公爵似乎没想到老狮王会这样说,他刚要开口,军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
“陛下,公爵阁下,请原谅我擅作主张的打扰,我刚刚收到报告。”军官敬礼后看向两名大人物:“王宫地下遭到了入侵,诸王之息下落不明。”
“什么?”
“并且……亚历山德莉娜殿下也下落不明。”军官补充道:“卫队已经封锁了相关区域,搜索也在进行中,可暂时还没有线索……”
“现在这么敏感的局势下,亚历山德莉娜殿下和国剑一起失踪?”坎伯兰公爵惊疑不定,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看向老狮王:“不,任何贵族都还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可……陛下,请您放心,我会亲自负责这件事,我马上就……”
“不必慌张,我的老朋友,亚历山德莉娜又她的老师相伴,我相信没人能威胁她的安全。”老狮王平静的看着坎伯兰。
“您是说……”
“他对亚历山德莉娜很好,我甚至不记得他对我展露过同等程度的关切。”老狮王神色带着些许回忆:“至于我们的诸王之息,无论它在何处,都会尽到它的本分。”
“您的意思是国剑的本分?”
老狮王看着坎伯兰的不解,他露出笑容:“呵,在被那些老学究反复研究之前,被具有德行的君王持握手中,才是国剑的意义。”
老狮王端起两杯酒站起身。
“我们都在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他说着将酒杯递给坎伯兰公爵:“罗伯特,为了我们各自的女儿。”
酒杯轻触。
“是,陛下,也为了……维多利亚。”
宅邸的走廊内,侍女艾尔希正追逐着前方的小小姐。
“请等一下,小姐,别跑那么快。”
“那不行,艾尔希,我得去找父亲!”阿勒黛脚步不停:“我知道他今天在家,要是我跑得不够快的话,他就又要跑到不知道哪里去啦。”
小小的白发菲林姑娘蹙着眉头。
侍女不得不紧随其后,穿过花园。
“公爵大人最近很忙,,可要是知道您在找他的话,一定愿意花时间陪您的。”
“我不要他陪我!”
“那您急着去见他是为了……”
“我……我要同他说清楚,我不想去约克郡。”
“您不喜欢乡下吗?那里的庄园可比这里的宅子要宽敞的多,您以前可喜欢那片草地了,还总是拉着佃户的孩子一块玩板球。”
阿勒黛停下步伐,有些纠结。
“我是很喜欢那个地方!”她说:“可是明明还没到夏天,往常这时候我们都还是待在伦蒂尼姆,再说了,这次只有我和妈妈去,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因为伦蒂尼姆因为改革正在陷入前所未有的变化中,但年幼的姑娘又如何会懂得这些,她只是敏锐察觉到了不对。
侍女轻声安抚。
“您先别着急,我听曼彻斯特伯爵家的官家说,今年有许多贵族家的少爷小姐提前去乡下避暑,搞不好是什么社交界的新潮流呢?”
“才不是!”阿勒黛大声反驳,揪着侍女的手:“艾尔希,爸爸在躲着我,他要赶我走,这到底是为什么呀?是因为我重要他教我练剑,还是我的高卢语学的不好,所以他生气了?”
侍女垂下眼睑。
犹豫了片刻,她说:“阿勒黛小姐,或许我不该说下面的话。”
“这里没有礼仪老师,我才不管你说什么又不该说什么呢。”
“……那我只能说说自己看见的,小姐。公爵大人很爱您,不管他做了什么决定,他都是为了您和夫人好。”
“为了我好的话,他就更不该把我送走。”阿勒黛反驳道,顿了顿:“我……我会很想他的,很想很想。”
侍女笑了起来。
“哈哈,瞧您,怎么不好意思了起来。”
“因为只有小孩子才这么说话!”阿勒黛大声道:“我不想让爸爸觉得我离不开他,我应该坚强一点,这样的话,我就能早点当上骑士,就像曾曾曾祖母一样!”
“可您本来就是个孩子呀。”侍女说。“您该试着把自己心里想的告诉公爵大人,他是一位温和宽厚的好公爵,也是一名善解人意的好父亲,准能理解您的想法。”
“那你是同意我去找他了?”
侍女松开手,点点头。
“我永远支持您的决定。”她说:“不过您至少得留意脚下,别被花草绊倒了,否则园丁吉姆又会因为弄伤您而羞愧的吃不下饭。”
阿勒黛头也不回朝着远处跑,只有轻快的声音在明媚的天际下落进侍女耳畔。
“告诉吉姆,他养的花草能弄伤我的话那可真是他的本事!”
侍女看着小小的背乫影跑远,无奈的微笑。
“唉,真是拿您没办法,千万小心您的裙子,阿勒黛小姐……等晚宴开始,您还得觐见陛下啊!”
梦中缓缓醒来。
现实里不见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花团锦簇的花园,也不见了温柔的侍女与活泼又可爱的小姑娘。
眼前只有夜色里颇为单调的房间已经半开的窗外吹过夜风,她只是稍稍睡了很小一会。
几个小时后这封报告将通过伦蒂尼姆内的间谍和通讯网络,在天明前出现在某位公爵的办公桌上。
也许除了与阿斯兰的合作关系外,这群萨卡兹还有别的图谋,下午前议会控制的城防军部队已被阿斯兰势力打压,城内的塔楼骑士与一部分城防军在萨卡兹的协助下控制了议会大楼的议员。
目前尚不清楚他们的下一步计划。
阿勒黛斟酌着用词,将近期内伦蒂尼姆城内的变化向外传递,与此同时伦蒂尼姆的各处角落,所属不同的间谍也在各自用自己的秘密网络将伦蒂尼姆内的变化向外传递。
陈默看着眼前被萨卡兹拉进工厂的一具具蒸汽甲胄。
他走到工厂中心,轻轻敲了敲甲胄的外壳。
不多时,从里面响起一阵咳嗽声。
他后退两步。
“开始吧。”
早已等候在工厂内的萨卡兹战士与工程师开始围上一具具甲胄,并利用手中的工具拆解甲胄变形的外壳以及因多年没有过保养维护而逐渐生锈的机关,但他们触碰到插在甲胄身上的黑色钢铁巨枪时,那些由钢铁组成的黑色金属在触碰的那一刻纷纷碎裂,崩解成细密的黑色沙尘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