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来越大了...”窗外电闪雷鸣,窗子上则映出了郑成功的脸。他一直望着窗外,自天明就一直这样。
“少东家。”一个管家敲开了门。
“码头怎么样了?”
“夏季的季风,这里的船队都习以为常了,不过今天这次来得格外早。附近的船已经都回到了吕宋港,港口内部的风浪还不大。看样子,这次应该不会对吕宋城造成什么破坏。”
“可是阿京和伊达丸已经走了啊...他们陷进风暴里了?”
“我想恐怕是的。他们的航线在吕宋往西南,风也是从西边来的...依我看,他们恐怕躲不过这次风浪。”
“唉...只能听天由命了啊。他们那个伊达丸,结实吗?”
“昨天看了一下他们的船型就是正儿八经的盖伦船,和西班牙人的大差不差。少东家你就宽心吧,现在大半个地球的海船都是盖伦。那艘伊达丸也是远航过太平洋的,结实应该挺结实。”
“唉...只能希望阿京他们运气好了。今天都是西风?那不全都吹到东边去了?这样...我们船好了没有?”
“头儿你说什么船?破浪号的复制品?”
“那个我知道还没好。我问那些老闸船早好了没有,都大半年了吧。”
“其实我们全力开工也就是这大半年的事情。不过中间阳洲的那位不是回来了嘛,所以参照着斗舰对老闸船做了些改动,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
“那大概什么时候能好?”
“六月底前可以下水第一批十艘。”
“战斗力呢?”
“基本上...嗯...”那管家思量了一会:“基本上和阳洲的斗舰差不多。不过我们的南洋斗舰是拿现成的老闸船改的,所以要小上一号。炮位一样都是一侧19个,但我们装备的是18磅炮,比他们的24磅炮要弱很多,而且因为甲板宽度的关系没有装备他们那两个旋转炮台。虽然空间小了一点,但是人员更精简了,和洋人的船比起来倒是挺适合居住,和斗舰比起来也更灵活一些。”
“所以说是轻量版的斗舰喽?”
“对,设计理念上都是东西融合,不过他们的斗舰里面福船的元素多一点,我们的南洋斗舰里面盖伦船的元素多一点,这样方便我们建造。总得来看,我们的南洋斗舰其实就是改进版的老闸船,和大一号的斗舰比起来要灵活一些,更适应南洋的海况。”
“那战斗力...”
“我们的船比较大——其实是比较新吧。我们的主要对手荷兰人的船都是老船了,很多都是一打就碎的福禄特,‘排水量一千吨’的船就那么几艘,还给我们在台湾打沉了一艘。这些船其实都是商船,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战舰,摆到欧洲去已经落伍了。我们的船不说能睥睨全球,至少打同吨位的欧洲船能打个互有往来。”
“嘿嘿,现在他们的问题是没有同吨位的战舰吧?”
“少东家,就是这个理。这年头欧洲人才刚刚反应过来要造专业的战舰,我们以前的战舰的民用属性更是比他们多得多。但既然现在大家都同时开始研发专业的战舰了,谁落后谁就要挨打——盖伦船就是首先要被暴打目标,福禄特更是活靶子。只可惜荷兰人在海军上虽然反应更快,可他们已经没时间把新式战舰替换到南洋来了。”
“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战舰、货币、商品,这三驾马车缺一不可,而战舰则是重中之重,我们得维持军事存在才能保证我们的商业利益,喂胡萝卜的同时我们也得有挥舞大棒的底气。十艘‘千吨’战舰,够他们喝一壶的了。对了,荷兰人的造船法我们得学一下。”
“嗯,那种标准造船法——他们在南洋不一定用了,毕竟这里订单不多。我可是听说他们的阿姆斯特丹造船厂,买福禄特船一周就能等到。因为订单源源不断,他们的船厂几乎不停工,只要排队就可以领到现船。”
“他们是熟能生巧,我们是跟造房子似的搭框架——要说快还是我们快,不过我们结合一下应该能更快。标准的斗舰或者南洋斗舰都得百艘起步,远期为了控制环太平洋我们更是需要近五百艘这种干苦活累活的多功能轻型战舰,包括护航、巡航、反海盗、小规模冲突等等,只能靠这种价格便宜量又足的船来执行。所以成本一定得压下来——南洋斗舰现在只有一层船壳吧?”
