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暗索小姐第一天正式上班。
早上七点起,暗索小姐就来到甜点店里,名为苏离的龙门警司掐着表站在门口等着暗索到来,暗索小姐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过得这么悲催。
自她遇到陈默起就没什么好事儿。
她一向起的比较迟,等她睁开眼看着该死的闹钟时,时间已经快要走到了七点,暗索小姐早饭都没来得及吃,超常的发挥了她的看家本领。
她是个优秀的飞贼,飞贼这行里的佼佼者,有道德有情操有理想的新时代三好飞贼,认真贯彻落实龙门一例法律条令的勤奋好劳模。
一天工作八小时以上,从不摸鱼,从不失手,无论刮风下雨每天定时上街行窃,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唾手可得的钱包,也只有她这样优秀的飞贼才能堪堪赶在七点开头凭着双腿和精湛的技术跑到第五商业大道。
对下城区熟门熟路了如指掌的暗索从不会担心遇到什么堵车的风险,她买不起车,暗索小姐这辈子就没指望过自己能拥有叫汽车的高档交通工具,偶尔坐坐公车顶的敞篷VIP座位,她就觉得自己赚了。
只要不让自己掏腰包都是赚,每天都能赚他一大笔。
面目凶恶,至少在暗索眼里面目凶恶的苏警官冰冷的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
“看来我昨天的提醒很有用,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你给我的影响很不好,差一分钟你就迟到了。”
狐狸说着话,将一个合格的资产阶级上位者是如何剥削手底下勤奋肯干好员工的角色扮演的淋漓尽致。
“所以我没迟到。”暗索小姐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但这不妨碍她的本质:“那个……工钱?”
“迟到了别想有工钱。”
“我没迟到!”暗索小姐举起手据理力争,唯独这一点,她不会和任何人妥协。
“我也没说要扣你工钱。”
“老板大气。”
“你适应身份转变的速度很快嘛,不错,是个苗子。”苏离微微称赞道,“但明天,小兔子,没有那个老板会希望自己的员工每天都掐着点来上班。”
苏离意有所指的看着暗索:“一天之计在于晨,有所出才能有所得,你滴,明白?”
老板果然是老板,暗索心想,读过书的文化人说起话来就是和自己不一样,文绉绉的,忒酸。
此时天光正亮,沉睡了一个夜晚的城市正在缓缓苏醒。
暗索立正,精神抖擞的抬起手敬了一个礼。
“小的明白。”
精神抖擞这个词语明显很不适合暗索,她还是喜欢油腔滑调,没过几秒就恢复了本性,拍着自己的胸脯。
“是意外,老板,我闹钟坏了,我今儿下班就去换个新的,以后保证会早早的就来上班。”
狐狸盯着暗索信誓旦旦拍自己胸口的动作,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睑,她看到了自己的脚,眼角抽搐了一下。
狐狸以前是不在意的,但奈何有个王八蛋似乎喜欢大的,看看吧,陈小姐就挺符合,自己又一次输在了起跑线。
“借口谁都会找,关键是要看怎么做。”狐狸的声音冷了一点。“我今天不会在店里,以后也很少会来,但小兔子,我会看着你的。”
“是。”暗索认真点头:“小的今后一定改过自新,认真服从老板的指示,贯彻老板的意志,做个勤劳守法的好员工,好市民,好榜样。”
“这些话你是第几次说了?”狐狸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暗索两眼。
暗索哽了哽,差点没噎住,她猛地想起了面前这一位的身份。
龙门警司,艹,这绝对的敌对阶级啊!
“不要紧,这些都是小事嘛,你还记得我的身份,嗯,这点很好。”狐狸欣慰的笑着摸了摸暗索那颗兔头,笑容里没有一丝温暖,只有暗索的惊恐,而接下来她的话更是让暗索后背发凉。
“剩了我一笔收拾手尾的小小麻烦。”
暗索笑着,不敢接话。
狐狸放在她头顶的手凉飕飕的,让她觉得自己这颗兔头已经快要离自己远去了。
她心里开始骂娘。
你妈的,老娘也想忘啊,老娘怎么敢忘,你昨天凶神恶煞的阴沉着脸威胁老娘要是老娘敢跑就把老娘灌水泥柱里沉进龙门港口。
笑眯眯的问老娘喜欢龙门那个港口,连个墓地的钱都舍不得掏。
你也是龙门警司,你这种辣鸡也配当龙门警司!比起眼前这个面容和善的苏警司,暗索更乐于见到那位追了自己八条街的陈长官。
但一想到陈……
你他娘是龙门高级警司啊,你犯的来对付我这种天边的小爬虫么?
