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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小说网 > 龙门回忆录 > 第一百章 龙门媳妇大炎郎
         山谷的气温比外界要低的多,十一月分的乌萨斯温度已经很低了,哪怕是在相对温暖的南方,虽然还是比不上积雪不化的西北冻原,但夜间骤降的温差还是不断消磨着人的体温。
         帐篷本就不多,加上后来的感染者也就变得更少了一些,食物也在剧烈消耗,周边情况的恶化让这种困境正在逐渐加剧。
         昨晚上下了雪,天明前又变成了小雨,清晨的温度也就更低,潮湿的木柴很难在湿润的空气中被点燃,即使燃了,火苗也小的出奇。
         塔露拉掀开帐篷进来的时候,火苗已经比刚点燃大了许多,虽然帐篷内还是不够暖和,冷风顺着她的动作灌进帐篷,扑面而来让阿丽娜感受到刺骨寒意,火苗在风里不断摇曳,又随着帐篷合上而平息。
         她一坐下就能感觉到身上带着的寒气传来。
         “开完会了?”
         阿丽娜问,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塔露拉从外面进来的身影,又在自己身旁坐下,塔露拉伸出手,拨动了一下燃烧的柴,然后放松下来。
         “嗯。”
         篝火上架着行军壶,雪融化成了水,还没能沸腾,稀疏的麦粥上飘着绿色松针又夹着些许碾碎的树皮,味道总之不必加了锯末的黑面包要好多少。
         “还没好。”似乎是注意到德拉克的目光,阿丽娜轻声说。
         “我不饿。”塔露拉说,只是在阿丽娜身旁坐下,又安静下来,盯着篝火发呆,不时轻轻咳嗽两声,将手夹在腿前,那柄长长的十字剑带着剑鞘就斜斜靠在两人的另一边。
         阿丽娜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她本想躲开,却还是没动,只能任由白发的鹿手掌拨开额前银发,触感有些冰凉。
         “好烫,你生病了。”
         “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我没那么容易生病。”
         她说,又咳嗽起来,神色比之前愈发憔悴疲惫了许多,像是怕阿丽娜继续问下去,塔露拉勉强露出笑容。
         “还是其他人,尤其是普通的感染者,他们没接受过训练,又刚从追击中逃走,好不容易安稳了些,在野外生病很危险。”
         “我们没那么多药,要是这时候生病,以他们的身体没法熬下来。”
         阿丽娜只是看着她,她没说话,于是德拉克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只是盯着篝火和夹在上面麦粥,抿着唇,不在言语。
         “塔露拉……”
         “我很好。”
         “塔露拉。”
         “嗯。”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是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塔露拉仿佛没听明白阿丽娜想说什么:“从罗斯托夫救出来的人原本我预计的还要少,但对现在的我们而言,也很多了,再继续留在这里,哪怕炎国军队和乌萨斯没找上来,我们也挨不过这个冬天。”
         阿丽娜终究是放弃了。
         她收回手,坐在塔露拉身旁。
         “食物省着点还能撑很长一段时间,不要冒险了。”
         “我不敢冒险,只是游击队和盾卫们还没有消息。”塔露拉顿了下:“霜星和晖洁去找游击队留下的信号了,我希望他们摆脱了追击,等和他们汇合我们就离开,我还是有些担心晖洁,她对这里不熟。”
         “有霜星在呢。”阿丽娜说。
         “也是。”她轻轻点头,话语却没多少说服力。
         “还说你没事。”
         “我的思维很清晰。”
         “乱说。”
         “……”
         塔露拉没说话了,好几秒了她才缓缓开口。
         “好吧,是有点累。”她斜斜的偏过身子,轻轻靠在阿丽娜身旁:“我闭上眼休息一会,食物好了就叫我,有些饿了。”
         “嗯,好好睡一会吧,我会叫你的。”
         于是她就这么闭上眼睛。
