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后来我告诉自己要忘记过去天真好笑的美梦,但每当决定忘掉一些时,我心里还是不免会滋生出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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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有个东西你要不要看看?”暗索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问。
小默歪了歪头。
“什么东西?”
“嘿嘿……秘密。”暗索眨了眨眼,蹬着腿站起身。
“等我找找他放在那里了……”
她在不大的房间里翻找什么,小默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由觉得更加好奇和期待了一些。
“和他有关吗?”小默忍不住轻声问。
“你马上就知道了啦。”暗索蹲在地上关掉拉开的抽屉回过头,“别急,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唉?这家伙藏哪去了?”
暗索想着,目光在房间里环视一周后慢慢移到小默的身上,确切一点说是小默身下坐着的床上。
在钢架床和地面之间有一段几十厘米的缝隙,被床单遮住。
“怎么了吗?”小默疑惑的看着暗索。
“没什么,我好像知道他藏在哪里了,你让一下。”
小默朝旁边移了移。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叫那家伙他?”暗索一边蹲下身一边不经意的问:“按理来说,他不是你的……那个吗?”
小默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后微微偏过头。
“我也就好奇啦,不是非要知道。”暗索尴尬的移开视线,或许是觉得不对劲,补充了一句:“要是我有这样的老爹我也不愿意认。”
可惜的是,暗索小姐的老爹其实和陈默差不了多少。
“不是。”小默突然反驳。
转过头的暗索愣了愣。
“不是?”她偏着头。
小默没有说话。
她只是有些胆怯和不习惯,也许需要一点时间,毕竟即使再怎么想念,可当那个人真的出现的时候,对她而言也是有点陌生的。
“……”
暗索心想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早熟的吗。
“啊,找到了。”
暗索趴在地上娴熟的伸出手在床底下摸索什么,好一会后一个旧皮箱被她从床底下拽出来,皮箱上没有太多的灰尘,看起来它并没有被主人忘记。
暗索自来熟的解开皮箱的搭扣。
皮箱里放着一些旧衣物,暗索一眼就认出了她第一次见到那家伙时他穿的外套,暗索掀开放在最上面的衣物,一本泛黄的旧相簿和只剩下一半的长刀安静的躺在最底下。
暗索没有管那柄已经和废品没什么两样的断刀,她拿出那本相簿,眼里隐约可见好奇和兴奋。
“那个是相簿吗?”小默看着暗索拿在手里的东西。
“那家伙的相簿,有几次我偷偷看见他在翻,但每次我来的时候就不知道他藏在那里去了,就和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一样,连给别人看一眼都舍不得,哼,哼……还不是被我找到了。”
暗索傲气的抛了抛手里的相簿,她不会承认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浓郁的鄙夷和偏见。
“这里面一定都是他做的一些糗事。”
颇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如果当事人在这里这种畅快感可能还要往上再翻几番,但如果陈默在这里,暗索多半也没胆子这么干就是了。
“要看吗?”暗索问,她已经快要忘记陈默在将小默交给她照顾的时候,她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的恶毒嘴脸。
拿钱办事这方面的职业操守,作为无组织无纪律无学历,三无从业者的小贼暗索这辈子都不可能理解,即使理解了,也不能保证她会遵守。
在决定做个对龙门有用的人前,暗索的第一目标从来都是对自己有用,但虽然自私,再加上一点点的贪心,暗索还是挺有道德底线的,起码穷人和孩子的钱她不会去拿。
小默直直的望着暗索手里的相簿,从暗索拿出来起,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
得益于陈的教育,小默心里最后的一丝抵抗在告诉她,这样很不好。
“没经过同意就这样做不好吧?”
