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朱由检俯下身子,坏笑着说道:“钱阁部,试想一下——如果我们活用这一套过程,把‘垄断’当作我们的炮弹打出去,你想想我们能做到什么地步?我们能用棉布垄断吕宋的市场,同样也能用棉布垄断马六甲的市场,用棉布垄断满者伯夷的市场,用棉布垄断暹罗的市场。只要垄断了他们的市场,我们就能无穷无尽地向他们出售棉布——大明制造的棉布。而出售和制造棉布的过程,就能养活无数的黎民百姓。一个行业是这样,所有的行业都能是这样。我们能用棉布垄断吕宋,就能用白糖垄断吕宋,用锅碗瓢盆垄断吕宋,用桌椅板凳垄断吕宋。实际上,我们已经用白糖垄断吕宋了。”
“白糖的过程和棉布一样?”
“和棉布类似。我们从南洋的土著那里大量购买糖霜——这是白糖的原料。把白糖运回大明以后,我们就能用先进的技术制造出近乎纯白的白砂糖来。而欧洲人对我们这些雪白的白砂糖趋之若鹜,他们在我们这里买了白砂糖,卖回欧洲就能赚十几倍的利润。”
“欧洲人...他们不会甘心被我们赚钱的吧?”钱谦益慢慢地说道。
“他们当然不会。实际上,我刚才跟你说万历十九年以西把尼亚人在吕宋岛的总督发现棉布市场被大明垄断以后,他们在万历二十年就请示了他们的国王,宣布禁止所有土著穿大明的棉布。他们试图通过这种方式重新夺回市场,让土著依旧穿西班牙人运来的高价棉布,和他们自制的棉布。这样一来,生产和销售棉布的过程就能养活他们自己百姓了。”
“嗯...”钱谦益沉思了一阵,开口道:“如果他们这样,我们该怎么办?如果每个市场被我们垄断以后,他们的国王都对我们闭关锁国怎么办?”
“这叫贸易保护主义,直接禁止进口是一种方法,加关税是一种方法。前者通常是闭关锁国的国家,后者则通常是开埠通商的国家。如果对方开埠通商,我们可以打贸易战。如果对方闭关锁国,那么只有一种方法对付他们——用大炮顶着他们的脑袋,要么港口开关,要么脑袋开花,自己选。”
“所以南洋公司设立的目的就是这个?”
“没错,目的就是这个,是出于最直观的需求——福建海商是负责倒卖棉布的人,他们的棉布卖不出去,那我们就只好想办法把南洋的这些贸易保护的壁垒一个一个连锅端,这样才好对土著卖东西。而江南的织布工场是制造棉布的人——钱阁部,他们也能在南洋公司的扩张中获利,他们是店,你们是厂;一个负责销,一个负责产,你们的利益没有丝毫的冲突。钱阁部你马上就能看到成效了。”
“你们端掉一个‘贸易壁垒’了?”
“吕宋已经被我们端掉了,以西巴尼亚人被我们赶下了海。今年下半年织布行当会有一个小幅度的业绩增长,但不会很多,因为吕宋的人太少了。南洋公司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荷兰人,只要作翻了荷兰人,整个南洋就会畅通无阻。南洋的所有人加起来在两千万左右,这是个非常庞大的市场。他们每个人都要穿衣服,上衣下衣内衣加起来,每个人每年平均要做一套衣服,平均每年要做两千多万套衣服。如果他们的衣服的布料全部从我们这里买,我们就能卖出去几百万匹,能让近百万人在其中工作,能养活近百万户人口。江南拢共四百万户,一个南洋就能多养活江南近三成的人丁,同时福建的海商也能赚得盆满钵满。东边的阳洲也有一千万土著,西边的天竺更是有一亿人口。钱阁部,光靠卖布,我们最多能再养活两三个江南呢。”
"嗯...有意思,你接着说。"赚钱他倒是不怎么在意,但是能多养活几个江南的人口,这倒是着实让他吃了一惊。钱谦益暗自思量着:如果这条路真的可行,那么从他们这一代开始,大明或许可以走上一条不同于前人的道路——当然,朱由检不会让这老头子看到这一天的。
“接着就是我说的,有利农桑的事情了。我们不但能卖布,还能向土著中的酋长,贵族们卖丝绸,这又是一笔收入。只要我们能把那些土著酋长掌握好,不需要我们亲自动手,他们会自己去强迫自己的部落民种棉花种甘蔗,为我们提供原材料,这就节约了管理他们的费用,省得我们派兵去驻扎。从棉布入手,我们可以把他们的培养成专门为我们提供原材料,供我们出售货品的市场。这样一来,他们不但能种植棉花,还能大量种植甘蔗。”
“然后就是你之前说的,那条收原料,做白糖,卖出去的三步走?”
“没错,有了南洋为我们大量种植白糖的原材料,那我们就能把大明自己的耕地省出来了。是种粮食还是种甘蔗,这个都随便。总之,我们又能通过这样一条白糖的产业链多养活一群人。钱阁部,商场如战场,我们得先以自己的优势产业——白糖和棉布为急先锋,为后来的产品铺路架桥。等路子打通了,大明的货品就能找到无穷无尽的消费者,我们的工场就能日夜不停地生产。到了那时候,这些工场就是一块块旱涝保收的良田啊!钱阁部,这样不单能养活两三个江南,还能养活两三个甚至十几个现在的大明朝。到了那时候,我们这些人都会名留青史,功德无量啊!”
"德约..."钱谦益摇了摇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老夫真是...羞愧地无地自容啊!竟然看不到这样的无尽商机,差点就葬送了大明的大好前程!老夫...老夫真是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诶呀。”朱由检摆了摆手:“钱阁部年高德重,是士林领袖,大明的朝廷怎么能离得了您呢?”
“德约谬赞了,谬赞了。”钱谦益露出一副和善的笑容,仿佛朱由检是他相知多年的好友。
“那朱成功的南洋总监...”
“那个?一码归一码。”钱谦益的笑容立时便不见了踪影:“我还是那句话,朝廷又没禁止福建人织布,凭什么南洋殖民不让我们插手?德约说得有理啊!德约不说我还没想到——没想到南洋有这么大一块饼!郑芝龙,你吃独食难道就不怕噎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