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在冷铁卷刃前,能窥见天光——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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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没有离开龙门,狐狸给了他选择的机会,陈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他还是没有离开。
他不愤怒狐狸将自己还活着的信息转手出卖给魏彦吾,他也不怨恨狐狸说一套做一套的行径,他知道,狐狸不会害他,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害他的时候,狐狸不会。
狐狸劝过陈默好多次,劝过陈默这个蠢货好多次,她用自己方法逼陈默回头,可惜的是,每一次都无功而返,每一次失败后,狐狸都会去做相同的傻事。
她丢掉了自己大好的青云路,丢掉了自己的未来,也丢掉了自己的退路,留守在龙门做一个遭人冷眼,人嫌狗憎的苏警司。
但陈默知道,自己欠她的,陈默也知道,狐狸大概是喜欢自己的,或许不仅仅是喜欢,他和狐狸之间的感情太过复杂,不是单单爱情就能概括。
小时候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许下了相似的愿望,狐狸的愿望总会和自己有关,那个时候,陈默就是她的一切,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世界,和她的未来。
可一眨眼,陈默走了,狐狸又变成了那个安置营里没人爱,没人管的狐狸崽。
没人在乎她的死活,也没人在乎她受的委屈,因为她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没有人会在她受伤难过的时候拍着她的头将一颗剥好的糖果塞进她嘴里,她舍不得吐。
她长大了,她一个人长大。
她看不惯陈默回到龙门后畏首畏尾的样子,她看不惯陈默对陈大小姐的关爱,她看不惯陈大小姐仿佛天底下就只有她最受委曲的模样。
她也看不惯她的狗子拖着半条命从乌萨斯的雪原爬回来,灰暗的目光里,只剩下左眼的视线,视线里摆不脱那对姐妹。
【你已经不欠她们什么了。】
狐狸很想这么说,但她是最明白陈默的人,也理当最明白这句话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他就像自己说的那样,但凡有人能对他好一点儿,记住他,给他点不要的温暖,他就能记住一辈子,一厢情愿的一辈子也忘不了。
可偏偏那对姐妹没有忘了他,也没有推开他。
这是最致命的。
温柔是世间最锋利的刀子,留的越深,也就越刻骨铭心。
狗子理所当然不会被人推开,毕竟他是那样一个人,一个无论过得多难,遇到什么也不会说出口反而笑的无比开心的人。
会咬人的狗都不会乱吠。
他小时候是这样,让人安心,也让人信赖,自然也会让人不舍。
所以狐狸能明白,她们为什么不会忘记他,也为什么不会推开他,因为狐狸也不会,她也不会,也不舍得会推开他,不管他走了多远,走了多久,还是能记得和他的记忆,点点滴滴不太清楚,但大体是不会忘掉的。
不会忘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会忘记他强装笑脸后默默擦拭伤痕的辛酸,仿佛不被人看到,就没有受过伤。
他是个平凡的人,可人大多是平凡,不过是因为生活中的细枝末节重合在一起,就慢慢勾勒出了他的全貌,他的高兴,悲伤,快乐,失望,踌躇,不安和期待,他的一切,都留在了记忆的剪影堆里。
陈推开了陈默。
“剩下的,等我回来再说。”
留在耳边的那句话至今没有消失,年轻貌美的陈警司在阳光下舒展着自己丰满青春的曲线,白皙的肌肤在光里仿佛透着晶莹剔透的润泽。
双腿修长而有力,柔顺的蓝色发丝在吹起洁白窗帘的微风中轻轻飘扬,陈并不介意在陈默的面前露出这样开放妩媚的动作,即使随着她的动作,无袖衬衣里包裹着的高耸即将呼之欲出。
阳光里陈警司微微回过头,几缕发丝飘到眼前。
她红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微光,微光里曼妙的身躯留下的阴影一路笼罩在陈默的身上。
“我今天会早点回来。”她说,又许下了一个看似诱人的承诺。
陈默的心跳随着陈的这句话加快了许多,呼吸声里,陈抬起手臂的动作中,露出衬衣下摆纤细白皙的腰肢,略微可见盆骨勾勒出的线条。
陈默的眼神往下移了移,被挡在黑蓝色的短裤和腰带下。
现在的陈警司和世俗眼光中的她可谓是相去甚远,一如成为了一个不同的人,谁又能想到有一天,那位严肃又冷漠的陈警司,会在某个男人的注视下,毫不介怀的露出这种姿态,并展露出自己身为女性的魅力。
“听明白了吗?”
