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城工厂的重建计划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被重启，整个下城区和工厂区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
不出意外，在当下的效率中，两周的时间便能让大部分废弃的工厂设施重新投入使用，生产加工包括基础设备，复合材料，异铁，精炼源石组，代糖在内的一系列工业附加值产品，并为军队提供所需要的前线补给。
源源不断的物资从各个被占领和收缴的乌萨斯矿场转运到此处，切尔诺伯格的工业复兴初见雏形，预期将在不久的将来，当炎国军队彻底稳固在这座城市的掌控权后，切尔诺伯格将迅速转变为一座大型工业城市。
但这只是预期计划中的最后阶段。
这是好事，至少证明那位殿下是个实诚人，没真想对他们动手，但也不见得乐观，因为他动起手来完全不讲道理。
下城区公寓楼的顶层，阿芙罗拉微微掀开窗帘一角，楼下街道的拐角，炎国部署在城市的治安巡逻队车辆正缓缓转过街角。
远处，一辆又一辆运输建筑材料的载具正向着工厂区的方向走去，而曾经整合运动用作行动的那座工厂也被囊括其中。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对他们这群整合运动的感染者而言不是个好消息。
房间内，几名留在切尔诺伯格的整合运动正在开会。
卡恩的声音让阿芙罗拉回过神，她放下窗帘，转过头。
“信使还没有回来？”
阿芙罗拉摇了摇头。
“暂时还没有联系。”
“我们在城内的行动越来越困难了。”卡恩叹了口气，环视了房间内几人一眼：“炎国人前几天在城内发布的通告，现在城内感染者的倾向都开始了转变。”
“这很正常。”阿芙罗拉没有任何意外。
“炎国人真愿意给城内的感染者工作，以正常的态度对待他们？”卡恩说，目光看向弑君者。
后者神色复杂。
“我不相信这群炎国人。”柳德米拉说，但话语显得有些无力。
“至少我们这几天看到的情况确实如此，这也是城内感染者们态度发生变化的最主要原因，比起乌萨斯，炎国人对感染者的处理方式要好上了太多。”阿芙罗拉声音低沉。“但对我们而言，这是个很糟糕的消息，这意味着切城内的感染者有了新的出路后不愿意再和我们产生联系，我们给不了炎国人能给他们的东西。”
“……”
几人一时间沉默下来。
“还记得我们原本来这座城市的目的吗？”卡恩出声打破了沉默，几人的目光同时望向他。
他说：“切尔诺伯格位置偏僻，曾经是一座大型工业城市，但因为某些原因被排挤到了乌萨斯东南边境，许多工厂也因此废弃，这里有很多感染者，同样有我们所需要的工业设备，切尔诺伯格人不在乎这些，但对我们而言，这座城市储备的技术和设备却能给我们提供很大的帮助。”
“领袖一开始的目的也不是占据这座城市，而是通过这座城市拿到我们所急缺的技术，设备，甚至是掌握这些的感染者工人，由此建立起感染者自给自足的途经。”
“但现在来看，我们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撤离这里？”阿芙罗拉看着卡恩问。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会议中众人却同时沉默了。
“领袖没有下达撤退的命令。”阿芙罗拉说。
“我知道，但事实就在眼前，如果我们想撤退，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卡恩说：“当下的切尔诺伯格，我们留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还不如尽早离开这里和领袖他们汇合，重做打算。”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半年多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的，是吗？”
阿芙罗拉盯着卡恩的眼睛，他们对视着，后者垂下眼睑。
“我不想这么说，阿芙，这半年来我们为这座城市付出了很多，甚至失去了一些同胞和队友。”卡恩垂下的视线看着自己的手掌。
阿芙罗拉抿了抿嘴唇。
她没有回答。
“这场战争改变了很多事情，无论是在乌萨斯军队眼里，还是炎国人眼里，我们力量太过渺小了，所以我们能做和所做的一切都很有限，他们轻而易举就能将我们小心翼翼所积累的努力摧毁的一干二净。”卡恩说：“有一点你说的没错，炎国人能给的，我们给不了，所以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了多少意义。”
“我没想到炎国人能这么快占领这座城市，如果切尔诺伯格能在炎国军队到来之前离开这里，我们就还有机会，可现在……”
“不用说了。”阿芙罗拉摇了摇头。
她看向其他几人。
“你们的意思呢？”
弑君者张了张口，又沉默下来。
浮士德声音平静。
“我没有意见。”
“那就再等等，等工厂投入使用后，炎国军队是否会信守承诺。”阿芙罗拉说，“我想就算塔露拉在这里，应该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等等，你们要放弃这座城市里的人！”弑君者忽然站起身问。
阿芙罗拉转过头看向她。
“不是我们放弃了他们，柳德米拉，是他们放弃了我们，以前的我是他们，我想如果有一条活路，我同样不会轻易离开。”
她平静的回答，视线落在窗外远处的工厂区，今天是个异常明媚的天气，甚至能清晰看到城市中心高大的核心指挥塔。
可阿芙罗拉的心情却染上了一层阴霾。
卡恩说的没错，在现在的切尔诺伯格他们这群弱小的感染者什么也做不了。
不是他们放弃了城内的感染者。
而是城内的感染者放弃了他们，他们的不信任，炎国的通告，以及为了活着这个最简单的目的。