         帐篷内还是很冷,阿丽娜微微偏过身,她轻轻将塔露拉放在腿前的手放进衣服下,她的手带着些冰凉。
         额前的发丝散乱着,再没了之前的自信和飞扬,现在的塔露拉只让阿丽娜觉得疲倦。
         她又轻轻拨动了一下燃烧的火,希望它能更亮些,更温暖些。
         ——————
         雪怪们喜欢一种生长在野外的山莓,一般是在气温低的山林里,长在荒草间的带刺藤蔓上,熟透的山莓是黑紫色的,很小一颗,大的能有拇指粗,小的却还没小拇大,上面有米粒状的果肉,长成了红色的就很甜,还没熟的是黄色,小而硬,尝起来很是酸涩。
         陈默轻轻放下手。
         他没雪怪那种技巧,所以找不到好的山莓丛,倒是以前雪怪和他稍微分享够,可后来他却一直忙着其他事。
         那片被毁掉的山莓丛没多大,藏在树枝间的荒草里,又因为昨夜的变故,被毁的零落憔悴,若是没能伤到根茎,也许明年还能继续结果。
         感染者的营地就藏在山莓丛后的低谷林里,他们撤退的很是匆忙,以至于帐篷和篝火都没来得及熄灭,也或许是太过疲惫,没料到炎国军队的追击会来得如此之快。
         总而言之,他们被斥候当成了一队乌萨斯士兵,而发起攻击时明白这是一群乌萨斯感染者时,双方已经不可避免爆发了战斗。
         战斗很是激烈,这群人中藏着一个厉害的术师,她的火焰不仅焚毁了这片驻地周围的山林,同时也给这支撞上他们的分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索性她的主要目的是掩护营地中的其他人撤离,所以大部分法术都只是起到掩护作用。
         又或者她当时的身体状况并不好,所以没法撑太长时间。
         陈默来时,这里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山林,不见了感染者的踪迹,斥候们还在追踪他们的下落,昨夜的变故证实这群感染者和曾经出现在战场时袭击过运输车队的是同一批,他们同时还出现在罗斯托夫的战场边缘。
         仅仅是这些线索表明,即使这群感染者不是敌人,却也算不得朋友,而不是朋友的乌萨斯人,在这片土地上就只剩下了敌人。
         陈默挥退了身旁的卫兵,他已经从指挥昨夜战斗的军候口中知道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很不幸的是这群感染者的运气似乎不是太好,他们撞在了这支炎国前锋小队的侦察路线之上,为了保证后续部队的安全,他们成了需要被排除的不稳定因素。
         军队不会在这群感染者身上费多少功夫,也许对他们而言这是最好的结果,然而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一群一无所有的感染者又该如何寻求在这片冬季的荒野上活下去。
         陈晖洁和霜星回来的要比预计中早一些。
         结果并不顺利,他们的确找到了游击队和盾卫留下的记号,然而她们却没能遇上游击队,往好的一方面想,游击队逃过了追击并且确认了安全,往坏的方面想,要和游击队汇合又因此变得更加困难。
         好在他们已经有了游击队前进的方向,比起预料中最坏的结果,现在已经好上了太多。
         回到营地时,那里已经什么也不再剩下了,他们发现了炎国人的士兵在营地周边活动处理昨夜的尸体,她和霜星都没有贸然出来,她们没能找到感染者俘虏。
         这兴许是好事,然而最坏的结果是炎国人没有留下任何俘虏。
         陈晖洁比霜星认为的还要冲动的多,许是她本就是这样一个人,许是看见那个身影出现的时候,她握紧剑的手就再难以抑制心头涌起的愤怒。
         霜星没能拉出她。
         “这是你做的?!”
         她不免会这么想,否则这一切如何会来得这么巧。
         如果说眼神能杀死一个人的话,兴许现在在陈晖洁眼中的人早已死了无数遍。
         但陈默却是平静着的,平静中不远处感染者营地所在的那片焦土却仿佛在告诉面前的两人他做了什么。
         赤霄的红色剑气擦过耳畔飞过,一株粗大的冷杉被拦腰截断,倒塌的轰然响声震落了树枝叶头的晨露雾水。
         她显然是愤怒的,不然何以拔出了那柄凝聚煞气斩龙的剑。
         但她的手却在轻微颤抖,许是出离了愤怒,许是因为她没自己想的那么坚定果决。
         “把剑拿稳。”
         陈听到那道声音,目光落在自己拿剑的手上,还是那么淡漠,像是提醒,仿佛任何事都不能让他无动于衷。
         “回答我!”
