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以前，有人对我说，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在事情还未彻底言结束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但我不这么认为。
我认为，有的事不必去看结局，有的事在决定去做之前就已经注定了结局，无非是好坏，对我而言无非是好坏。
我不爱那些半吊子的事，也不乐于半吊子的结局。
兴许对多数人而言，一个还算能够接受的收尾，一个皆大欢喜的将就平淡的结束，这就已经是最好的事，然而到头来，什么也不会发生改变，也不会有任何事因此而产生变化。
因为没有失去，更不可能会得到，因为有的时候，人所以为的付出和收获是不成正比的，而大多数人都乐于付出更少，收获更多。
可对世事与这片大地而言，这种结果少之又少，换言之，如果一个人从头到尾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又谈何来说他做到了什么，做过了什么，又谈何去说，他能将这个故事引导向他所希望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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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尔诺伯格城市的轮廓倒映在陆行舰甲板的落地窗外，从陈默的位置望去，能清晰看到切城庞大又透着宏伟和沉重的城墙。
这是一个帝国曾经辉煌过的城市所遗留下来的历史，在鲍里斯集团的手中，将这座老旧的移动城市重新搭建，整改，并一度将它创造成整个乌萨斯东南境的能源工业中心。
第三集团军曾试想过这个预案，但遭到了鲍里斯集团的强烈反对和抵触，若是任由第三集团军恢复切城曾经的工厂生产线以及将这些旧工厂重新投入使用，打造成以维持第三集团军所需的军工生产中心和产业链，那么无疑切尔诺伯格的权利将出现剧烈的波动，即使鲍里斯集团愿意妥协，将切尔诺伯格交由第三集团军管控，但那时候的切城是属于第三集团军还是属于鲍里斯集团。
当北方的战事结束，若是圣骏堡将第三集团军调往其他地方，那么切尔诺伯格将何去何从。
为切城的工业重建而付出巨大的资金和人力，又该有由谁来买单。
当然，对第三集团军而言，若是切尔诺伯格高层同意了这一预案，那么当然为了权利的分配，他们得让出一部分利益，而为了这些利益，鲍里斯集团该付出多少，到最后，没有军权和主动权的他们又能得到多少。
答案是什么也没有，第三集团军只会给他们名义上的切尔诺伯格控制权，但事实上，为了这个名义他们不仅得丢掉原本的权利，还必须服从第三集团军的安排。
当然这份提议也许能让切尔诺伯格重新焕发生机，市民能得到很多工作，收入会提高，城市经济也能相应上涨，成为一座工业与军事重镇，但对原本的市政体系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他们会失去权利，失去原本的资源，投入巨大的资金甚至陷入危险，他们当然要拒绝。
因为在这份提案中，也许某一部分切城的新贵族能因为工厂的重新投入使用而赚取许多利益，第三集团军能说服这部分人，可对于已经掌控了切城的人而言，他们并不在乎城市是否能变得更好，市民能有更多工作。
他们在乎的是在这个前提下，他们是否还能掌控手中的权利，他们是否还能拥有和过去一样的地位。
说到底，切城的高层不愿意自己的地位受到冲击，而中下层贵族，却希望借着这个机会更上一层，所以在战事还未结束之前，第三集团军对切尔诺伯格市政的态度很复杂，在尚未联系大部分贵族之前，他们对鲍里斯集团还抱有耐心和诚意，但可惜的是，第三集团军在前线败退的太快了。
以至于他们甚至没能完全掌控这座城市，以至于那些第三集团暗中联系的贵族们，还没来得及推行他们的新政前，这座城市就落入了炎国的手中。
