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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龙门回忆录 > 第一百三十一章 永远不要去做等待的人
         【萨卡兹是堕落的萨科塔,萨科塔是尚未堕落的萨卡兹,他们从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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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萨斯中南部,科沁山谷
         “领袖……”
         “嗯?嗯。”
         “你这几天好像都有点消沉。”
         “战士们安置下来了吗?”
         “已经搭建好了营地,侦察员们没有在附近发现纠察队和乌萨斯游戈哨骑的影子,我们现在的位置很安全。”
         “那就好,但不要大意,周围的地形大家并不熟悉,要注意安排好夜里负责守夜的岗哨,告诉战士们还不到放松下来的时候。”
         “大家都很清楚。”
         “距离最近的聚集地还有多远。”
         “大约三天的路程,快的话后天下午就能抵达。”
         “联络员派出去了吗?”
         “帕维尔昨天已经带着信使出发了,估计明天就能到达那个聚集地,如果顺利,我们继续出发明天下午前就能和他们汇合。”
         “现在还不能肯定,我们暂时不清楚那个感染者聚居地的态度和情况,对方是否值得信任,是否愿意和我们合作,上一个聚居地的人就对我们的到来抱有很大的警惕。”塔露拉微微蹙眉,思考了几秒:“在这之前,我们要有所准备,不过具体情况还是等帕维尔和信任回来再做商议,我们还有很多感染聚居地和城镇的感染者势力需要接触与整合。”
         她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望着不远处在山谷内搭建好的营地,站起身。
         她心里不知为何突兀有些隐隐不安。
         “篝火升起了么,今天的晚饭是什么?雷德。”
         “战士们意外在荒原上捕获了一头麋兽,加上上周路过的城镇里换来了一点蔬菜干。”
         雷德回答,跟在塔露拉身后向着营地走去。
         “怪不得离得这么远我就能闻着香味。”塔露拉露出笑容:“走吧,别让战士们等太久。”
         “是。”
         整合运动,或者说正在进行中的整合乌萨斯南部大大小小感染者聚居地与势力的运动,按照塔露拉的设想,正在一点点以切尔诺伯格为新的起点开始进行。
         有一个问题。
         一对彼此之间互相抱有超出朋友以上感情的男女,在女方同意之后却并非发生任何身体上更加亲密的接触,问这是什么原因。
         答案只有两种,要么男的并不喜欢这个姑娘,要么男方有什么顾虑,再排除感染源石病这个最直接的选项之后,男方剩下的唯一一个可能就是或许他还爱着别的女人。
         又从平时的行为逻辑来分析,男方去过龙门,并极少谈论关于女方妹妹的事,似乎是在刻意避开这个问题。
         塔露拉已然能够想清楚那个答案。
         如果说一开始她并没有朝着这个方向去做过假设,那后来当她开始去这么怀疑之后,陈默所暴露出来的平时并没有过多注意的疑点也就越来越多。
         陈默没有想过要隐瞒,他只是没想好要怎么开口,或许塔露拉迟早要知道,或许她没有直接问起相反对他们而言都是好事。
         问题的关键只在于她是何时开始察觉到这些,是在决定南下之前,还是决定南下之后,陈默更倾向于前者,因此留在营地的陈默和带着队伍南下的塔露拉,他们之间都能给彼此留下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该如何面对这个问题。
         对塔露拉而言,察觉并肯定这点之后的她既难免感到失落又有着一丝庆幸与难言的轻松,她对晖洁抱有一丝亏欠,她的事业注定了她无法做出任何承诺。
         也许这本该是一件好事,相比于不知何时才能看到尽头的感染者的事业,陈默终究和她有着不同的志向,尽管他留在了感染者们的营地里,尽管因为他的存在感染者们甚至得到了卡兹戴尔的援助。
         可人永远没法做的是用理智来说服自己,即使是塔露拉自己,也做不到平静的去接受这个令她意外的事实。
         她也会因此而恍惚,有时候不免想起晖洁,但如果说要因此而对晖洁和陈默有任何的埋怨,她却觉得自己没资格去这么想。
         只是时间让人们分离,又以某种人所未能想象的方式,在分离的过程中走向某种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结局。
         塔露拉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说服自己,或许等到南下回去之后她已然能够很好的面对这个问题,不论是陈默还是十多年未见的妹妹,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也许她还能问起些关于晖洁的事。
         塔露拉有些想她了。