暗索心里不住摇头。
我看你们这近卫局,吃枣药丸。
“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狐狸问。
暗索微微抬头,她看到了狐狸嘴角的笑容,她谨慎的回答:“……我和楚叶比较熟,您想让我做内应?”
“不光是这点,我和他就算需要内应,你也起不到太大的用处。”狐狸摇了摇头,手揉捏着暗索的头顶,轻轻捏了捏长长的紫色兔耳:“你很贪财呢,小兔子。”
暗索的身体猛地僵住了,一股不安正在她的心底酝酿,又渐渐化为无名的怒火,她尽力压抑着,机械性的说:
“老……老板,我不太听得懂您的意思呢,我是比较喜欢钱啦,……没人会不喜欢钱吧。”
“有啊。”狐狸收回手。“我面前就有一个。”
这句话和狐狸刚刚说的正好相反,但暗索却奇妙的听懂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狐狸收回手:“你也许不了解我,小兔子,我是个很谨慎小心的人,但凡出现在他身边的人我都会一一调查清楚,排除隐患。”
“老……老板。”暗索的声音有些颤抖。
暗索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有这种底气和勇气,在面对龙门警司时,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冒出动手做掉她的想法。
尽管,被干掉的一定会是自己。
“安心,小兔子,你是个幸运蠢蛋,所以不必紧张,他们现在没有让我动手的价值。”
现在么……
暗索咀嚼着狐狸的话语。
她是个飞贼,自幼在下城区的摸爬滚打让她更容易明白这种话语里潜藏的隐晦威胁。
“跟我进来吧。”狐狸转过身,身后毛茸茸的金色大尾巴摇了摇,推开甜品店的门:“时间有限,我给你讲讲你需要干些什么。”
暗索轻轻嘘了口气,她不想去想那么远的事情。
她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动手,不然现在被干趴在地上的一定是自己。但如果,如果狐狸真的想要做什么,暗索知道自己不会让她如愿,即使拼上这条命。
反正自己也活不了多久。
活一天,赚一天。
她羡慕的看着狐狸背后的尾巴,伸出手指恶狠狠的做了一个抓的动作。
“愣着干什么!”
狐狸回过头。
暗索急忙收回手,背在身后,在狐狸看过来后微微躬着腰露出讨好献媚的笑容。
“唉,我来了老板。”
暗索最后回过头看了一眼龙门的天际,天光正亮的清晨,城市如沉睡的巨人渐渐复苏,不久后喧闹和繁华就将再次降临。
现在他们正在做什么呢?长高了没有?有没有想起自己?想起曾经自己也在那个家里住过?
生活会好一点了吧?应该不会再有人被赶出家门了?
这样就好……
暗索心里涌起一丝遗憾。
遗憾自己没能去乌萨斯,遗憾美好的未来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知道的,即使有机会离开自己也不会走。
龙门始终是她的家,不管它曾对自己做过什么,不管自己的命运如何坎坷,它始终都是自己的家。
暗索留在了这家甜品店,她做梦也想不到昨天自己死皮赖脸要拉着楚叶来的甜品店。
现在好了,自己哪儿也不用去了。
暗索趴在柜台后面,围着小小的围裙,胸前别着狐狸让她带上的员工牌,狐狸告诉她,给她定制的工作服要晚一些才到。
新衣服,就算是工作服暗索也有点小小期待。
排除苏警司是个道貌岸然的辣鸡和喜欢威胁人的心机屑外,在做老板这一点上,她真是称职的没话说。
不仅允许自己随便吃这里的东西,给了饭钱,还大方的让自己住在这里,店里的空调吹着就是舒服,她自己住的那个兔子窝里可没钱来享受这种待遇。
只是,暗索想了一个上午,也没想通作为警司的狐狸为什么还要开一家没时间来打理的甜品店,暗索也不敢问,店里的商品大部分是从其他店铺订购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出自狐狸的手,她家里有做甜品的厨具,偶尔她打发时间做出来的东西会带到店里。
这种营业方式,到现在还没倒闭真是幸亏她财大气粗,暗索不无恶意的想,她一定收了很多贿赂要不就是贪污了一大笔公款,暗索等着她被抓起来的那天,自己就能重获自由了。
小兔子的想法很美好,但可惜的是,狐狸和狼一样,都是天生的犬科,也大抵是天敌。
门上挂着铜铃响起的那刻,暗索习惯性的露出了商业化的笑容。
“欢迎光……你妈的!狗贼!”
