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为开创一个新的时代而感到丝毫悔恨,要拯救卡兹戴尔与萨卡兹,首先要摧毁在它尸体上最顽固的部分,所以哪怕特雷西斯并没有设下这份罪名,我依然会去承担它。
即使你最后一无所得。
至少我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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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兹戴尔的战争是残酷的,但部分学者认为萨卡兹之间的内战反而让贫瘠且混乱的卡兹戴尔出现了一次资源全新的再分配、再定序的过程。
尽管正统王室继承人被驱逐出了卡兹戴尔,但仍旧有许多古老的贵族和门阀选择支持,并利用他们强大的经济实力统合了大量的雇佣兵,让这些散兵游勇在王的旗帜下团结起来。
这被认为是雇佣兵形式正式成为内战的重要部分的开端,随后,摄政王一方也如法炮制。大部分雇佣兵因此被纳入各大门阀贵族的统治下,一定程度上失去了“雇佣兵”一词的原本含义。不过即使如此,仍旧有少数雇佣兵不愿置身这场无人生还的战斗,依旧努力作为独立的团体在两大立场间游走徘徊。
他们认为雇佣兵,或者说,萨卡兹应该是自由的。关于他们的事迹,则在艺术加工后作为一些传奇故事,在卡兹戴尔的平民中广为流传。
在萨卡兹内战的白热化时期,分属于两位不同的王者分别组建了属于各自的议会,在萨卡兹内战正式爆发期间,南方集结在正统王室继承人麾下的古老贵族与雇佣兵团体与北方地处王庭的原王室王庭军和摄政王一系军队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两种不同理念的竞争宣布了萨卡兹内战的爆发。
至今为止,这场战争统计中至少有数十万萨卡兹因此而失去生命,上百万萨卡兹流离失所,这对本就人口稀少,流失严重的卡兹戴尔带来极其严重的创伤,然而依然有研究这场战争的学者与教授认为,萨卡兹之间的战争所导致的人口流失,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卡兹戴尔的社会问题,改善了民生经济,在战争中末期,大量战死与被因罪行被处决的萨卡兹贵族和捣毁的地下黑市为卡兹戴尔后来的重建提供了可观的资金。
尤其是萨卡兹正统王室继承人在战争中所施行的不同于泰拉各国的行政理念与经济政策,更是在各国的学界与高等教育机构中引起了广泛并且褒贬不一的争论与深思。
至今为止,大部分高级学者仍不认同萨卡兹现任君主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利,并站在卡兹戴尔社会民众的立场上,挟制萨卡兹贵族权利过度膨胀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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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会卫队几乎被一触即溃,这让无论是塔楼骑士还是维娜都感到了惊讶,她没想到伦蒂尼姆在议会统治期间竟然已经腐败堕落到了如今的地步,毫无警惕之心。
或许是因为蒸汽骑士的出现太过震撼,以至于那位现任议会卫队的指挥官在蒸汽骑士冲击他们阵列的同时甚至已经没法成功的指挥自己的士兵建立防线。
在蒸汽骑士组建的锋芒下,萨卡兹军阵就已这种蛮横的方式冲破了议会卫队的封锁,期间甚至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
也许对于伦蒂尼姆人,无论是军人还是市民而言,蒸汽骑士的分量太过沉重,沉重到无数人都听着他们的故事长大,而当这些故事中强悍英勇并且无畏的战士出现在自己的对面时,他们甚至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
这可能也是议会如此打压这群蒸汽骑士的主要原因,因为对先皇的行径,那场政变让他们疑神疑鬼,对于这群曾经效忠于国王的蒸汽骑士,他们知道对方并不会被自己轻易腐化,而一旦当他们得恶行不被蒸汽骑士所容忍时,这群维多利亚最伟大的战士轻易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他们毕竟只在乎钱和权利,并不真正愿意为了这个维多利亚而打算牺牲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们可以用阴谋诡计,可以站在帝国艰难的财政与打着民众的旗帜推翻先王的统治,却绝不可能放任相同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城内的贵族与被腐败的议会容不下这群蒸汽骑士,公爵们也容不下这群注定只效忠维多利亚,不会屈服于自己的蒸汽骑士。