         她把手背在身后,让人看不见那双因冻烂的疮口而疼的微微发颤的手,如果不是发现的早,她的手兴许早就废了。
         一群逃难无处可去的感染者能期望什么,光鲜亮丽是绝不可能的,没有衣衫褴褛是最好的情况,但雪原上的夜晚还是出奇的寒冷。
         老爷子很爱说很有营养,塔露拉只觉得自己受够了。
         可还能怎么办呢,连这点食物都没有就得饿着肚子,而饿着肚子无论是逃跑还是和纠察队对抗都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没有人会来拯救感染者,也没有人看他们可怜给他们提供食物,病死饿死在雪原上的感染者不计其数,游击队帮不了那么多人,谁也帮不了那么多人,光是保证自己活着就得拼命挣扎。
         那是最难熬的一段时光。
         毕竟他们只是一群感染者,一群无依无靠,身上长着源石的可怕怪物。
         有时候要是觉得自己没有味觉就好了,有时候吃着吃着也会忍不住心酸,可她不愿意就这么退缩,她的倔强和固执也不容许她就在这点苦难面前被击垮。
         她不相信没有困难不能被克服。
         她不相信感染者就只能配备允许这样活着。
         她不相信这就是正确的,她也不相信那条阴险老蛇口中所谓他们骨子里的东西。
         没有人生来就该受苦。
         没有人生来就该被奴役。
         也没有人生来就该是个恶人。
         塔露拉不相信这些,从来不信,她相信感染者不是为此而生,她高估了人性中的良善,哪怕她为此而走上的这条道路根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通向毁灭。
         命运总是喜欢带走人们所期望的东西。
         那时的她还很年轻,总有许多想法,对世事抱以痛斥与批判,正直而天真。
         许是世事如此。
         善良与正直的人总是受尽坎坷与折磨,也许她本该可以选择更好的生活,无论是回到龙门还是就此流浪。
         即使成为了感染者,她也已经有了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她完全能够置身事外。
         可就像是她自愿选择成为感染者一样,就如同她唾弃那条黑蛇而选择了对方口中的自甘堕落一般,也许一开始她并没有任何拯救感染者的想法。
         也许德拉克的红龙从一开始就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讥讽与摆脱试图掌控她命运,嘲弄她人生的黑蛇,让他卑劣的阴谋成为一个荒唐的笑话,无论是她选择悄悄修改政令改善感染者的待遇,还是她私自放走泄密的乌萨斯军官。
         魏彦吾和科西切是一样的,不过不同的是魏彦吾是以训诫的口吻插手陈的人生,而科西切则利用仇恨的种子刺激塔露拉的选择。
         陈和塔露拉是相同的,他们都相同的是不愿自己的人生假手于人,不愿自己的人生被随手摆弄,无论是好意还是阴谋。
         塔露拉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去对抗试图掌控她的黑蛇,年轻人心中的逆反心理,报复这个害死她父亲的仇人。
         就像是激将一般,她也因此落入了黑蛇的陷阱,与她展开了一场关于感染者人性的对赌,而赌注便是各自的命运。
         塔露拉的失败是可以预见的。
         这只因报复的满足而走上理想的年轻德拉克,无论趋使她走上这条道路的原因为何,从仇恨推动她选择和黑蛇对垒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她的失败,从她不假思索避开蛇鳞的监视,冲动将源石碎片刺入自己的胳膊开始,她的命运就已经和感染者绑定在了一起。
         可那也是她唯一能够摆脱黑蛇和他巢穴的方式。
         舍瓦塔会议上最亮眼的城市新秀,科西切大公爵的养女与继承人,今后注定要继承四座乌萨斯移动城市成为乌萨斯帝国贵族中举重若轻一员的塔露拉-科西切。
         她以一种在常人眼中看来叛逆的方式做出了她对杀父仇人的复仇,以复仇的方式,取回了她原本的姓名——塔露拉-雅特利亚斯。
         她终究是爱德华的女儿,终究是魏彦吾的侄女,哪怕爱德华已死,哪怕魏彦吾早已忘记了过去的模样,可她还是继承了他们曾经的特点。
         莽撞,正直,果敢,精明,无畏,她同时又有着德拉克的倔强,坚韧,冲动,也继承了母亲的温柔与善良。
         那是如水一般的痴情女子,那是口齿伶俐,彗心巧思的玲珑女子。
         她是魏彦吾的妹妹,同样也是陈和塔露拉的母亲,比起不被爱着的陈而言,她深爱着塔露拉和她的父亲。
         她抱着塔露拉倾述过往,那双望着窗外龙门天空的眸子里总是带着太多遗憾与眷恋。
         陈就那样在远处看着他们,看着从未如此温柔对待自己的母亲,直到有一天她的人生中彻底失去名为母亲的字眼。
         塔露拉那双更像是爱德华的眼睛,更像是母亲脸庞的轮廓和父亲的性格。
         也许塔露拉对陈的亏欠是有理由的,也许塔露拉曾过度溺爱和保护着陈,以至于在那座冰冷的龙门城里她们相依为命,以至于塔露拉成为了陈不计一切的理由和追求。
         所以后来发生的一切既是命运的嘲弄,也终究情有可原。
