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如何对抗这片大地上的不公?你要如何叛逆命运的安排?你要如何在大势所趋下逆境而行?
……你可以弄瞎我的双眼,但那时我还可以摸索着走路,你可以把我烧光,但那时我还可以成为一团灰烬。】
——————
阿丽娜不敢相信的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她不会忘记他的相貌,也不会忘记他的声音,即使整合运动的成员和干部都从未见过这个人,听闻过他的事迹,但对于阿丽娜,对霜星,对爱国者……对那群早期的感染者而言。
他们谁都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尤其是塔露拉。
是他一点点将整合运动从乌萨斯的泥沼中拉出,是他一点点为整合运动带来希望,也是他背叛了整合运动,以至于很多同胞被乌萨斯的军队杀害。
他一直是个默默无名的人。
他从来都站在塔露拉的身后。
他被塔露拉亲手赶出了整合运动。
阿丽娜清楚的记得那天,在乌萨斯军队袭击了撤离的感染者们的那天,来自帝国内部的皇帝内卫将【真相】告诉塔露拉的那天。
塔露拉指向他的刀刃,她亲眼看着这个人离开整合运动的驻地,消失在风雪里。
于是后来,塔露拉领袖的地位岌岌可危时,爱国者站了出来。
但他现在回来了,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换了一副样貌,换了一身装饰。
黑色的大氅,华贵的大炎盔甲,在夜风中飘动的长发。
好像成了另一个人。
“陈……不,你来做什么!”
白发的鹿松开手中的木棍,后退了两步,张开手将床上昏迷不醒的塔露拉的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这个站在棚屋门口的人。
在看到那身装扮的时候,阿丽娜就该明白他属于那一方。
“我不会让你伤害她的!”
像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意志,陈默从没想过这头一向温柔的鹿也会又如此果决的一天。
他的目光落在阿丽娜决然的脸上,大片被鲜血染红的棉衣,那不是阿丽娜的血,又越过阿丽娜,看向床上紧闭双眼,脸色苍白,虚弱的女人。
——塔露拉。
“你要阻止我?阿丽娜,我会杀了你。”
他的声音冰冷的宛如屋外吹过的霜雪,那双黑色的眸子不带有一丝的感情,阿丽娜的身体下意识颤了颤。
她不擅长战斗,她也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想要做什么,自己根本无力阻止。
但她不会离开,她不会允许自己的懦弱。
“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你,但就算你杀了我,我也绝不会让你伤害她!”白色的鹿咬紧了牙齿,她已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昏暗的房间内,房外呼啸的风雪,吹过木板房时的哀鸣。
眼前的这一幕是多么的嘲讽,两个本为同伴的人,忽然在一天拔刀相向,弱者对强者的怒吼而不是祈求。
他抬起脚步,缓缓地向着阿丽娜走去,不过几步的距离,他走的很慢。
“阿丽娜·埃亚菲拉,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给你一次机会。”他说:“你现在离开,我会放过你。”
“我说到做到。”
“你知道你无法阻止我,与其平白丢了性命,不如现在就离开,我可以送你离开乌萨斯,给你一笔丰厚的财产,你可以去治疗你的源石病,随便找一个地方,安安心心的度过这一生。”
“想想吧,阿丽娜。”他停在阿丽娜的身前,看着张开双臂的鹿:“有什么不好呢?过上你想过的生活,新的人生,而不用担心乌萨斯的感染者纠察队找到你,不用担心有一天会被吊死在树枝上,也不用每天担惊受怕,你是感染者,但你可以过上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生活。”
“你救不了她,你们甚至逃不过炎国轻骑兵的追杀,而即使你们幸运的逃过了这一劫,塔露拉同样会死,等待你的,是乌萨斯不断地围剿。”他轻声说:“而你所需要付出的,只是一个必死的人,一具尸体。”
阿丽娜怔住了,鹿决然的表情渐渐变得平静,又突然间化为愤怒,出离的愤怒。
“一具尸体!!”她如同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咆哮道:“你说一具尸体,她在你眼里就是一具尸体。”
昏暗中阿丽娜揪住了这个给自己带来压迫和绝望的男人,她明白自己是在自寻死路,可她依然愤怒。
愤怒的几乎要失去理智,她曾如此的信任眼前的这个男人,即使他做下了恶行,阿丽娜依然愿意相信他。
可他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尤其是他,偏偏是他。
在带希望的同时,也带来了更深的绝望。
“她是塔露拉,你睁开眼看看,她是塔露拉!她还活着!”