“有什么关系?”暗索轻飘飘的回答:“你不是他的女儿吗?我是说货真价实的那种,他的东西以后还不是都要留给你。”
暗索说完又故作诱惑:“真的不想看看,不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嗯?嗯……”
小默犹豫了两秒,最终在卡斯特鼓励和怂恿的目光里不争气的轻轻点头。
她们翻开相薄。
虽然看起来是一本很厚的相簿,但里面的照片其实并没有多少。
没有写主人的名字。
第一页是空的,而在第一页的第一张照片底下,用有些模糊的黑色字体写着一串数字——052。
一串莫名其妙的数字。
这个世界上能知道这串数字背后代表了什么的人,也许只剩下陈默了。
只是因为很少有人会去记住一个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人。
她们并没有在第一页上停留太久,暗索翻开了第二页。
BSW的英文缩写横立于第二页的最上方。
第一张照片里,穿着灰色制服的黑发男孩安静的站在宽大的白色试验场内,他的眼里是一片死寂的平静,一名看起来有些猥琐的菲林族青年站在他身旁,青年右手搭在男孩肩上,他面对镜头,眼珠却斜斜落在身旁的男孩身上。
他们背后是应急工程小组的干员们忙碌骂娘的身影。
第二张照片里,蓝发的菲林姑娘约莫看起来只有十岁,她背着手拘谨的站在少年身旁,现在的男孩已经长大了不少,他更高了一些,身材也更挺拔了点,眼中总算有了些色彩,不再死气沉沉。
第三张照片里,刚从直升机上下来的青年还未来得及换下身上满是灰尘和硝烟的黑色作战服,渐长的黑发在螺旋桨带起的剧烈气流中纷乱不休,他下巴上有了细密的胡渣,胸口印着BS的徽记被风卷起,依稀能看见肩章上BPRS的字样。
他一手提着装着武器的刀鞘,另一只手拉着舱门沿走下飞机,似乎是看到了拍摄照片的人,他正抬起头向这个位置望来。
第四张照片是一片沙漠,一望无垠的黄沙和天际蔚蓝的天空,五个人站在一辆越野车的前方,抱起双手的小个子鲁珀身旁站着高大的丰蹄,将自己藏在黑色斗篷和兜帽下的身影,戴着面具依靠在车门前的女人,以及站在他们中央的青年。
那是照片里男人第一次露出笑容。
远方的移动城市渺小的看起来像是一只在地上迁移的蚂蚁。
第五张……第六张。
灰发的瓦伊凡,棕发的沃尔珀……头发总乱糟糟睡不醒的白狐狸。
男孩从男孩长大的时间仿佛短的让人难以置信。
小默看着照片那个渐渐变大的男孩,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恍惚间想要知道更多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仿佛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一点。
好像比妈咪多一些,妈咪还没有看过这些东西吧。
“啧啧,看这些照片,那家伙以前混的似乎蛮不错的样子。”
暗索啧啧出声,虽然没太听说过黑钢国际的名号,毕竟和她扯不上太大的关系,但看照片里建筑的规模,飞机,设备,怎么也能想象出是一个超厉害的组织。
“翻了哦?”暗索捏起相簿的一角。
“嗯。”
小默点了点头,暗暗记住了这些照片的内容。
她们翻过这一页。
头顶的犄角出卖了她的身份,一名萨卡兹,一名温柔的恶魔。
暗索发誓,即使是自己这种家伙看到这张照片时心底也出现了一丝淡淡的温暖和向往感,她有些遗憾的别嘴说:“可惜是只萨卡兹……”
疯狂,狡猾又邪恶的萨卡兹,至少在大部分的人的眼里,他们是这样的。
龙门也有很少的萨卡兹,他们活在龙门最阴暗的夹缝里,残忍而阴险,暗索听说过但不太敢和这些疯狂的家伙们打交道。
他们都是一群不怕死的疯子,偏执狂,杀人犯和异类。
萨卡兹三个字在这个世上就是最恶毒的诅咒。
原本理应如此。
“那她是坏人吗?”小默看着照片问。
暗索微微斜过眼睛,她看见女孩漂亮的红色眸子紧紧注视着照片里那头萨卡兹,如果要说她是坏人,其实暗索自己也不大愿意相信。
“她像吗?”
小默摇头。
“要做坏人,起码也得我这个水平才像样吧。”暗索耸着肩。“那就一定不是了呗。”
“可妈咪经常说有些坏人看起来也不像坏人。”
暗索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老妈可是龙门的警司大人。
我妈要是警司我还用考虑这些东西?暗索愤愤的想。
“但好人也不一定看起来都像好人啊,比如我。”暗索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像好人?”
小默细细的打量了暗索两秒。
点头。
“暗索是个好人。”
“呃……”暗索愣了愣,不自在的伸手挠了挠头。
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好还是失望好,老实说她当然希望自己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像个好人,这样比较容易骗取信任,得手后也方便开溜。
毕竟在人们眼里弱势群体总是有些特权的,即便是看起来弱势。
但现在她很纠结,轻呼了口气。
“呼……怎么说呢,被你这么一说……谢谢啦。”
她心里挺复杂的,不如说其实莫名有点点高兴。
“总之,再看看后面还有什么吧。”暗索晃了晃脑袋,回过神。
也许是为了挽回自己本就不多的坏人形象,也许只是因为这张照片看的多了不由会让她冒出一种改邪归正的可怕念头。
暗索急不可耐的伸手翻开下一页。
银发的瓦伊凡拥有高挑的身材和冷厉的眼神,她微挑着眉站在办公椅后面,右手食指指尖轻点在办公桌面,那张一成不变严肃刻板的脸像是从来不会露出别的表情。
只是看着她的模样就容易让人联想起干练和精明,很难想象她对人笑出来会是什么景象,也很难想象出她生气愤怒时该有多么可怕。
“她是塞雷娅。”
小默几乎下意识就说出了脑海里浮现的名字。
“你认识?”
