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一种天生的,难以遏制的欲望,那就是在理解之前就评判,拿起一知半解的故事,妄下结论。
很难有人愿意去亲自了解事件的起末,哪怕只是坐下来聆听。因为他们真正在意的不是故事本身,而是这个故事是否迎合他们心里的预期,而是他们在写下结论后心中的自我满足和自我认同。
人本身是一个极为矛盾和复杂的物种,但有时,他们却相反纯粹的让人觉得可怕,纯粹的恨,纯粹的惧,纯粹的厌,纯粹的自以为是,纯粹的以己度人。
很少有人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活下去,大部分人都活在别人的眼中,而把自己交给他人的眼光去评判,这正是产生不安和怀疑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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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后,警车声呼啸着靠近,近卫局的警员匆匆而入,封锁整个片区域。
他们来的太晚了一些。
星熊听到耳畔响起的警笛声,微微放松下来,她的心里难免产生了一缕后悔,如果之前自己没有阻止陈带上督察组行动,想必情况要比现在更容易对付一点。
可如今再来谈论这些已经于事无补,星熊能做的就是为这间酒店里刚才发生的一切做最后的收尾,并安排陈不在之后的工作。
其他的事情,就算她想,也有心无力。
星熊轻叹了一口气。
第一个冲上楼的年轻女警看着周围的惨状,她注意到站在楼道中央的星熊,高大的绿发女人是很少见的类型,尤其是那面盾牌和她身上近卫局的制服让人猜测到了她的身份。
“你是……”
警员迟疑的问,手握住腰间的武器,应该是附近分局的干警,而且是新来的那种,不然不会认不出星熊。
“不用紧张,我是近卫局督察组的星熊。”星熊从怀里拿出警员证展开:“我正在执行任务,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长官好!”警员愣了愣,急忙松开握住武器的手敬礼。
“你是附近区域的巡警?”
“是,第九区前湾落树湾分局巡警,编号PC68713。”警员说:“分局接到报警,我刚好在附近巡逻,就先赶过来了。”
“很好,辛苦你了,68713,你来的正是时候,督察组的同事马上就会过来,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帮我隔离人群,保证好现场,你能做到吗?”
“遵命,长官!”
警员严肃的再次敬礼,说实话,这位分局的警员现在心里很是紧张,督察组的大名在近卫局中如雷贯耳,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一位督察组的警官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星熊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警员的肩膀。
“交给你了。”
一种被赋予重任的使命感充斥心头。
警员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最终慌张的立正敬礼,像是第一次接到自己近卫局入职考试通过时巨大慌乱和惊喜,进入局里队长也说过同样一句话,可后来她一直在巡逻。
巡逻也没什么不好,维持治安虽然没那么惊险刺激,反而枯燥而烦闷,但每当帮到一个人她也会感到满足。
“是。”
星熊温和的笑了笑,她能察觉到对方在整理现场时表现出来的生疏和不时偷偷望过来的视线。
那视线里有憧憬也有向往。
也许对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而言,生活都是平凡的,平凡会因为某位长官的信赖而感觉自己被寄以厚望,也会因为一个冷漠的眼神而颓丧忐忑。
但换一种话而言,那位信赖的来源也会遭遇相同的事情,无非是一上一下,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大抵都活在别人的眼里罢了,可若是没有别人的目光,人反而很容易迷失自己,找不到自己的定位。
有好有坏,这才是生活的全貌,也是人难以抛弃熟悉生活的主要原因。
督察组的警员们紧随星熊遇到这位陌生的巡警之后不久赶到了现场,比起最近的分局,从上环的近卫局大楼出发难免会耗些时间。
“星熊长官!”
“你们来了。”
“是,接到了您的电话,您受伤了?我立即联系救护车。”星熊狼狈的模样让警员关心的问。
“没关系,小擦伤罢了。”星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问题。
“那就好,这个……您能阐述一下这里发生的经过吗?”警员从战术包里拿出笔记本,有些踌躇的握起笔。
“……希望您能理解。”
星熊点了点头。
“应该的,你问吧,尽量快一点。”
“是。”警员吸了口气:“您和陈长官,是和之前突然取消的行动有关吗?”
“具体的情况说起来有些复杂,我长话短说。”
“嗯。”
星熊开始对督察组备案的同事阐明之前发生的一切,毕竟近卫局对突发事件有自己的处置流程,公事公办,星熊清楚,但她还是有意隐瞒了在陈追上去之后发生的那些经过。
“就是这些了吗?”警员确认道。
“当时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星熊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们刚来看到的那个警员,就不要再走流程了,先让人回去吧。”
警员点了点头,合上笔记本。
这时候有人走到了星熊和那名警员站的地方。
“长官。”他敬了一个礼:“我们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名受伤的女性幸存者。”
幸存者,这倒是在星熊的意料之外。
星熊急忙追问:“伤势严重吗?”
“腹部贯穿刀伤,伤势很严重,医疗小组的同事正在做紧急处理,我们已经联系了最近的医院。”
“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人死了。”星熊命令道。
“是。”
“我跟救护车一起过去,这里暂时交给你们负责。”
弑君者感觉自己意识正在不断涣散,四周都是模糊的光影,她努力想要看清自己周围的一切,可仿佛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想要靠近那些光点,那些光点都在不断的远去。
世界陷入一片寂静,寂静里弑君者想要张开口呼喊,但她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渐渐的,寂静的世界开始黑暗下去,那些散逸的光点变得缥缈不定,弑君者似乎从中看到了一些过往的片段。
他看到一个头发杂乱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推开家门,她看到他下巴上唏嘘的胡渣,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她看到男人摸着小女孩的头在说什么。
她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可弑君者却感受不到一丁点温度,门忽然被人推开,男人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溅落的血染红了画面。
门被缓缓关上,弑君者看到他们走在自己前面,她拼了命地奔跑,奔跑,跌倒,跌倒,奔跑,她伸出手,他们的影子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弑君者猛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片刺眼的苍白,瞳孔下意识收缩,几秒后,双眼缓缓适应了刺眼的光线。
弑君者看清了周围的一切,白色的床单,消毒水特有的浓郁气味,以及周围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的装饰。
还活着。弑君者下意识深深吸了口气。
仿佛被撕裂般的痛楚从腹部一阵阵传来,浑身的无力和酸痛打消了弑君者想要起身尽快离开这里的想法。
大意了。
她不甘的想,可若是再来一次,弑君者仍然没有想到自己要怎么样才能打破当时那种情况。
不只是大意了,而是对那个人完全没有防备,被钻了空子。
“你醒了。”
声音从左侧传来,弑君者震惊艰难的转过头,
“医生说你的伤势预估短时间内很难苏醒。”坐在窗户前的女人缓缓将手里的书合上,“医生嘛,虽说夸大其词了一些,但不是无法理解,他们得站在病人的角度来考虑。”
女人盯着病床上虚弱无力的弑君者,对弑君者脸上展露的敌意和警惕毫不在乎。
她冷淡的开口:
“可惜我不是医生,等不了那么久,你应该也清楚,自己不单是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