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庐州城外。<br/> “卢小哥，你看看，这都能看到庐州城头了。这解药...”高杰按住马头，放缓了步伐，离身后的卢比扬近了些。他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笑容，一只手搭在自己小腹上，似乎是对腹中的“天山断魂冰蚕”颇为忌惮。<br/> “侯爷莫急，莫急。说好了七天，这才五天呢。那小虫儿还会在侯爷的腹中安睡两天，两天后才会醒来。”<br/> “小哥啊，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劳什子虫又不在你肚里，你当然不急...你看我人都到了庐州城了，我立马就进城与那黄闯子联手。莫不如现在就把解药给我，省得你们锦衣卫培植蛊虫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那虫儿要是失眠了，来个起床火...那我老高的命可就搭进去了。”<br/> “侯爷，你对我们还不放心吗？”卢比扬冲着高杰眨了眨眼。<br/> “放心，放心，我对你们这些往我嘴里塞蛊虫的锦衣卫当然放一百个心。”高杰陪着笑说道。<br/> “既然放心，那我们就不急这一时嘛。”卢比扬摆了摆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庐州城：“黄侯爷已经在城中恭候高侯爷多时了。”<br/> “黄闯子？你莫要诓骗我！我劫过黄闯子的人马，他设酒招待我怕不是又来一出鸿门宴！”言罢，高杰勒住马头，便要往回走。<br/> “唉，高侯爷啊。”卢比扬摇了摇头：“想想也是，你被人连摆了几道，现在有些草木皆兵也是在所难免。您就放心吧，黄侯爷若是要杀你，那他哪会和你多费那么多口舌，早就带着全城人马杀过来了，根本不用找请客设宴再来个举杯为号——他黄闯子压根就不是那种人。”<br/> “此话当真？”<br/> “侯爷啊！”卢比扬一拍高杰的肩膀：“他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多了。你和他打那么年交道了，他是那种会阴沟里使绊子的人吗？”<br/> 高杰看了看卢比扬，叹了口气：“行，听你的。只是见了黄闯子，解药你一定要给我。”<br/> “知道了。那高侯爷，我们快些进城吧。”<br/> 高杰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骑着马向前行进。两万多人马跟在他身后，排成一列长长的队伍，一直拖到几里以外。<br/> 庐州城的守军早就发现了他们的队伍。一见旗号，他们便知道是高杰的人。守军缓缓地打开了城门，放下了吊桥。<br/> 庐州城是一座老城了，自古就是一座坚城，是控制江淮的重镇。当年孙权屡屡带着十万大军来城下送人头，东晋也在这里把前秦大军打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br/> 控制了江淮，南方政权——比如南宋就能把防线压缩到秦岭淮河一线。秦岭山势险峻自不用说，而江淮地区水网密布，调兵遣将十分便捷，补给运输也可以依靠高效的水运来解决。<br/> 若是江淮破了，战线就会被推到长江，漫长的长江处处都有可能被突破，只要顺江而下就能轻易攻破南京城。对于明代，江淮的作用更为突出，因为明代的黄河是夺淮入海的，黄河水系和淮河水系连为一体，两条大河在淮安共用一个出海口。<br/> 若是北方政权在明代占了江淮，整个北方的水运力量也都能通过黄河直接灌注进江淮。再配合大运河这条沟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的大动脉，丢了江淮的南方政权顷刻之间就会被通过水运补给运输的大军吞没。<br/> 正史中的南明就是这样没的。那时江淮守军除了黄得功以外死的死降的降，清军在江淮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直到打到扬州城了，南明朝廷这才大为震动，马士英等一干过去的“奸臣”幡然悔悟，发誓以死报国。<br/> 然而已经晚了，死到临头才醒悟，这简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顷刻之间，清军就抬着棺材撞开了南京城门，“士林魁首”钱谦益想跳湖没跳，“朝中巨奸”马士英倒是身死殉国。<br/> 南京城破后，一大批南明臣子如飞蛾扑火般向清军发动近乎于自杀的起义，留下了“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河山泪，谁言天地宽！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这样的悲壮诗句——这首诗的作者是复社领袖夏允彝之子夏完淳。身为复社人士，夏氏父子也是少数几个为马士英这样的死对头仗义执言的人。<br/> 所以说“守江必守淮”绝不是一句空话，丢弃江淮想凭着“长江天堑”阻隔敌人，这无异于自杀。南明朝廷对这一点非常清楚，奈何江北四镇几乎耗尽了南明的财力，依旧挡不住南下的清军，其中很大一部分倒是成了绿营的中坚力量。<br/>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回天乏术啊。”走到庐州城下的卢比扬暗自叹道。按照朱聿键的计划，他该是救出高杰，然后挟持高杰和黄得功所部合流，力图在庐州城下阻滞清军。然而从高杰的口中，他也得到了清军的情况。<br/> 抬头望了望庐州城高大的城墙，那城墙上一栋又一栋高耸的炮楼，以及严整的以敌台、瓮城、角楼为核心的火力网，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在红衣大炮的轰击之下，这些斥巨资修建的城墙一丁点用也没有啊...”<br/> 正想着，他已经到了城下。<br/> 高杰望了望空荡荡的城门口，纳闷道：“怪事，黄闯子怎么没来迎我？莫不是有诈？卢小哥，你们是不是没和黄得功对接好消息？”<br/> “昨天我已经和来人会面过了，黄侯爷知道我们今天到，他该是来迎我们才对...”正说着，几个人骑着马从城门口快步走出。<br/> “诶？黄侯爷？”卢比扬冲他伸手呼道。<br/> 黄得功勒住马，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直绵延到远处的高杰的队伍。<br/> “你是...锦衣卫的卢总旗？”黄得功皱了皱眉。<br/> “正是在下。”<br/> “翻山鹞人呢？”<br/> “高侯爷在后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