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踏足新的土地时,一股比“白露”时节更加阴冷、更加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
这一次,寒冷的源头不再是外界的环境,而是我们的内心。
我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面晶莹剔透的冰镜所组成的迷宫之中。每一面冰镜都光滑如新,能够清晰地映照出我们自己,以及我们身边的同伴。
天空是灰蒙蒙的,飘着细密的、刀片般的冰晶。地面也是由坚冰构成,寒气顺着脚底不断地向上侵蚀,仿佛要将我们血液的流动都彻底冻结。
这里,就是“寒露”。
而此地的“理”,也立刻烙印在了我们的脑海中。
“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信任,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任何情感,在绝对的‘寒冷’面前,都将被冻结。怀疑,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这是一种能够离间人心的、阴毒到了极点的“理”。
它在诱导我们去怀疑身边最亲密的战友。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青萝和老医师,他们也正用一种复杂的、带着一丝警惕的目光看着我。我们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小心!这是皇帝的离间之计!”我立刻高声示警,试图用“道理”去驱散这股正在我们心中滋生的“寒意”,“我们是一路并肩作战至今的伙伴,我们的信任坚不可摧!”
然而,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感到了一丝底气不足。因为,我脑海中属于“寒露”的冰冷声音,正在不断地对我低语:
“你真的了解他们吗?青萝是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一路上对安安如此之好,真的是出于单纯的守护吗?还是说,她看中的是安安身上至高无上的人皇之气,想将其据为己有,作为未来妖族复兴的筹码?”
“那个老医师,他口口声声为了苍生,却在‘秋分’之地被审判出那么多的‘过’。他的‘仁心’之下,是否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私心’?”
这些念头像毒蛇一样,不断地撕咬着我的道心。我越是想用“克己复礼”去压制它们,它们就反弹得越厉害。因为“怀疑”本身,就是“理性”的一部分。
我看到青萝那握着安安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她似乎将安安向着自己的方向又揽了揽,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老医师则默默地与我们拉开了一小步的距离,他那双阅尽世情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深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我们三个人之间,那原本亲密无间的、足以托付生死的“信任”,在这片冰镜迷宫之中,第一次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却又无比真实的裂痕。
更可怕的是,那些冰镜。
它们不仅仅是简单的镜子。
当我们走过一面冰镜时,我骇然地发现,镜子中的那个“我”,竟然对我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恶意”与“嘲讽”的笑容。
然后,那个镜中的“我”,用我自己的声音,对着我身边的青rola和老医师说道:
“青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盘吗?等利用完你们,我就会用我的儒家正法彻底‘净化’你这妖物!至于安安,她是我们人族的未来,岂容你这异类染指?”
“老先生,你的医术固然高明,但也该与时俱进。等我重立人道之后,你那套过时的东西,就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
这些话,是我内心深处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最阴暗、最自私的念头的集合体!它们被这【寒露冰镜】捕捉、放大,然后用最恶毒的方式呈现了出来!
“陈三生!”青萝听到镜中“我”的话,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无比,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与失望,“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不!那不是我!”我急忙辩解,但我的辩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因为那些话,确实源于我心中那最隐秘的角落。
与此同时,青萝和老医师身边的冰镜,也开始用他们的声音,说出那些足以将我们之间的信任彻底摧毁的话语。
镜中的“青萝”对着我说:“书生,你太天真了。我之所以留着你,不过是看中了你的春秋笔还有几分用处。等我得到人皇之气,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这种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镜中的“老医师”则对我们两人说道:“你们争吧,斗吧。等你们两败俱伤,老朽自然会带着安安,去寻找一个真正与世无争的桃花源。这污浊的世道,早已不值得拯救。”
我们三个人,被我们自己最真实的“心魔”彻底地隔离开了。
我们都清楚地知道,这很可能是皇帝的阴谋。
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无法根除。
我们看着彼此,眼神中都充满了愤怒、失望、悲伤,以及最深刻的“心寒”。
我们,即将在这片寒冰地狱中,自相残杀。
而这片天地的守护者,也随之现身了。
他没有固定的形态。
他就是这迷宫中的每一面冰镜。
他就是我们心中不断滋生的“怀疑”本身。
他,就是【猜忌之主】。
他的力量,不是来自于能量的强大,而是来自于对“人心”最深刻的洞察与玩弄。
他不需要战胜我们。
他只需要我们自己打败自己。
“没错……就是这样……”【猜忌之主】充满了愉悦的声音在整个迷宫中回荡,“战斗吧!厮杀吧!让我看看,你们那可笑的‘信任’,到底能在这绝对的‘寒冷’面前,支撑多久!”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我们周围的冰镜开始疯狂地变幻!
无数的幻象从镜中涌出!
我的面前,出现了“青萝”正在与一个神秘的妖族强者密谋,要夺走安安的景象。
青萝的面前,则出现了我正在与神都的某位儒家大员通信,要将她和老医师一网打尽的画面。
老医师的面前,更是出现了我们两人为了争夺他怀中的【仁心果】而对他痛下杀手的场景。
这些幻象,真假难辨,恶毒无比,它们在疯狂地撕扯着我们那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信任防线。
“够了!”
一声充满了无尽愤怒与悲伤的怒吼,从青萝的口中发出!
她那双眼睛已经变得血红!三条天狐之尾在她身后疯狂地舞动,强大的妖力化作了足以撕裂一切的利爪,狠狠地抓向了我!
“陈三生!我信错了你!”
面对她这充满了杀意的一击,我心中的怒火与委屈也彻底爆发了!
“妖孽!你果然包藏祸心!”
我手中的春秋笔也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刺目的金光,化作了一柄最锋利的“戒律之剑”,迎向了青萝的利爪!
我们,真的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