“对,和盖伦船一个水准,没有斗舰那种加强的复合船壳。”
“那就不要加,斗舰本身也要分轻重两款。我们这款南洋斗舰将来要负责近海执勤,数量管够能下饺子就行,材料和建造工序不能太复杂。至于标准版斗舰那种舰队型的战舰,扔给南京宝船厂或者别的什么大船厂去折腾吧,我们这里把底子打牢就行。”
“既然这样,那我就吩咐船厂那边改一下设计。”
“改设计?他们已经设计复合船壳了?”
“我们的自己船匠,澳门葡萄牙洋船匠,吕宋的西班牙洋船匠,都觉得该造好一点的,所以就...”
“我当初说了,让他们给我设计一个价格便宜量又足的。我没发话加船壳,谁让他们给我擅自加的?现在还没加上去吧?”
“还没...船壳现在还没上,船肋和船板倒是基本都铺好了。”
“我的老天,我记得很久以前就弄好了吧?他们拖到现在除了想加船壳还要加什么?”
“他们想试试能不能侧挂帆,还有,他们中国的飞檐斗拱很漂亮想把艉楼也改成那样,加上飞檐。另外洋匠表示洋制战船的屁股都有彩绘浮雕,我们的也要加,直接仿照花屁股的中式民船就行。”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那就怪不得我改设计了,彩绘先留空日后再上。其他乱七八糟的全都换下来,一秒钟都别耽搁!我急着去剪羊毛,他们倒给我造起花楼来了!”
“是是...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唉,这群洋人,忒不听管束了。斌叔啊,你也是郑家的老人了,这些你怎么都不通报我一声?就随着他们乱来?”
“这个...少东家啊...这个...”
"唉,算了算了,其实也怪不着你。"郑成功摆了摆手:“以前我们也没有这种需求——把所有船都造成一模一样的,换做以前确实没有这个必要,船怎么造随他们心意就好。但是现在时代变了啊,咱们的船得走量,得大量建造,得下饺子。搞成这样花里胡哨的,到时候你准备下三进三出的大饺子不成?”
“是,在下明白了...在下一定好好训一训他们。”
“唉,去吧。顺便交代一下破浪号,可以准备出发回国了——这个信帮我交给船老大,让他回国以后捎给皇帝,另外再装点货回去。”
“装哪些货?还请少东家示下。”
“挑值钱的小东西,我们先前收购了不少象牙犀角烟草皮草什么的,一起装箱带回去。另外...另外,斌叔啊,多出来的空间带点番薯藤。市面上就有现成的,新鲜的带泥的送回去,现在国内正急着用。那些货给商行就行了,不过象牙犀角什么的,你亲自拣几对品相好的单独包装起来。”
“用什么包?”
“就用雕花的楠木盒子,包装得漂漂亮亮的,都给皇帝送去。他现在手头紧,给他点好东西让他留着赏赐别人,和番薯藤一并送到他手上。”
“明白,在下这就去。”说罢,那被叫做“斌叔”的老管家打了个恭便走了出去。
“呼,总算能歇会了。”郑成功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好久没这么忙了,按平常这该是睡午觉的时候了。”
“少东家!”还没等郑成功躺下,斌叔便又冲了进来:“又来人了!”
“来人了?什么人?”
“教廷的人。”
“教廷?罗马来的?”
“对,罗马教廷来的人。”
“呼...”他揉了揉太阳穴:“他们来干什么的?”
“他们这次来东方的目的是向中国教区宣布教廷的通告,因为风浪所以在吕宋靠泊一下。本来以为这里是西班牙人的地盘,他们准备住几天再走。结果远远地望见大明的旗帜,他们本来还想跑,但一听说是少东家你主政吕宋,他们便来见你了。”
“我?为什么?我又不信天主教,他们来见我干什么?”
“你不信但是东家信啊。”
“我爹?我爹还信天主教?他可从来不去做礼拜,什么时候改信了天主教?”
“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这说也说不清啊。老东家他是做海上买卖的,少不了要和洋人打交道。这不是为了方便嘛,他就随随便便地信了天主教,还起了个教名叫尼古拉。”
“就这样?”
“嗯,就这样。老东家怎么可能信那洋教,咱天朝的海面靠妈祖庇佑,他洋人的神压根就管不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