起码炎国人给了城内的感染者一个期望，而选择加入整合运动，等待他们的却是迷茫，雪原上疲于奔命的生活是很容易消磨人意志的，如果不是为了活下去，谁又能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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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呢，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么想，起码我没你那么“大方”，如果你又想讲你的那些道理，你得先说服我才行。”
“你都听到了？”
霜星离开后，塔露拉走过来的陈。
“听到了一些，我对乌萨斯语还没那么熟练。”
陈在塔露拉身旁坐下，她解开腰间的剑鞘，压在手边，和塔露拉一起盯着眼前明灭的篝火，温暖的火光照亮了阔别十多年的一队姐妹。
她们都安静着。
好几秒后，陈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她好像很气愤，你们都谈了什么？”陈没转过头，她语气略带好奇。
“前几天的事。”塔露拉回答。
“那些难民？”陈不确定。
“嗯，我们留了一些食物给他们。”
“她为这事生气？”陈问，又说：“我大概能猜到她生气的原因了。”
“你怎么想？”
“没什么想法，如果是以前我大概会做出和你一样的事。”陈说。
塔露拉诧异的转过头看了陈一眼。
“为什么说是以前。”
“因为以前的我忽略了很多东西，我的一个同事说我总是容易沉浸进自己的事里，而忽略了周围其他人的想法。”陈轻声说，扣着赤霄的剑鞘：“我想她说的没错，因为我看不清自己，在我眼里的我和在她们眼里的我是不同的，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但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略显自大想法，让我忽略了她们的感受。”
“离开龙门后，有一段时间我想起了许多在龙门发生的事，当回过神想起这些的时候，我才醒悟过来，过去的自己的确做了很多蠢事。”
“难得听到你这么说自己。”
“我还不至于为了那点自尊死撑。”
塔露拉笑了笑，笑容映照着火光，很快黯淡下去。
“也许你是对的，晖洁。”她说：“也许我也和你一样，在为了自己心里的道路前进的时候，下意识让别人去认同我所坚持的事，而忽略了她们的想法。”
“别说的我们好像很像一样。”陈别了别嘴。
“我们确实不像，你变得比以前好强了很多，我还记得小时候在学校里……”
“喂，打住，你不会想说自己小时候挨揍的事吧。”陈有些不满。
“那时候你躲在我身后。”塔露拉说。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护着碧翠克丝，你被打的很惨。”
“但不是被你打的。”
“现在的我两下就能制服你。”陈挑了挑眉，扣着赤霄的手却缓缓松开。
“你的确变得很好强了，晖洁。”塔露拉忽然说，陈愣了愣。
她沉默了一小会后，忽然轻声开口：“我很抱歉，姐姐。”
塔露拉没有回答，只是盯着篝火。
“你不用和我道歉。”她轻轻摇了摇头：“魏彦吾把你教的很好，当初你选择留下来是对的，后来我一直不敢想，如果你和我一起走会发生什么，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我不用你来保护。”
塔露拉张了张口，她想说什么，却又顿了顿。
话语落在嘴边。
“嗯，现在的你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你长大了，晖洁，虽然变得让我觉得有点陌生，但现在的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
“别说好像长辈对晚辈一样，你也没比我大多少。”
陈很不满，虽然连她自己都不清她到底是不满还是别扭。
塔露拉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和陈晖洁并肩坐着，头顶的夜空中看不见星光，在这片山谷驻地中没有乌萨斯西北冻原那么寒冷和困顿。
她们的生活比起以前要好上了许多，乌萨斯和炎国的战争也让乌萨斯帝国没有闲心再来关注她们的行动。
但更沉重的事却在眼前发生。
战争里的受害者不分感染者还是普通，它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可到底人不该对发生在眼前的惨事选择视而不见，若是如此，和那些被痛斥的恶棍又有什么区别。
有人开始提议回到雪原，继续留在乌萨斯东南这片土地上，感染者们不可避免的会因为携带的武器而被卷入这场战争里。
他们不该再冒险跻身这场不属于自己的战火里，但也有一部分年轻的战士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塔露拉属于后者，但一个合格的领袖应当在任何时刻保持客观与冷静，好在现如今这种矛盾演化的并不激烈。
不可避免的，因为东南区域局势动荡的缘故，产生了许多往西逃亡的难民队伍，而炎国和乌萨斯相遇的军队发生的战斗又在每个可能的地点展开。
属于整合运动的战士当然会碰上这些两国的零散小队，冲突总是不可避免的会发生，因为感染者所携带的武器，往往会被认为是对方的游击队。
感染者们在这场战争中所处的位置太过尴尬。
大抵唯一的好消息就在于战争所带来的影响让他们的队伍比以前要壮大了些许，虽然一部分感染者聚集地因此而迁往了更北方甚至是雪原，但对他们这些从雪原来的感染者而言并不是坏事。
可队伍的壮大也意味着他们需要更多的补给和物资，而当下物资补给却变得更加困难，暴露的风险也更大。
哪怕因为炎国占领了切尔诺伯格导致对那座城市的行动计划再难取得进展，可战争也让他们这些感染者趁着两国军队交战的间隙从别的移动城市拿到了很多能用上的技术和材料。
有好有坏。
留下来还是离开，因此变得愈发难以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