所以他们只能在二十年中不间断的消耗蒸汽骑士的力量,以各种看似为了维多利亚利益的任务,坑害这些蒸汽骑士走向灭亡。
而他们知道,蒸汽骑士不会反抗,因为这群愚忠的骑士在彻底洞悉他们的恶行前依然会顽固的执行维多利亚的命令。
即使蒸汽骑士反抗,在推翻了贵族和议会之后,又有谁能来接替他们统治这个维多利亚与伦蒂尼姆呢,蒸汽骑士知道自己做不到,知道自己不可能叛逆。
他们注定了会一点点被消耗殆尽,直到最后一名顽固的蒸汽骑士彻底成为维多利亚的历史,到时无数人都会感到安心。
而现在……
阿斯兰王嗣回来了,原本隶属于议会的骑士如今站在了回归的王嗣旗帜下。
那蒸汽甲胄钢铁下排气孔所倾泻而出的大片灼热的蒸汽,像极了这些骑士在冲锋时的咆哮与怒吼,那是二十年的迫害与无能为力,那是战友在孤立无援时战死在自己身旁时的苦痛与愤怒,那是只能坐视属于他们曾经的维多利亚一点点走向没落在贵族与大商人的侵蚀下,蒙尘腐朽的怒火。
甲胄在咆哮,齿轮顽固的转动,带动垂垂老矣的钢铁身躯继续在战场上驰骋纵横,蒸汽骑士高举手中由源石技艺所凝聚的光剑,在金色维多利亚盾徽的映照下骑士重甲上猩红的光如同划破黑夜的流火。
钢铁落地的清脆响声就如此在整条街道上响起,随后连成一片。
议会卫队的意志在蒸汽骑士的怒火下被顷刻瓦解,直到那位企图带着亲信逃走的议会卫队指挥官被萨卡兹抓到维娜面前时,汉娜还在抱怨这群战士没骨气。
其实并不是这群议会卫队的士兵没骨气,只是当对手是蒸汽骑士,且是愤怒的蒸汽骑士与历经战火幸存下来的精锐萨卡兹军队时,已近二十年没有经历过战争,忘记了该如何真正去与敌人生死搏杀的议会卫队。
在士兵们华丽的甚至有些花哨的军服,与精致锋利的刀剑衬托下,是一颗茫然无措的心。
如果蒸汽骑士也成为了敌人,他们不知自己该作何选择。
“……殿、殿下,您为什么,我没有接到任何命令您会率军队过来。”
贪婪与过度糜烂的生活早已掏空了眼前这位贵族,摄入了太多油脂的身躯让维娜想起了好几年前那个在警局中见到的肥胖警察,那是她第一次进入警局并公开说出自己阿斯兰的身份。
面前这位贵族小心翼翼,不断用余光打量周围的军队,又刻意避开面前阿斯兰王的目光,神情惶恐。
“哦?”
维娜轻声回应,语气带着些疑惑,她发现自己甚至想不起面前这么贵族的家姓,坎贝拉男爵还是莫顿男爵。
不重要了。
“我还以为您这么急匆匆的带着议会卫队向圣王会的方向前进,是为了在军队进城之前抓住我向你身后的大人物邀功呢,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她的语气很平和,平和的就好像是在阐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贵族男爵吓的急忙擦了擦自己额头的冷汗,才想起他那张昂贵的丝绸手帕不知落到了何处。
“这怎么可能!殿下,这绝对是一个误会?”
“可城防军现在无法响应,城内唯一还保有的力量就只剩下隶属议会的卫队,而我身边却仅仅只有数十位塔楼骑士守卫,你不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不是吗,男爵。”
维娜缓缓问,她杵着手中的战锤:“抓住身边防御力量薄弱的我,再邀请城墙外的大人物进入伦蒂尼姆,你们,议会不就是如此打算,明天再告诉所有人,你们阻止了阿斯兰王室的残暴统治,向市民们保证,伦蒂尼姆绝不会再次落入暴君与暴君的后裔手中。”
“他敢!老子活撕了他!”
还没等战战兢兢的男爵开口,因陀罗的吼声就从一旁响起,汉娜捏着自己的短刀虎指,男爵连去看一眼说这句话的人是谁的勇气都没有。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殿下……”
“难道您是想告诉我,您是出于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才率领卫队前往圣王会大堂?”
“当然,是的,殿下,我担心在此时的动乱之中,会有宵小威胁到您的安全,因此才率领议会的卫队打算拱卫圣王会,保护您的安全。”
“呵……好一个忠心耿耿。”
男爵听到了一声冷笑,来源却不是面前的阿斯兰王嗣,而是站在她一旁一身皇家卫队军装打扮的黑发矮个子。
塔楼骑士们冰冷的目光落在男爵身上,他们已经被这名贵族的无耻所激怒,手按在了腰间尚未拔出的剑柄上。
或许只待王嗣一声令下,这名伦蒂尼姆男爵就将身首异处。
“我当然相信你。”沉默中维娜忽然开口说。
汉娜和凯特错愕的视线落在维娜的身上,连同周围的塔楼骑士都为维娜的这句话而露出了诧异。
“维娜,他是在骗你,这种人怎么可能安什么好心!”汉娜说,她向来心直口快,摩根也很想提醒维娜,但她看着维娜平静的表情,保持了沉默。
