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幻想的那么惨烈,却没想到,原来会这么孤独……】
—————
狐狸酒品很烂,烂的出奇,但知道她这点的人却很少。
整个龙门几乎找不出来几个。
因为狐狸从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这番模样,她是个很谨慎的人,或者是谨慎过了头。
这样的人一般都活得很寂寞。
但狐狸从来不孤僻,至少没人会觉得她会有这种情绪。
那可真是不得了。
试想一个无依无靠,无亲无故的野小子,靠自己这双手硬生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兴许狐狸才是那种有资格喊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了罢,可越是迈向龙门上层,越是了解这座城市,越是有了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的能力甚至是掌控别人生死的权力之后,狐狸却越发觉得,人这种东西,是真正被世俗困得死死的,越是没法活得随心所欲。
狐狸羡慕陈晖洁。
尤其是羡慕此刻和自己互相看不对眼的陈晖洁,看着喝醉的她指着自己,怒气冲冲的发泄着对自己的不满。
狐狸真的挺羡慕她,也开始有点喜欢上了这副摸样的陈。
虽然狐狸自己是不愿意承认的。
不愿意承认,陈晖洁的坦然,真挚和她有些稍显天真却正直的可爱的性格,无一不让人对她抱有好感。
狐狸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陈默会这么在意她了。
如果狐狸是个男人,兴许也会爱上这样的陈晖洁,爱她的率性,爱她的倔强,也爱她身上那种自己已经失去的勇气和莽撞。
莽撞无畏也是执着。
可越是这么想,看着喝醉的陈晖洁趴在柜台上的睡去的模样,看着她那张稍显酒气的脸庞,狐狸的目光却渐渐复杂起来。
有些喜欢,有些嫉妒,有些羡慕,有些好笑,觉得蠢,傻,不知所谓。
她轻轻靠在桌前,就这么侧过头打量着陈晖洁。
狐狸必须承认的是,也许她也有点醉了,否则是不会冒出这种想法的,但狐狸也不在意了。
她知道九今天晚上还会有所行动,地下拳场不过是九发难的开始,而整个龙门上层,不知有多少人今夜无眠,在观察着新任督察组的动静以及新政长官大楼那间办公室的回应。
也许是时候了,龙门近卫局将从今天开始发生一些微小的变化。
狐狸能想到这些,陈晖洁也能想到这些。
但陈没有提起,其实到后面的时候,只是陈晖洁自己在喝罢了,她心里不舒服,也许不过是因为心里那点坚持,又在认清龙门目前的摸样后,想做些什么却又没法去做的无力罢了。
龙门这座城市,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大的是这里生活着太多人,小的是这些人里许多人的命运其实都取决于那一小部分人的态度。
龙门是他们的龙门。
想在龙门立足的人,都活在这些默认的规矩之下,没有任何人能例外。
就像那句话说的,怎么说来着,狐狸想,来了龙门算不得龙门人,只是过客,这座城市有许许多多过客,但只有学会龙门的规矩,才能学会该怎么做一个“龙门人”。
“哈,龙门人呢……”
想到这里的狐狸忍不住轻笑讥讽。
她也不知道从小在这里长大的自己算不算龙门人,她也不知道,那个从小离开龙门再回来的人,他还觉不觉得自己是龙门人。
到底什么才算龙门人?
到底龙门是不是他们这些人的家?
以前的龙门是,现在的龙门,狐狸说不清。
狐狸规矩学的很不错,甚至于在未来,她自己说不定也能成为制定规矩的那些人中一员,但狐狸不在意这些。
陈晖洁太急切了,她不认同龙门的这些规矩,她想改变这个龙门,但她自己也清楚这件事超出了她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外,可惜她却不懂得妥协。
狐狸想,如果陈晖洁愿意妥协,她真能以最快的速度掌握整个近卫局,这时间大概不会超过五年,到了那时候,她才真正有能力将龙门变成自己想的那个龙门,但也正是如此,越是迈向龙门上层,那些维持龙门如今繁荣的黑暗和罪恶就会理所当然暴露在她的面前。
到那时候陈晖洁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是为了龙门的利益而将自己变成恶人,要么,坚持她现在的看法,让整个龙门离心离德。
不论那一种,陈晖洁都没法变成她所想象的那种人。
狐狸其实挺可惜陈的,或许是因为陈默的缘故,狐狸并不怎么看好陈,不看好她成为这座城市的权力者中的一员。
因为一旦身居高位,许多事就开始变得身不由己,而以陈晖洁的性格,她不适合这个位置。
她天真的正直和磊落都成了致命的弱点,最主要的是,她还不够蠢,这些事她自己心里从来一清二楚。
狐狸将龙门币搁在桌上,店主从后台出来想帮她,站起身的狐狸对店主摆了摆手。
“我自己来吧。”
狐狸不太愿意别人碰陈。
她轻呼了一口气,伸手将趴在柜台上的陈晖洁拦起,搭在自己肩上。
陈挣扎了一下,仰起头迷离的目光望着狐狸的侧脸。
“我……自己可以走,不用你来……假惺惺。”
狐狸的脚步有些蹒跚。
“得了吧,大小姐,你也不想自己明早醒来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躺在某条巷子里吧,啧啧,这大冷天的地上凉。”
“不准那么叫我。”
“大小姐?”