陈默没有动作,他低下头,冷淡的目光俯视着狰狞的鹿。
“那又如何?她迟早要死。”
“你在恨她对吗,恨她把你赶走!”阿丽娜大声的说出了潜藏在自己的内心的秘密:“那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赶你走。”
“难道不是为了她领袖的地位?”他冷笑着问。
“是因为她知道你继续留下来,带给你的只是排挤和偏见,她相信你,可整合运动的感染者们不会相信你,为了让你安全离开,她受了很重的伤拼了命才拦下乌萨斯的内卫!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
可惜的是,阿丽娜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动容,她的挣扎都在冰冷的脸上化为了无力。他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了。
“没用的,阿丽娜,你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你们的命运,我很遗憾,她当时该杀了我。”
阿丽娜真的绝望了,冰冷淡漠的声音落入她的耳中,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内心的愤怒和勇气,取而代之的是绝望。
深沉冰寒的绝望。
阿丽娜只觉得空气都带来一股透彻心扉的冰凉,她无力的松开手,又猛地因为自己内心涌起的一丝怯懦而握紧。
她无法否认,眼前这个男人说的是正确的,她也相信他说到做到,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因为他随时可以杀了自己,杀了塔露拉。
自己无法阻止他,或许他说的才是最好的选择。
阿丽娜无力的垂下手。
“看来,你做出……”
啪——
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下来,阿丽娜垂下的手猛地握紧,她眼中的目光是如此的陌生和冰冷,握紧后抬起的手掌被另一只手抓住,没能落在他的脸上。
“滚!收起你狡诈恶心的说辞,我们用不着你可怜。”阿丽娜冷声说:“你这个……卑劣的背叛者!”
“背叛者?”他没有丝毫愤怒,轻声重复这句话,看着眼前的鹿,良久之后,阿丽娜看到了他嘴角的笑容。
“真的不考虑我的话吗?放弃塔露拉,你可以活命。”他的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或者,你选择死在这里。”
阿丽娜没有回答,但那个眼神却是她最好的答案。
屋内安静下来,安静的只能听见微弱的呼吸被屋外的风所掩埋,冰冷的空气,冰冷的视线。
良久之后,他松开刀柄,轻声开口:
“我能相信你吗?……阿丽娜。”
于是阿丽娜看到那双冰冷淡薄的眼睛渐渐柔和下来,望着自己,望着自己身后的塔露拉,不再和刚才一样,将一切都视作虚无。
那是过去的时候她看到的那双眼睛,那个温柔又决绝的人,那个自始至终站在塔露拉身旁的人,那个站在爱国者高大的身影看起来渺小的人。
那个从千里跋涉中归来的人。
阿丽娜缓缓松开了手掌,有过那么一刻,她很想哭出来,发泄着一路上来的被乌萨斯人民疏远,敌视的委屈和无奈,发泄内心的软弱。
她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只有他在身边时,塔露拉才会时常露出笑容,才会在他的劝慰下,安心的闭上眼沉睡。
阿丽娜静静地看着他温柔的俯下身为床上的塔露拉包扎好伤口,看着他切开自己的手腕,那些黑色的血一点点流进塔露拉的嘴里,看着他脱下大氅盖在塔露拉的身上。
绿色结晶散发着柔和平静的光芒,照亮了他的侧脸。
阿丽娜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然后坐在床边。
“为什么不生火?”他问。
“怕被发现。”阿丽娜心里有很多疑问,可所有的疑问都在刚刚的那句话中消散。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没有人会找到你们。”
他抬起手,蓝色的火焰点燃了堆置在一旁的柴堆。
“暖和一点了吗?”
阿丽娜点了点头。
“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
“哦。”
这一刻,剑拔弩张的两人忽然都安静下来。像是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找不到开口的话题。
阿丽娜张开口,话语堵在嘴边,没能说出来。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有很多疑惑。”他像是知道阿丽娜想要问什么:“但既然你选择了相信我就不要问,我不会告诉你,这是我和爱国者间的约定。”
“你只要记得,只要你仍旧选择站在塔露拉的一边,那我们就永远不会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