店内好几个顾客的目光顺着望过来,暗索的笑容僵滞在脸上,门重新关上,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狗贼和她右手牵着的银发小女孩。
大大的红色眼睛奇怪的望向自己,好像在说:奇怪的大姐姐。
不是好像,她已经说了。
“这位大姐姐好奇怪啊……”她右手的食指好奇的放在自己侧脸。
“因为她是个飞贼啊,飞贼总会有许多烂癖好的,他们都不是正常人。”
“什么是飞贼?”
“妈咪抓的那些就是飞贼,简单点说,坏蛋。”
“我知道坏蛋。”小姑娘点头:“那这个大姐姐是坏蛋吗?”
“你问问她就知道了。”
暗索看到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歪了歪头,看向自己,天真又好奇的张开口。
“姐姐,你是坏蛋吗?”
哪有人会承认自己是坏蛋的啊!!!
啊,不对,你妈的,老娘这么可爱,怎么会是坏蛋!!
暗索僵硬的笑容缓缓褪去,她没能回答小姑娘的问题,那天真纯洁的漂亮眸子让她羞愧。
暗索灰色的瞳子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仇视凝视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咬紧了贝齿,屈辱的偏过头。
“嘁!”
陈默转过头和小默对视了一眼,小默眨了眨眼,眼里带着点窃笑。
陈默知道,她是故意的。
“够了啊,再这样下去她要生气的。”
“妈咪真的抓过她吗?”小默小声问。想起来的路上,陈默对她说的那些话,陈默说带她去见一只陈抓过的很有趣的兔子。
“追了整整八条街。”陈默小声回答。
“那可真惨。”小默有些可怜:“她是你的朋友吗?”
“能算的上朋友吧。”
“那她也是小默的朋友了。”在朋友这两个字上,小默加重了语气。
“朋友。”小默强调道。
陈默分不清她话里是因为待在家里太久想要交一个朋友,还是其他的原因。
小默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小小的腿悬在卡座下,微微晃着,桌上摆着暗索准备的莱塔尼亚风巧克力柠檬芝士。
她手里拿着银叉,在回过头的时候,陈默招了招手,指指她的嘴角,她挡着嘴,吐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嘴角的奶油。
“女儿?……你的?”
你他妈逗我呢?
暗索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望了望坐在不远处窗边卡座上的银发小女孩,视线在那头窗外光下亮眼的银发上停留了几秒,又回过来盯着陈默黑色的短发。
“我女儿,可爱吧。”陈默的脸上不无得意,像是在炫耀一件宝贝。
“骗鬼呢吧,头发都不一样,你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女儿?!”
“我又没说是我生的,你傻了吧。”
“你和那个陈警司?”暗索不确定。
陈默点点头。
暗索瞪大了眼睛,她轻轻咽了口唾沫。
唉唉唉唉唉!!???