陈默细微的动作逃不出陈的目光,但陈并没有丝毫遮掩,自顾自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她俯下身,抬起手指轻轻戳了戳愣神的陈默额头。
陈默回过神,他不争气的点了点头。
“明白了。”
“你这副样子……”陈有些好笑,可笑容刚露出来又转变为严肃:“又不是没有见过。”
见过是见过,但……时间长了点呗。
陈默闭着嘴,没好意思说出来。
他转头看了眼时间,离近卫局上班的时间还剩下30分钟,三十分钟也做不了什么。
狐狸有句话没有说错,陈是龙族这一点,陈默不能否认,而陈默的身体里也曾流淌过和陈相似的血脉。
三十分钟,对两人而言太短了点。
“今天……请假怎么样?”陈默很不争气的提议道。
“请假……”陈警司的动作顿了顿,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又夹杂着一点点的红晕。
她看着陈默的目光中,涌现出了一丝可见的鄙夷和其他潜藏的情绪,陈警司许是有点怕了,她知道自己留下会发生什么。
“想都别想,你别得寸进尺。”
“我就随口一说。”陈默马上转过话题。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满脑子都想什么?”陈微微夹杂着些怒气。
“我在想什么?”陈默反问。
陈顿了顿,她张开口,迟迟没能说出些什么。
“我在想什么你就在想什么!”陈只好这么说。她说完,轻哼了声,看着想要开口说什么的陈默,继续道:“……总之,别让我改变主意。”
陈默急忙闭上嘴。
他知道陈为什么要对自己许下这个看似诱人的承诺,陈大抵是在怕的,怕她回来后自己又一声不吭的离开,可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陈默能在她做好准备就离开的话,陈不会用这种看似拙劣的方式来留下他,就如她曾在维多利亚时做过的一样。
做好准备放弃却没有失去,他回来后,就要比之前更难放弃,陈要承认,她已经给过陈默机会,机会只有一次。
陈默看出了陈的想法,他愿意陪陈演完这出拙劣的戏,即使戏里自己的角色并不太正面,但对陈,陈默的确是眷恋的,眷恋她的情感,也自然眷恋她的身体。
露骨的爱情。
“记得带小默出去玩,那孩子有许多想要去的地方,你回来了,正好可以陪她出去。”
“好。”
“别让她吃太多零食和冷品,否则晚上会没有食欲。”
“记住了。”
“出门记得带上钥匙,我放在电视柜里。”
“嗯。”
“别玩得太晚,也别什么都由着她。”
“小默很乖的。”
“你才回来多久。”
唯独这句话,不好反驳,也不好接口。
陈站在门口,换上长靴,挂上腰间的战术腰带,理着自己领口的领带。
这一刻陈默有种错觉,他和陈的身份好像调换了。
“陈,你不觉得我们间的角色好像调换了?”陈默忍不住开口问。
比起晖洁,他还是更喜欢称呼她为陈,小时候他尝试过叫她晖洁,但自从被打了一顿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这么蠢的事情。
“嗯……你叫我什么?”
“……陈。”
“再说一遍。”望过来的目光太过锋利。
“……晖洁。”
陈大警司满意的收回视线,披上近卫局夏季制服的外套,将披散的长发从背后衣领掀出。
“你有什么不满吗?”话题似乎有回到了刚才。
“不觉的有趣?”
“有趣……”陈看了看坐在餐桌旁的陈默,又看了看换好了近卫局制服准备出门的自己,她扬了扬嘴角。
“呵,是挺有趣的。”
“今天换一个发型怎么样?”陈默望着陈背后披散的长发。
“嗯?”
“马尾之类的,大概会很帅气。”
“你喜欢这种类型。”陈冷冷的看了陈默一眼。
“我觉得会很适合你。”
陈没有动作。
我怎么敢有不满,小默,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三番两次叮嘱我不要欺负的妈咪,我能欺负她?
陈拿起挂在门旁的刀鞘,沉重的刀鞘内暗红色的长刀露出刀柄。
这柄剑,并不是谁都能使用的,它能切开世间一切法术,自然也能切开他的禁域。
她感受着手中赤霄的重量,开口想要再说什么。
陈默打断了她即将说出的话。
“我在这里。”陈默说:“早点回来。”
微微张开的口,话语哽咽在唇边,短暂的停滞后转变为淡淡的笑容。
可陈警司总得做些什么,来宣誓她现在的立场。
她是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你回来后他会做些什么,但不管他要做什么,我要你记住——”陈握紧了手中的赤霄,一如他离开龙门的前一个晚上,踢开行政长官办公室时那天。
她的手没有颤抖。
“我在这里!”
她说出了和陈默相同的话,可要表达的意思,却不同。
她不是塔露拉,她不会为了一个虚伪缥缈的远大理想,而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来的东西。
她犯下过错,但她是幸运的,她又有了机会,她可以去弥补,她不会容许自己犯下相同的错。
“我记住了。”
“记住就好,不要忘了。”陈再次叮嘱。
“这次不会忘。”
“我出门了。”
“早点回来。”
阳光里,陈嘴角淡淡的笑容。
她推开门。
她看见了龙门天际明媚的清晨,看见了蔚蓝色的空中飘过白云,看见了城市间高楼的微光。
她看见十多年前,陈默走在她身前,她想要追上去,可他却越走越远。
她看见乌萨斯北原上,冰冷的王麾下延绵不绝的旌旗和如林刀枪。
她看见火焰遮蔽视野,融化飞雪,厮杀声惊落林间积雪。
她看见她们依偎着坐在龙门码头,码头下云海如雾,高山隐约。
她看见武王卸下铠甲。
她看见陈默回过头,等自己走到身旁时,才继续迈步。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时隔17个春夏秋冬,严寒酷暑,秋叶春虫。
——终能和他并肩。
十七载岁月,几度春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