男爵同样难以置信,就在他想抬头确认时,汉娜的话音落下让男爵猛的重新低下了头。
“为什么不呢。”维娜说,她看着面前的贵族:“抬起头来,男爵。”
那张满是惶恐与冷汗的脸不安的抬起,目光闪躲游移,她看到了阿斯兰王嗣嘴角露出的笑容。
他越发觉得惶恐。
四周是漆黑的萨卡兹士兵与恨不得将自己撕碎的塔楼骑士,而周围是放弃抵抗的卫队士兵与高大的钢铁甲胄。
“我相信你的忠诚,男爵。”维娜说:“所以,为了体现你的忠诚,去告诉你的士兵,蒸汽骑士将与他们并肩作战,敌人已经侵入了伦蒂尼姆的城墙,他们将在蒸汽骑士的带领下,击退任何敢于进攻伦与觊觎蒂尼姆的敌人,无论他是谁。”
“这,殿下……”
他很想拒绝,因为他知道城墙外的军队属于谁,如今在他的命令下如果议会卫队登上城墙阻扰大公爵的计划,无论之后统治这座城市的人是谁,他都不会有任何好下场,尤其是当议会与伦蒂尼姆的贵族知道他让议会卫队协助阿斯兰的当下。
“你很为难,男爵?”维娜轻声问。
男爵急忙摇头:“不,不,殿下,只是……”
“没有只是,男爵,看看你身后的士兵吧,我认为伦蒂尼姆的士兵,无论是城防军还是议会卫队,都不该无谓的牺牲在自身的内斗与彼此残杀上,上层的无能与不堪,不该让士兵为此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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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迪恩区/夜
甜水街车场
甜水街是离进攻点最近的街区车站之一,即使凯尔希的私人信使有通天之能也没法获得公爵与萨卡兹们决定进攻伦蒂尼姆的具体时间与地点,因此城防军团与伦蒂尼姆的阿斯兰派系没法做出完全的防备。
陈默带来的萨卡兹也没法堵住伦蒂尼姆的城墙。
伦蒂尼姆城内早已在贵族与腐败的议会统治下千疮百孔,好比一块看似美味的蛋糕,出于法理与彼此的戒备,公爵们明争暗斗了二十年而没有对伦蒂尼姆采取行动,但觊觎之心从不曾退却。
陈默只身依靠在路灯昏沉的灯光下,出鞘的长剑安静插在他脚边,他放弃了带着萨卡兹在这座城市中疲于奔命,而将萨卡兹的指挥权暂时移交给了维娜,如今城中唯一的机动力量只有各处的警局总署和议会卫队,很难保证在无论是阿斯兰派系的城防军还是另一方的城防军都需要警惕城外动向的当下分出力量,给伦蒂尼姆防御体系构成疏漏。
因此维娜身边需要一股力量,而有些事,只有她才能做到,也只有她做到了这些,才能在之后名正言顺接过这座庞大的属于她的伦蒂尼姆。
至少,在市民们眼中,伦蒂尼姆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英雄了,人们在危难之时,总是渴望有一个人能站出来保护他们。
公爵军队的到来与萨卡兹的威胁未必全然是一件坏事,可没有今夜的这场动乱,许多事都没法那么快速而果断的解决,拖得越久,变数也变的越大。
夹在指间的香烟已经快要燃尽,地面上的好几个烟蒂显示陈默已经在这里等了足够的时间。
甲胄与地面碰撞的沉重脚步声,由远而近。
在老旧街区的阴影中,在阴暗巷口滋生的黑暗与烂木板的腐朽气息中,铁轨与列车的轮廓隐约可见。
一道黑影渐渐向前走来,他仿佛藏身在一道道路灯灯光暗淡的影子中,像是有某种庞大的阴影正在随着沉重的甲胄与钢铁的轻响中一步步向着陈默的位置靠近。
灯光被无声的黑暗侵蚀,闪烁,随后暗淡,似乎连光都慑于来人恐怖的气势而不断蛰伏,向他跪拜。
黑暗自他脚下蔓延,同化了整条街区与城市,一瞬间万物俱寂,同时失去了生命与存在被融入深沉的黑暗中,不断坠落,直至深渊。
夹在指尖的燃尽的香烟缓缓坠地,又在触及地面的同时滔天的焰光从陈默周围猛地爆发,瞬息间蓝色的焰光与侵蚀城市和灯光的黑暗相互搏斗,厮杀,同化,寸步不让。
一个萨卡兹人无声的投来视线。
与血魔粘稠的杀意截然不同,亦没有赦罪师傲慢的蔑视与食腐者恐怖阴沉气息,与温迪戈和歌利亚相比,他的身形无疑稍显瘦小。
只是一个萨卡兹,没有军队,没有侍从,平静深邃的目光望来,踱步于此,投来了两百余年岁月中最冷峻的目光。
黑暗与火焰还在厮杀,像是他们的主人,不为立场,不为理念,不为对错,只因他们挡住了彼此的道路。
陈默握住了插在地面的巨阙,一枚枚炎国铭文在蓝色剑身缓缓亮起,带着细碎的雷霆与近千年的沧桑变化,又好似有另一只手在陈默握住巨阙的同时与他一起握住那柄重铸的剑。
那一夜,几乎整个伦蒂尼姆都听到了在城市上空响起的怒吼,比惊雷与炮声更响亮沉重的怒吼。
像极了多年前在战胜高卢后陛下的阅兵式广场上空响起的吼叫,维多利亚的象征再一次从旗帜与沉沦中活了过来。
一头真龙在伦蒂尼姆城市上空的阴影中为了阿斯兰而和萨卡兹的恐怖阴影展开了血腥惨烈无比的生死决斗。
鳞甲撕落,长空染血。
维娜,向前走吧,不要害怕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