狐狸笑的很开心。
“哼……”
陈别过头。“虚情假意。”
“行啦,搞得像是我在求你一样,早和你说过那酒后劲大。”
狐狸想是安慰孩子的语气,陈嘀咕了几句,没再出声,他们走到门口,店主掀开门帘,狐狸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麻烦你了,张伯。”
冷风扑面而来,天空飘着小雪,地上薄薄一层融雪。
狐狸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她搂着陈的腰,店主手里提着他们的武器。
狐狸的脚步停了下来。
“几时来的?”她问。
星熊披着大衣站在雪地里,望着他们的方向。
“刚来不久。”
“挺巧的。”狐狸说,看了看身旁的陈:“九让你过来?”
“是。”
星熊点头,冷天里,站在小雪里的她呼出一口热气,看着狐狸,缓缓开口:“……好久不见了。”
“所以,她和那个陈……”
车内的后视镜里,星熊看了一眼躺在后座的陈,目光落在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又移开看着她身旁的赤霄。
“就是你想的那样。”
狐狸没有隐瞒。
星熊愣了愣,没有太多意外。
“真是这样,其实在第一次见到陈督察带着那柄武器时,我就有些预感了,只是一直没太往那方面去想。”
“直到现在看到了我?”
“说实在的,很难想象。”
“我当初也和你一样。”狐狸望着窗外。“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必要好奇。”
“嗯?”
“我知道你不会害她。”
星熊没有半点犹豫回答。
狐狸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追问。
“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快要调到督察组了吧?”
她回头看着星熊说,又补充道:“恭喜。”
“谢谢。”星熊回答:“还有当初近卫局的事,我承你一个人情。”
“不用,你帮了林家一个大忙,就算没有我,近卫局也不会看着你流落在城区的帮派之间,况且你能进近卫局,对下城区和近卫局也有好处,你自己也清楚,从林家那件事影响不小,你继续留在下城区长此以往对你不是什么好事。”
兴许是因为喝醉了些,狐狸说出了平时不会说的话语,星熊有些意外狐狸流露出的好心,因为她听得出狐狸说的是实话。
可狐狸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些,星熊只是想到喝醉的陈,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
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位苏警司也是个别扭的人。星熊不无恶意。
“你别多想。”
狐狸像是看出了星熊的想法。
“想什么?“
“……心思还挺细。”
狐狸仰躺在副驾驶上。
她斜斜的看了一眼开车的星熊,露出笑容。
“督察组的新组长真是替大小姐找到了一个好帮手。”狐狸自言自语道:“这是指定了要她在今后担任近卫局局长的意思了?”
星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
她只是沉默着,其实她对狐狸的了解也不多,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看法,可要说有多熟悉,其实也就那样。
后来一路都很安静,狐狸没再问什么,星熊也没再说话。
汽车沉默的行驶着,直到停留在下城区的某条街道。
“到了。”狐狸打开车门:“麻烦你再帮个忙,把她抱上去。”
后半句话她说的有些嫌弃。
星熊没有拒绝,只是看了一眼后车厢的陈,她现在不再诧异为什么陈督察会这么信任这只狐狸,兴许是一种信任,否则她怎么会喝的这么醉。
不过星熊没提,大概她清楚苏警司也不想听这些话。
虽然路上陈晖洁在狐狸的车里吐了好几次,弄得现在满车厢都是一股难闻得味道,不过狐狸对这事早已经习以为常,唯一得区别是过去干这事得人通常是她自己。
下城区那间位于楼顶的房子通常是狐狸最常回去的地方,也许对狐狸而言,这里才勉强称的上她的家,虽然贪墨无数的苏警司在上城区也有一处价值不菲的高级公寓。
“以前住在这里?”