而现在那份关于第三集团军和切城工厂新建的规划书落在了陈默的案头。
第三集团军的到来无疑冲击了切尔诺伯格的权利体系，然而切尔诺伯格却完全没有拒绝的能力和理由，一来切城的军事力量并不出众，二来这场战争所关系的到的是炎国与乌萨斯，一座过去辉煌的大型移动城市，在这场战争面前完全不具备任何主动权。
第三集团军想借由切城的工厂重组这点，联合城内的贵族冲击切城的权利的体系，或者说第三集团军利用这点和他们的军事力量以及这场战争胁迫切城的鲍里斯市政集团，以期由切城将自己打造成属于第三集团军的常驻城市。
他们看上了切城内完备的工业体系，以及能在短时间改造和重新投入使用的一座座工厂，而切尔诺伯格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个能维持他们在强盛前不被国内的其他势力剥削和抢占的有力援手，或者说是后台。
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以免自己成为权利斗争与贪婪的牺牲品。
炎国的军队没能在城内找到原本的鲍里斯一系市政人员，兴许在得知前线第三集团军败退之后，他们就已经做好了撤离的准备，第三集团军败的如此之快，以切尔诺伯格的移动速度，完全没有可能在炎国的陆行舰追上他们之前离开交战区。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们没能通知任何人，甚至规划好了移动城市的前进路线，这无疑是将切尔诺伯格当做了诱饵，以掩护权利中心的撤退，除了鲍里斯那一系人以外，他们出卖了城内其他派系的贵族，将他们留在了这座陷入敌手的城市内。
市政的离开一度让炎国军队掌控这座城市陷入了麻烦，人去楼空之前，他们焚毁了所有保存在市政大楼和指挥塔内的重要人员资料和行政信息，或许是怕被炎国人从中找出什么线索，但他们明显走的太过匆忙，不然不会留下信息库内的资料，甚至没来得及修改移动城市的行程数据。
在整个切尔诺伯格陷入惴惴不安之前，来自炎国军队高层的一道命令让切城的贵族松了一口气，因为切尔诺伯格市政集团主要人员的撤离，接管切城的炎国军队不得不从原本从事过市政工作的贵族中抽调人员。
他们好心上门亲自送去殿下的邀请函，以希望这些贵族能通情达理些，礼貌的请他们来暂时协助管理这座新城。
当然炎国的将士绝对不承认他们携带武器上门是为了威胁，而是为了保护这些重要贵族，甚至派了专门的侍卫保护他们的家人，以免留在城中的一些不识大体的激进分子威胁和伤害这些友好市民的家眷。
陈默同样看上了切尔诺伯格保存完备能在短时间重新投入使用的工厂和留存设备，这些设备大多还能使用，而切城内也有大批熟练的技术工人，他们大多是二十年前那个切尔诺伯格兴盛的年代遗留下来的人员。
二十年过去，这些失去工厂和工作的工人，但他们还没有失去生命，只需要很短的时间重新适应，他们就能快速成为切尔诺伯格工业命脉中的一员。
陈默知道，塔露拉看上了切尔诺伯格，只是因为在所有南方能让感染者有迹可循并能为他们提供最大帮助的也仅剩下这座落在权利边缘的城市，至少在第三集团军到来之前，没有任何依仗和被权利斗争压迫的切城，感染者有能力在这座城市内取得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包括那些工厂内保存下来的机器和设备，包括切城内大批的技术工人和为生活所迫的工程师，并不是每个工人都有能力在失去工作后离开切尔诺伯格另谋出路，比起陌生且未知前景的其他城市，大部分普通工人还是选择了留在他们熟悉的土地上，哪怕他们并不进入工厂，换了其他谋生的手段，可至少，他们熟悉这座城。
这些人能为感染者提供可以学习的经验，在切尔诺伯格，没有重大军事力量的落寞大型工业移动城市内，感染者有机会得到包括机器，设备，熟练工人，经验，以及为生活所迫沦落为感染者的可以合作的民间个人与团体。
比如柳德米拉，比如那些因为从事源石原矿工作而不幸染上矿石病的工人，切尔诺伯格不缺少工人，切尔诺伯格缺少的是工作，所以哪怕明知道会染上矿石病，依然有大批切城工人为了生计与家人走入工厂和矿厂，在这批人感染后，依然有大批人因为相同的理由重复他们的行为。