卧槽,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她难以置信的伸手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
别说,还挺疼。
不是做梦啊。
“……这才一天吧!这么快?没道理啊。”暗索呆呆的自言自语,就差头顶上冒出几个问号了,以她那单薄贫瘠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这么复杂的问题。
于是,她换了一个她能理解的角度,复杂而又鄙夷,仿佛重新认识了陈默。
“喂,从实招来,你……不会是从那里拐来的吧。”暗索鄙夷着,随后恍然大悟般警惕的后退了一小步:“哦,我想起来了,我就说嘛,怪不得你以前看我的眼光怪怪的。我告诉你,你别想打我的注意啊,我年龄大了,不和你口味的。”
“你在脑补些什么鬼东西!”陈默抬手敲了敲暗索的头。“用屁股想都知道不可能一天就有孩子吧。”
暗索疼的抱住脑袋,她想动手,但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打不赢眼前这个家伙,动手只是自取其辱,她还清楚的记得上次动手的结果是自己把自己卖给了苏警司,前车之鉴,后车之失。
好,这个仇,老娘我记下了。
暗索捏紧了手指。
“那她……?”暗索偏头看了眼坐在桌前的小女孩,不得不承认,是挺可爱的,说起来,陈长官也是一个美人,只是要不是冷冰冰的就好了。
“我女儿。”陈默强调。
“我知道是你女儿,你说过了,不用强调了好吧。”暗索有气无力。
“我女儿。”陈默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和人说,说几遍都不嫌烦。”
你不烦我烦啊,暗索又想打人了。
“你臭屁个什么劲儿!”
“……叫小默。”
“小默?”
“陈小默。”
“陈小默?”
一问一答的方式看起来有些好笑,不是好笑,暗索已经笑出来了,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笑的弯腰抱着肚子,手掌不停的拍着桌面。
“你也有今天?哈哈哈,我没记错的话,你姓楚吧,楚叶,你女儿原来不和你姓吗?”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好笑,但奈何暗索就是觉得爽,楚叶不爽了,她就舒服了。
所以她要夸张的,放肆的用这种方式来嘲讽他。
“很好笑吗?”陈默问。
“当然好笑,笑死老娘了。”
“我没告诉过你?”
“告诉我什么?”暗索不解的追问,她擦了擦眼角差点笑出来的泪花。
“我啊……”陈默缓缓说:“以前姓陈,陈默。”
暗索的笑容顿住了。
几秒后,她才像是如梦初醒,目光直直的落在陈默的脸上,他脸上带着由衷的喜悦,暗索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到过类似的笑容。
他很少会笑,也会少会露出这么明显的笑容,是真正的,在为此感到喜悦。
幸福?
暗索不太了解,她就没经历过啥算得上幸福的事情,可她还是看到过,街上那些一起牵着走回家的父亲和孩子,情侣,年老花白的老人,相依相守,这大概称得上幸福。
“真是你的女儿啊?”暗索意味不明的向陈默确认。
“是啊。”陈默说:“好几年前了吧,在维多利亚的事情。”
“我还以为你一直都住在龙门。”
陈默没有和自己讲起过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从六年前第一次认识他以来,直到后来两年前再遇见,他就一直在龙门。
“好好的干嘛要换一个名字?”
“怕被杀咯。”陈默说,伸手遮住嘴边,小声的仿佛在说一个秘密。“我有很多敌人的。”
暗索看到了他灰暗无光的右眼。
“那我岂不是很危险?!我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你也可以出卖我的,我不怪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嘛。”陈默轻松的说。“说不定还能得到一大笔钱,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个屁,你能理解那只凶神恶煞的阴险狐狸能理解?
暗索苦啊。有苦说不出,偏偏这家伙还一副理解自己的模样。
我他妈敢出卖你?
我怕我前脚刚出卖你,后脚出门就被人套进麻袋。
“不可能!我不是那种人!”暗索激动的猛拍桌子,昂首挺胸:“我暗索是个正直的,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的人,我有的是骨气,绝不会出卖任何人!”
“哦?”陈默有点意外。
站起身的暗索瞟了他一眼,挺直了脊背。
你他娘遇到那只狐狸的时候,可别说老娘坏话,扣老娘工钱。
“你也别怕,冷静……先坐下来。”陈默语重心长:“龙门近卫局会保护每一个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这种鬼话你也信!”
“我信啊。”陈默点点头,正色道:“他们是正义的伙伴嘛,暗索,正义可能会缺席,但永远不会迟到。”
迟到的正义算不上正义,缺席就可以当做从没见过,至少,有了一个借口。
暗索坐了下来,无所谓撑着下巴趴在柜台后,对陈默的话不屑一顾。
“嘁,我又算不上龙门公民,近卫局可不会保护到我头上,他们不来找我麻烦我就谢天谢地,感念他八辈祖宗在天有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