         陈不像任何人,既不像爱德华也不像她的母亲,硬要说的话,后来被魏彦吾教导长大的陈更像是魏彦吾和她记忆中的塔露拉,她记忆中为了保护诗怀雅而被打的很惨的塔露拉,毕竟她小时候就是那副样子,会为了看不惯的弱小与欺压挺身而出。
         魏彦吾小时候教过他们一个游戏,那是赤霄剑术学习的前置。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如果科西切不曾来过龙门,如果影卫们能在蛇鳞的手中带回小小的德拉克,兴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兴许终有一天塔露拉还是会得知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如果那时她已经长大,她就能自己做出抉择。
         无论是对她自己,对魏彦吾,对陈还是对那座龙门城,一切都能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可惜从来没有如果。
         可惜这世上人总是充满遗憾,所以才会诞生出如果这个词语。
         陈默的出现插足了塔露拉和陈原本各自的人生,他的出现如同从水面投下的一枚石子,泰拉因此泛起涟漪,石子沉入水底,涟漪平静后,仿佛从未来过,可石子终究落入湖中。
         十多年后的陈默没能改变陈和塔露拉的人生与命运,十多年后一切都像是注定那般向着宿命的结局流转。
         但……
         陈默不相信命运,哪怕他总是走入命运的牢笼。
         大雨滂沱
         在勾结乌萨斯内卫052与追踪评估塔露拉南下队伍轨迹的乌萨斯帝国内卫厮杀结束之后,陈默离开了乌萨斯这片土地。
         052的【叛乱】是陈默最后选择信任他的投名状。
         这名因内卫分歧而秘密听命于皇帝与议长维特混入叛乱内卫群体中的内卫,他真正效忠的是这个名为乌萨斯的国度。
         而作为双方合作信任的基础,052望着他走向乌萨斯和炎国的交界,看着从炎国边疆驶来的军队,看着他们刀剑林立,旌旗飘摇,肃杀狰狞。
         他看着陈默走向枕戈待旦的甲士,看着曾经的旧友披上象征炎国权利的大氅。
         他们还是朋友吗?
         他们不是了吗?
         他们谁都说不清楚。
         陈默一步步走入刀林剑雨架起的归路,迎接宿命,耳畔有低语响起,在步伐中黑色鳞片于他双手蔓延。
         他的身影开始摇曳,逐渐模糊又终于清晰。
         【我出生于龙门,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曾是龙门十三区近卫局的一名警员,母亲是十三区一所私人培训机构的音乐老师,他们是开放政令后炎国移居龙门的第十三批移民。
         父亲一直希望我能继承他的职业,而母亲通常对此持反对态度,在她看来,我们家能有一个警员就已经足够,所以她一直希望我能平安,平凡的过完这一生。
         可人的一生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挫折和磨难,许是命运本就如此,我没能按照他们的想法活下去,去成为他们想要我成为的那种人。】
         ……
         雨幕里他回身遥望,金色的瞳孔在暗哑天地间如同一道剧烈燃烧的火焰,火焰里倒映着头生犄角,身托长尾的男人。
         他望着龙门与乌萨斯的南方,那里有他的爱人,那里曾有一对年轻的夫妻收养了一个男孩,他们期望那个养子能平安平凡的活着长大,于是给他取名陈默。
         后来男孩长大了,他有了爱她的人和他爱的人,他没能如愿以偿的活着。
         那些画面和记忆终究会有一个尽头。
         这一天,陈默舍弃了那对夫妻给他的名姓,他还要舍弃更多。
         他终于不再回头。
         内卫收回视线,他接下来要前往圣骏堡去完成某个约定。
         龙门的公寓里,新年过后,年轻的督察组警司抱起自己的孩子凝望着落窗外突然下起的大雨。
         昏暗的天光中雨幕渐大。
         开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回身望去,高大的绿发东国女子正提着购物袋站在玄关,她拿着钥匙抱怨着龙门多变的天气,身后被挡住的菲林忍不住开口。
         连声抱歉中,星熊让开身子,陈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诗怀雅,她意外的挑起眉。
         塔露拉微笑着握住了面前感染者聚居地领袖的手,切尔诺伯格还在行驶,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龙门城外,车内苏离脱下染血的手套,她掏出香烟点燃,行动组的汽车迎着暴雨驶向远处庞大的移动城市龙门。
         躺在沙发上的德克萨斯转过头,在室友成天喋喋不休的吵闹声里,她习惯性的拿起自己放在桌上的pocky盒,窗外大雨倾盆,能天使又做了她最衷爱的苹果派。
         永远不要期待命运的眷顾,永远不要去做等待改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