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笔趣阁小说网 > 龙门回忆录 > 第九十六章 我希望的事
         我最希望的是在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醒来后都能看到你,阳光温柔的俯下身,散落在你恬静安详的侧脸。
         那将是我这一生中唯一一个愿望。
         ——————
         “战场不是你这种小鬼该来的地方,赶紧滚蛋。”
         “我也是战士。”
         “你算个屁的战士,来个人,把他带去撤离队伍……”
         狙击手的话语停顿下来。
         正在集结的弩手小队战士也愣住了,刚想听从命令的两名战士停下脚步。
         面前的男孩举起了手中抱着的弓弩,而那弓弩正对着自己的方向,他好像是在向自己证明什么,搭在扳机外的手死死用力,轻微颤抖。
         “我没教过你,手里的弩箭永远不要对准自己的战友?”
         狙击手抬起手,阻止靠近的弩手,他看着浮士德问,声音平静。
         浮士德从来没见过狙击手生气的样子,似乎营地里的弩手们也没见过他生气的模样,除了呵斥弩手训练的毛病和脾气不好总爱抱怨以外,他几乎从没真正有过怒气。
         可现在,浮士德隐隐能感觉到,他平静的眼神里藏着一抹说不出的怒火。
         “我只是……”浮士德眼神闪烁。
         “只是什么?”狙击手问:“只是想向我证明你觉得自己能上战场?”
         “我也是战士,这是你自己说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浮士德望着狙击手的视线逐渐坚定下来。
         老实说狙击手很意外,意外于蛇给他找的这个冷淡的小子居然有这种胆量,可他看着浮士德的视线。
         忽然间,狙击手俯下身,他的动作太快,浮士德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能看着狙击手几乎在眨眼之间就靠近了他的他身前,按住他握住弩的手,转眼就夺下了他的武器。
         弩托毫不留情捶在他背后,他踉跄着扑倒在泥土里,转过身时,狙击手正提着属于他的弓弩俯瞰着跌倒在地上的他。
         “你以为扣扣扳机,射中几十米远的靶子就能被称作战士了?”
         军靴踩在泥土里,狙击手那不算高大的身材不知为何在浮士德眼里看上去是那么遥远,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在,最后提着弓弩缓缓蹲在自己面前。
         面前的男孩看上去是那么狼狈,他身上沾上污泥,跌坐在烂泥里,他的手在泥坑里死死攥紧。
         “我来告诉你,小子,你还差的太远。”狙击手冷冷的说,眼神满是轻蔑。
         他伸出带着战术手套的手捏着浮士德下巴,蹲下身的他将浮士德的脸对向自己。
         “教官,浮士德他还……”
         “闭嘴!”
         周围的弩手忍不住开口争辩,狙击手狠声转头呵斥,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凶狠,以至于过去熟悉他的弩手们没敢再开口说些什么。
         他重新看着浮士德的眼睛。
         “现在看着我眼睛,再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也许这时候面对这双眼睛时,浮士德才终于明白过来,那个总是爱抱怨的小个子老师,他甚至有时候没太尊敬的狙击手。
         他原来也是一名真正的战士。
         “我……也是,战士。”男孩咬着牙说,他直视这那双冷漠狠厉的眼睛,执拗的没有分好退让。
         狙击手忽然松开了手。
         “好,好的很。”
         他说,可话语里却没有多少称赞,他重新站起身,垂下视线落在浮士德身上:“现在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还配不上战士这个称呼,小子,你也配不上这把弩。”
         他没再去理会地上的浮士德。
         浮士德踉跄从地上爬起,望着狙击手的背影,弩手们用同情的眼光看向他,他没去在乎,他眼里只有狙击手的背影,和被他提在手里属于自己的弩。
         “教官!”弩手的提醒忽然响起。
         狙击手想也没想抬腿朝后踢去,浮士德并起双臂挡住了狙击手替向自己的鞭腿。
         “我的弩。”
         他盯着狙击手的眼睛冷声说。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们在弩手集结的位置打了起来,不能说是打,而是单方面的碾压,哪怕狙击手并不以近身格斗为长,哪怕在小队的时候,他经常被乌鸦用擒拿的手法按在地上,可对于大多数普通战士而言,作为黑钢精锐佣兵的他,还不至于连个没受过的训练的小鬼也没法对付。
         只是这小子太倔,即使一次次把他打倒,他还是顽强的想要站起来。
         直到几分钟以后,满身淤青的浮士德再也没有力气从地上爬起,而换来的不过是狙击手脸上一道钱钱的抓痕。
         “把他带过去。”
         狙击手摸了摸脸上的伤痕,用哥伦比亚话低骂了一句,他甚至都没再去看一眼地上的男孩,浮士德却一直望着他的方向,望着他和他手里提的弩。
         男孩没觉得恨,只是很不甘。
         “沙萨?你怎么了,是谁把你弄成这样子。”
         最后一批撤离的队伍,当被两名弩手扶着追上撤离人员时,看到一身淤青的浮士德,跟在阿丽娜身旁的伊诺急忙跑了过去。
         浮士德别过头没有回答,也不愿意让伊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幸好你们还没离开,阿丽娜组长。”
         “我们是最后一批撤离的队伍。”阿丽娜说,她和几名感染者接过战士们们抱着的浮士德。“我能问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唉,还是别问了。”
         弩手们无奈摇头,他们觉得教官下手太狠,可当时那种情况,他们也不敢上去阻止,训练弩手队伍里没人不知道所有人里面,教官最关心的就是浮士德,不然也不会去哪儿都带着他。
         “总之浮士德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阿丽娜没再多问。
         “我知道了,你们也是,要多加小心。”
         “嗯。”
         ——————
         “不现实,乌萨斯军不是傻瓜,以乌萨斯人的惯例,如果发现营地里没人他们一定会派出侦察小队,我们利用村子布置陷阱埋伏他们很容易就能识破。”
         “我赞成盾卫的看法,这次我们对手不比以往,他们是乌萨斯正规军队,所以他们携带的武器装备,训练水平和实战经验也要比以往我们所面对的对手更为棘手,提前布属陷阱伏击他们这个想法不是不行,但利用村庄这点很难实现。”
         “塔露拉怎么说?”