“有段时间了。”
上楼梯的时,抱着陈的星熊看着前面扶着楼梯的狐狸背影,楼道的声控灯闪烁着,星熊抬头望了一眼。
“老毛病,修几次都不管用,上楼梯记得小点心,这里比较低,容易碰到头。”
“知道。”
狐狸推开铁门,星熊低下头。
当灯光亮起时,星熊也有点明白狐狸为什么会选这个地方了。
靠近贫民区的地方多是这样,尤其是龙门起伏的阶梯式布局,从上往下更是能轻易看到错落的楼房和藏在拥挤建筑群中的狭窄巷子。
后来陈说,龙门的大街小巷,坡道码头她都记在心里,可毕竟陈也曾离开过龙门一段时间,她对这座名叫龙门的移动城市的了解远远不如狐狸来的那么深刻。
这座龙门对陈而言是她的记忆和生活以及曾经的理想,但对于狐狸而言,龙门不仅是记忆和生活,龙门也是她长大的一部分,承载了她太多酸甜苦辣。
她喜欢从这里看着这座龙门城,远处的上城区是她的现在,而下城区是她的过去,她把自己留在了下城区,留在了他们相遇的那片老城区。
哪怕她只是一人在此长大。
只是狐狸对这座龙门却没有多少眷恋,这座龙门也不再是她的理想。
这些事她没对任何人提起过。
她是人们眼里的行动组组长苏警司,心狠手辣,阴晴不定,忠心耿耿,她是下城区的苏璃,一只又蠢又呆,没人疼没人爱的安置营狐狸崽。
她没忘过,也怕活在上城和行动组久了连自己也忘了。
星熊走了,在确认陈的安全之后。
狐狸没有去问九在下城区的行动到了那一步,也没有留下星熊,更没有理会自己手机里几十条未接来电。
值得一提的是,在替醉醺醺的陈晖洁换衣服的时候,狐狸被她吐了一身,这时候的狐狸是有点后悔的,后悔自己没把星熊留下来。
她觉得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否则姓陈的怎么会一个个都这么难缠。
狐狸头疼的捂着自己的额头,她很无奈,却又无可奈何,只是看着喝醉的陈晖洁,心里有些恼怒却最终只能轻轻叹了口气走向浴室。
再从浴室出来时,已经清醒了许多。
披着浴衣的狐狸站在客厅了点燃了一支烟,落地门外,小雪渐渐变大,望着落地门外的狐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她熄灭香烟。
再回到客房,替陈晖洁盖好被褥准备离开时却被陈一把拉住了手腕,狐狸回过头,望着闭上眼的陈,她眉头紧皱,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
她说着什么,声音太小,狐狸听不真切。
这副摸样的陈没了狐狸见过的严肃和果断,仿佛这才她最真实的样子,谁又敢相信陈晖洁有着这样一面。
狐狸俯下身,琥珀色的眸子凝视着陈的脸。
“你说,我是该讨厌你呢,还是该同情你。”
狐狸轻声问。
其实狐狸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讨厌陈还是同情陈,但狐狸知道她却是没法喜欢上陈的。
她没法喜欢陈晖洁抢走了她最宝贵的东西,没法喜欢陈比自己好运,可狐狸也发现自己并不是很讨厌陈,相反,狐狸其实有些同情陈。
狐狸没法去讨厌是陈守住了她最珍贵的宝物,没法去讨厌这个不顾一切的陈晖洁蠢得愿意搭上自己的美好未来。
明明她没有这么做得理由,明明她不必做到这个份上。
其实狐狸自己清楚,清楚的是她羡慕陈,羡慕她冒失的感情能得到回应,又可惜她的冒失遇上了一个错误的人。
陈默是个靠不住的家伙,这点狐狸很清楚,清楚他总有许多顾及,清楚他自私又自大,他是没法安稳的。
这种人本该是狐狸自己最好的下场,所以哪怕是最后没个好下场,狐狸也心甘情愿,可这种人却不适合陈,她该有更好的结局。
如果换成自己是她,自己能做到她这种程度吗,狐狸知道,她不会,因为她不是陈。
可也是因此,狐狸很庆幸,庆幸自己不是陈。
她不讨厌陈。
从来都不讨厌,只是羡慕,羡慕甚至有点嫉妒,又清楚自己其实没理由这么做,又清楚陈晖洁为了这份冒失失去了太多。
她应得的。
可狐狸还是难免觉得不甘心,所以狐狸真正讨厌的是那只远在雪原的德拉克,所以狐狸从来不喜欢陈家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