鲍里斯集团看不到这些，鲍里斯集团哪怕能看到这些也无力改变，切城想要繁华，想要喂饱所有人，切城首先得保证自己在繁华后不被摧毁，不被拉入乌萨斯各方权利斗争的恐怖旋涡中，沦为牺牲品。
乌萨斯有太多领地，领主和城市沦为了国内斗争的牺牲品，至今仍旧遗留在雪原上那座移动城市的残骸与废墟，并不是乌萨斯中的唯一一个案例。
切尔诺伯格该选择谁，帝国，议会，贵族还是军权，切尔诺伯格又能选择谁，鲍里斯太过软弱无力，他曾一度想将切城打造成又一座圣骏堡，可他没有能力在切城成为圣骏堡前保护这座城市和这里的市民。
一场战争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事。
至少如今掌控了切城权利中心，市政，银行，以及军事力量的陈默，完全有能力推动第三集团所留下的预案，完成第三集团军想完成但没有完成的事。
没有人可以再来反对他，也没有任何一个不识趣的贵族在这个关口上，说我拒绝，因为我得不到任何好处。
陈默不希望这么做，不希望自己强行推动切城的工业重建上，和城内的贵族体系间发生矛盾，因为他并不熟悉这座城市，对乌萨斯和切尔诺伯格人而言，他们是外来人，甚至是占领者。
陈默更希望，城内的贵族和市民愿意心甘情愿的帮他。
为此他正在计划一件事，但在进行这件事前他得先见见切城内的贵族，给他们一个选择，问问谁愿意留下，谁又希望离开。
陈默决定满足一些人的愿望，他决定拉拢一批贵族，孤立一批贵族，然后杀死一小部分，赶走一部分。
就像是曾经他在伦蒂尼姆所做的那样，不过不同的是，在他所拉拢和这群切尔诺伯格人中，他要给这些人一个希望，一个可能炎国会被打退无力占据这座城市的希望，一个他们和乌萨斯帝国所联系的美好谎言。
如果他们做不到，陈默已经想好了人选，有一个乌萨斯内卫，能向这群人保证，保证有一天，他们所做的这些事终究是为了他们自己。
恢复切尔诺伯格的市政和工厂是第一步，而第二步是联系炎国的朝廷，向他们告知切城的一切，并提交将切尔诺伯格打造成这场战事中陈默所在军团的中心据点，以缓解进入乌萨斯东南境后来自炎国漫长的补给问题。
乌萨斯不会放弃他们失去的领土，而乌萨斯第三集团虽然暂时败退，但并非没有重组攻势的可能，这份提案，炎国只需要付出很小一部分而他们可能得到一座完备的工业城市，哪怕到最后炎国失去了这座切尔诺伯格，他们也谈不上太大的损失。
哪怕朝廷没有同意，陈默也打算这么做，他甚至想好了在麟青砚向朝廷提交的奏折中会出于她的个人判断而有些对陈默不太有利的内容，至少从这点来看，监军和军主的关系并不融洽，朝廷也能安心一些。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然变成了这样一个处心积虑的人，或许是因为在这场关于炎国和乌萨斯的战争中，只有陈默很清楚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也只有他清楚，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情况下，他能做多少。
切尔诺伯格会成为属于感染者们历史上的一个新的起点吗？
塔露拉和她的整合运动此时又在何地？
我该如何让乌萨斯没有余力在失去了东南的城市后，将视线转移回国内，又该如何使感染者们以为是他们自己得到了一座本该属于他们的城市，甚至是他们拯救了这里的切城人。
而做完这些后，令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陈默望着远处那座庞大的城市，轻风吹起他束起的白发，那城市的轮廓倒映进他淡金色的眼底，在炎国陆行舰的甲板上，他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每走一步想要的是什么。
他要把这一步一步连成线，最终导向他所希望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