         “我也同意盾卫的意见,首先我们得抛开以往应付纠察队的思维,其次再来看营地所处的位置,如果我是乌萨斯军的指挥官,在面对藏在山谷里一群感染者,虽然不必太将他们的战力放在眼里,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也为了能顺利清理干净这里的感染者,我会选择将我的军队分成两组,正面进攻的同时切断他们的退路。”
         塔露拉指着地图缓缓开口说,又抬起头,看着面前会议室里的各个小队队长。
         “敌人无论是武器,训练还是作战经验都要胜过我们,这是事实,也就是说,即使乌萨斯军真犯了蠢,中了我们的埋伏,我们也会被乌萨斯军队前后包夹,以我对乌萨斯军队建制的了解,他们必然会携带轻型火炮,而我们之中唯一有能力正面抗下炮火攻击只有爱国者先生与盾卫。”
         “不一定,塔露拉,乌萨斯军不一定会想你想的那样分兵。”
         “但我们不能忽略这个可能,如果他们这么做了呢,我们不能把主动权放在敌人的手里,去幻想敌人会以我们最希望的方式来展开进攻。”
         “我同意塔露拉的看法。”陈默出声说,他看了塔露拉一眼:“战场不能放在营地,更不能放在这座山谷,假使乌萨斯人真的前后包夹,堵住了我们的去路,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即使能重开包围,损失也不是我们能够去承受的。”
         营地的缺点再次暴露出来。
         兵力稀少,训练程度参差不齐,作战素养和战术意识太差,更缺乏能支援战场的轻重型武器,盾卫当然能缓解一部分压力,但光靠盾卫难以为继。
         要想解决这些问题,感染者就必须要获得一个能稳定发展的根据地。
         “你俩一唱一和的,真是费劲,你直说你觉得这仗要怎么打?塔露拉。”霜星干脆的出声问。
         塔露拉斟酌了几秒才开口。
         “我们的目的不是赢,而是确保营地里的其他人能安全转移,这才是我们的目的,所以我们的重点不该放在要如何打败即将到来的乌萨斯军队上,而要放在如何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拖住他们。”塔露拉说,又看向陈默:“说说你的想法吧,陈默,在这里就你和盾卫们了解该怎么打仗,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你不一定会接受我的战术。”
         “我可以试试。”
         “……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尽量避免和乌萨斯军队展开正面冲突,扩大战场。”陈默的手指按在地图上,围了乌拉山脊南面绕了一圈。
         “我们比对手更熟悉这片区域的地形,而我们的目的也不是在这里留下或者重创这支军队,我们要拖住他们,与此同时也要为撤离做好准备。”陈默说:“乌萨斯军队有携带的重型装备和载具没法进入地形复杂的山林,这能为我们争取更多时间,也能更好的发挥各个小队之间的优势。”
         “在这里,我们要和乌萨斯军展开一场游击,就像营地过去一直做的那样,让乌萨斯士兵无暇顾及,疲于应对,所以所有小队都需要分散行动,化整为零,自主判断,这对我们的敌人而言是一个考验,但对我们更是一个考验,如果采取这种战术,结果无法给敌人带来足够的压力,我们反而很容易被逐一击破。”陈默说,又补充道:“而且还有一点,我必须要告诉你们还有小队里的其他战士。”
         陈默话语顿了顿。
         “乌萨斯人极有可能会抓住感染者充当俘虏,他们可能会用最残忍的方式来对待这些被抓住的感染者以激怒我们,因此所有人都必须保持克制和冷静,我希望你们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在决定冲动之前看看身旁的战友,想想自己的冲动会不会要了他们的命。”
         会议忽然安静下来。
         安静里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望着陈默,他们又无声的看向彼此。
         这里的人大多称不上战士,他们没有接受过正规的训练,其中一部分甚至没有经历过像模像样的战斗,陈默不担心盾卫,他只担心当乌萨斯人真的采用这种方式以后,其他人会承受不住压力。
         “盾卫不会当懦夫。”盾卫这时开口说。
         “盾卫当然可以挡在乌萨斯军队面前,以你们喜欢的方式和乌萨斯人光荣战死,但那什么也得不到。”陈默看向那名盾卫,又看向坐在一旁的爱国者:“我们首先要做的活下去,活下去的人才配谈荣誉。”