         又一道红色剑气划过面前的地面,凌厉的剑光破开了空气,陈默却只是抬起手指,那剑气在触及指尖的刹那崩碎,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难以置信。
         “魏彦吾的本事,你学了几分?”她听到陈默这么问。
         他伸出手,地面的泥土里渗透出黑色粉末凝结在他手心,逐渐变成一柄长剑的模样,被握在手里。
         陈默偶尔会想,兴许遇上陈晖洁这件事不管是对陈还是对自己而言,都算不得是一种幸运,可某种程度上而言,这种算不得是幸运的事却偏偏让人没法轻易放下。
         他偶尔会想,如果就和她这么生活在龙门里,也许那种生活并不会让人觉得枯燥和乏味,因为陈是个多变的人,因为她固执里的偏执和倔强最终也会因为世事的发展而引导向她走向一条相同的路。
         陈默偶尔想起来,她小时候那么孤僻别扭的一个人,长大了居然变得这么要强和偏执,也许人小时候和长大了是相反的两种性格,越是偏执的反差也就越大,她压抑了那么多年,到最后终于能做点自己真正想去做的事。
         陈默知道晖洁的愤怒。
         他知道为什么陈晖洁会变成眼前这副模样,知道她的偏执和冲动从何而来,知道她并不是一个这样的人,只是往常在遇到自己以后,就会变成这幅模样。
         因为世上总有那么一两个重要的人,重要到害怕失去后会变得茫然无措的人。
         剑光在这片土地上绽放,切割又支离破碎,映着陈晖洁脸上的冷意和眸底深处的怒火。
         她向来不怎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叫人恋恋不舍,五味杂陈。
         阿丽娜身上沾满了泥泞,埃拉菲亚刨出了被埋在雪地里的德拉克,她的手上满是青紫色的冻伤,艰难的杵着塔露拉那柄剑走在荒芜的土地上,队伍又分散了,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越来越冷了,又在下雪。
         游击队还没有消息,塔露拉却昏迷不醒着,她偶尔清醒会说些什么,干裂的嘴唇声音微弱的宛如呢喃。
         “阿……丽娜?”
         “我在。”
         “你……怎么……回来了。”
         “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下来,塔露拉,我们还要一起去经历好多好多事。”
         “……傻……瓜”
         她让阿丽娜把她放下,她说这样他们两人谁都逃不了。
         她还说埃拉菲亚是个傻瓜,说她不该跑回来。
         说到最后她安静下来,像是睡着了一样,可阿丽娜却能感觉到背上的德拉克体温正在逐渐降低。
         “塔露拉……塔露拉,不要睡,不能睡。”
         塔露拉听到了阿丽娜慌张的哭声,或许是错觉,她觉得自己耳畔的声音在逐渐模糊,叫人听不真切,她想睁开眼,身体却沉重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我没睡。”
         “你哭了吗?”
         “没有。”
         “……”
         “阿……丽娜。”
         “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好好活下去,阿丽娜。”
         “你不会死的,你还没有……”
         “没有谁能……一直陪谁……走下去,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我也……不能。”
         阿丽娜不断呼唤着塔露拉的名字。
         她让她不要睡。
         德拉克答应了,可只是一会她又说,她就闭上眼休息一会,她不会睡。
         从她垂在阿丽娜肩上指尖滴落的血迹早已在寒冷的荒野上干涸,德拉克没再说话了,可她的气息却在一点点衰弱。
         德拉克再也听不见一点声音。
         她闭上眼,眼前的世界却又逐渐清晰起来,她看到那间小小的孤儿院,在阴郁又狭窄的天空下面,他们并肩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望着孤儿院的大铁门,门外的枫叶是绿色的,还没到秋天,远处的龙门城区模糊而又遥远。
         “小塔……”
         她听见有谁在问她,她听着,再也想不起来。
         龙门的高楼大厦,它的灯火灿烂,那些映照在眼底和记忆中的璀璨烟火,它的一年四季,春夏秋冬。
         时间过得好快。
         快的让人捉摸不及。
         事到如今,一切都没法再回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