“不认识。”小默说:“他说过,是他的朋友。”
“那他认识的女人还真不少。”暗索心不在焉的脱口而出,又指着旁边照片上问:“那这两个你也认识……”
小默看了看。
“赫默和……梅尔,他说她老是犯困。”
照片里身材娇小穿着白大褂的棕发黎博利拿着手里的个人终端指挥旁边灰发的阿纳缇在墙上修改着什么,卸开的墙板内能看到错综复杂的电路。
“这个呢?”暗索继续问。
“白面鸮,很少能看见她。”
“这个……”
“伊芙利特。”
“麦哲伦。”
暗索收回手指。
“那家伙还真是什么都敢和你说啊。”暗索酸溜溜的感叹。
“他对我很好……”
“你是她女儿嘛。”暗索砸着嘴兴致缺缺的回答,手掌撑着下巴趴在床上,翻开下一页。
相貌精致美丽的女性拥有一头金砂般亮眼的金发,暗索的眼睛亮了起来,即使是在自己见过的人里,照片里女人的长相也能算上数一数二。
至少光凭那种在照片内的长相和流露出的气质,就能让人断言她不会是个普通人。
也的确不是普通人,暗索细细看了好几秒,忽然觉得照片里的女人有点眼熟,但她却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
自己真有可能见过这种人吗,如果见过不可能会想不起来吧。
如果再把照片内女人黑色的皮夹克换成华丽的宫廷礼服,把那头有些纷乱的金色马尾綄起,暗索想必就能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了。
“小默,这个人你知道吗?”暗索指着照片问。
下面几张照片里全是这个女人的身影,她看书的样子,她懒散的躺在沙发上的样子,她穿着黑色定制西服的样子,以及……她笑起来的样子。
她似乎很偏爱皮夹克和短裤这种自由散漫的服饰,每张照片里她基本都是类似的打扮,望着无垠的天空,望着灿烂的晚霞,望着……他。
目光总会落在同一个地方,没有任何波澜的,平静的,温润的注视着那里。
爱……也许不到。
喜欢,或许比这更深。
只是依赖,走投无路后遇到了那个人,于是稀里糊涂就留在了他身边。
小默同样被照片内的金发吸引了目光,人的天性向来追求美好,而美好包括一切视觉和心理上的第一印象,即使小默还是个孩子,可她依然被这个人所吸引。
那种散漫,散漫下隐藏的可靠和洒脱,领袖无疑会令人去憧憬,向往,追求。
小默微微张开嘴。
“……他没有说过。”小默抿着嘴角。
但下面全是她的照片,尽管还有银发的菲林,可更多的还是她,占据了这本本来就不多的相簿内三分之一的内容。
小小的姑娘心里在第一次生出憧憬后慢慢又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感觉,像是不满又夹杂在赌气之间,让她微微鼓起嘴。
“那个人是谁?”
温和的床头灯下替小默盖好被子后,躺在床上的姑娘忽然出声对自己问。
“谁?”陈默不解的说。
“相簿里金发的那个。”
“相簿?”陈默很快就想到了自己放在床底下的相簿:“你们看了啊,肯定是暗索指使的吧,那只怂兔子翻箱倒柜的本领倒挺熟手。”
小默缩了缩头,小声对陈默说:
“……对不起,偷看了你的东西。”
“没关系。”陈默柔声回答:“关于我的一切对你都不会是秘密。”
“你还没告诉我她是谁?”小默问。
“告诉你之前,我能知道先知道你为什么想知道她吗?”陈默有些好奇。
“相簿里有很多她的照片。”
小默轻轻靠在枕头上,银色的发丝铺在枕面。
“这样……”
因为也只有那段时间,对他而言才有闲暇的时间来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她叫维娜,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很特别是指?”
“对我而言。”
“我以后有机会见到她吗?”小默认真的问,这种认真让陈默不解。
“兴许会有机会的。”陈默说。
但他心里却微微叹了口气,或许不出意外再也不会见到了吧。
我特别的——野猫小姐。
她还喜欢那种特殊到酸的令人发指的糖吗?
现在应该不会觉得辛酸了吧。
陈默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头在阳光下纷乱刺眼的金发,她回过头,金色的瞳子不解的注视着自己,像是在问,为什么不跟上来。
我的路就到这里。
他看到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明显呆了呆,想要洒脱的告诉自己其实早就该料到有这么一天,却还是会忍不住在他面前垂下眼睑,露出些许失落的表情。
“你想她了?”
小默的呼唤让陈默回过神。
他注视着眼前的小小的姑娘,在温和黯淡的灯光下她望着自己,陈默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发丝。
“有点儿。”陈默说完轻轻收回手指,宛如承诺:“但我答应过你,不会再离开你和妈咪。”
他没能看到自己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和怀念,却全部落进了小默眼底。
“好了,该睡觉了。”
陈默笑了笑,准备伸手关上灯。
小默忽然拉住了陈默的手指,她的手掌很小,却很有力。
“怎么了?”
“你能陪我吗?”小默问,陈默看过去,她又继续说:
“我想陪你。”
因为你看起来很失落。
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但我又贪心的希望你能留下来。
陈默不知道自己那时候的心情是什么模样,出离的平静,就似乎是在伦蒂尼姆再次和陈相遇的那天,十年后他们隔着橱窗的玻璃凝望着彼此,那快要认不住的人啊。
那天他的内心也像是现在这般出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