         “如果遇到那种情况,我们要见死不救吗?”有人看着陈默问。
         “……”
         陈默没有回答。
         于是战士们再次陈默下来,塔露拉也没有回答。
         他们都知道答案了。
         好几秒后,陈默终于出声。
         “我的回答是,要么在被俘虏之前战死,要么……给他们一个痛快。”
         陈默没再开口了。
         塔露拉的目光落在战士们中间,他没去反驳陈默的话语。
         “如果有人觉得害怕,有人接受不了这个方式,趁着乌萨斯军队还没有到来,我允许你们离开,但前提是放下你们在营地得到的武器,装备。”
         我们是为了活下去才选择战斗,可为什么,我们要死在战斗里?
         因为战斗是为了我们今后能不必去战斗,不必再死,但如果我们逃避它,就永远等不到那天的到来。
         陈默没去和一群感染者谈论尊严,塔露拉以前尝试过在他们面前提起这词,但他发现,许多感染者,他们甚至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你是在试图向一群从未拥有过的人解释一个他们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尊严。
         也许对曾经有过又失去的人无比重要,但尊严,对没有甚至不理解是什么意思的人而言,兴许还比不上一顿饱饭。
         会议结束了,战士们去整备小队,陈默和塔露拉坐在散去的会议室里。
         “刚才那些话应该让我来说。”她看着陈默说。
         “你是领袖,塔露拉,所以这种冷酷绝情的话让我来说更合适。”陈默摇头回答,又问:“你觉得在乌萨斯来之前会有多少战士悄悄失踪?”
         “我希望一个也没有。”
         塔露拉收回视线,她叹了口气,在陈默身旁坐下。
         “我也希望,但至少盾卫们和雪怪肯定一个不少,如果能正面打败敌人,谁又会选这种方式。”
         塔露拉没有反驳,他们的确比以前好上了一些,可面对乌萨斯,他们还是太过弱小。
         “盾卫虽然严厉,但不得不承认,爱国者训练的他们都是真正的军人,只是这种方式用在感染者们身上对他们太苛刻。”塔露拉说。
         “我的想法正好和你相反,小塔,散兵游勇总是不成气候,如果你想让感染者真正能反抗乌萨斯,光靠同一个理念不行,你要将他们凝聚起来,而严格的纪律和军队是最快的方式,信仰,理念,纪律与力量,敌人不会因为感染者觉得苛刻就放过他们,敌人只会承认和他们相当甚至更强的对手。”
         “我只是想让感染者们能有一片生存下去的土地。”
         “可乌萨斯不这么想,这种情况以后还会发生,提前些也好,能让我们更早有所准备。”
         塔露拉忽然看向陈默。
         “你是不是……”
         陈默没有隐瞒。
         “我给撤离队伍的目的地不是黑墙,等确认乌萨斯来之后,阿丽娜会带他们去真正该去的地方。”陈默说,又补充道:“只是,小塔,你要明白人们是不能去承受太多次无果希望的。”
         塔露拉抿了抿唇。
         “我想在这件事结束之后将阿丽娜的感染者教训小组编进战士们的队伍里,去传递我们的思想。”
         “这是好事。”
         “也许我该更早意识到这点。”
         “你总不能将所有事都考虑进去,而且,换做以前,你应该也清楚战士们也许不太认同这些。”
         塔露拉张了张口。
         “也是,要是没有卡兹戴尔的帮助,兴许连我自己都不太敢真正去相信。”
         去相信如果我们一直战斗下去,我们就能实现自己心里的想法,感染者就能真正的活下去。
         陈默看着塔露拉的眼睛,他喜欢她眼里的明亮。
         “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条路还很长,比想象中的更难,更长,但不会一直都这么坏,如果不停下,就总会遇到些好事。”
         我最希望的是在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醒来后都能看到你,阳光温柔的俯下身,散落在你恬静安详的侧脸。
         那将是我这一生中唯一一个愿望。
         可但凡是愿望这种东西,大多是没法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