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们打的激烈无比的时候,一直被青萝抱在怀里的安安,忽然被我们战斗的余波所惊醒。
她感受到了周围那股冰冷的、充满了“怀疑”与“背叛”的气息。
她感受到了抱着她的青萝妈妈身上强烈的“愤怒”与“悲伤”。
她也感受到了我对面那个三生叔叔身上那股同样强烈的“失望”与“决绝”。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
她最喜欢的、最依赖的两个人,正在互相伤害。
她感觉到了“害怕”。
也感觉到了“寒冷”。
于是,这个小小的、还无法用语言清晰表达自己情感的婴儿,做出了一个最本能的、最温暖的动作。
她张开了她的小小的双臂。
用尽全身的力气。
一边,紧紧地抱住了青萝的脖子。
另一边,则努力地伸向了我,似乎也想要将我一起抱住。
她那双纯净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睛里,充满了最简单、最纯粹的“依赖”与“挽留”。
她的这个动作,仿佛在对我们说:
“不要……不要吵架……”
“抱抱我……”
“我冷……”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青萝足以撕裂金石的利爪,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足以诛邪破妄的戒律之剑,也凝固在了半空中。
我们看着那个小小的、试图用自己温暖的身体来重新连接我们那已经断裂的信任的婴儿。
我们心中那股由“怀疑”与“愤怒”所点燃的熊熊业火,瞬间就被浇灭了。
我们,在做什么?
我们竟然因为一个敌人的三言两语,就要对自己最信任的战友痛下杀手?
我们竟然差点因为自己的“心魔”,而亲手葬送掉我们唯一的“希望”?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愧”与“后怕”,涌上了我们心头。
“对……对不起……”青萝血红色的眼睛缓缓地恢复了清明,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颤抖与自责。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也收起了春秋笔,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在迷宫中回荡的、充满了愉悦的【猜忌之主】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了“困惑”与“不解”的喃喃自语。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最原始的‘依赖’……可以战胜最缜密的‘怀疑’?”
“这……不合逻辑……”
他无法理解。
因为他只懂得如何去“离间”,却不懂得如何去“连接”。
他只懂得如何用“寒冷”去冻结一切,却不懂得一个最简单的“拥抱”所能产生的“温暖”。
安安的那个拥抱,蕴含着最纯粹的、最不讲道理的“信任”。
这种“信任”不是建立在任何“理性分析”或者“利益权衡”之上的。
它只是最本能的、孩子对父母的那种“依赖”。
这种“依赖”,是所有“情感”的基石,也是所有“文明”的起点。
它是【猜忌之主】那套冰冷的“怀疑”逻辑,永远也无法计算、永远也无法破解的“终极变量”!
“我明白了。”我抬起头,看向了那些依旧在变幻着恶毒幻象的冰镜。
我将安安从青萝的怀中接了过来,将她高高地举起。
“猜忌之主!你看好了!”
“这就是我们的答案!”
“我们的信任,不是建立在虚无缥缈的‘承诺’或者‘利益’之上!”
“我们的信任,是建立在我们共同守护的这个‘未来’之上!”
“只要安安还在!”
“只要我们还想为她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这个共同的‘目标’还在!”
“我们之间的‘羁绊’,就永远不会被斩断!”
随着我这番发自肺腑的宣言。
安安身上至高无上的人皇之气,与我们三人重新变得牢不可破的“信任”连接在了一起!
化作了一股金色的、充满了“温暖”与“希望”的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哗啦啦!”
坚不可摧的、能够映照出人心最深处阴暗的【寒露冰镜】,在这股温暖的力量面前,如同被投入火炉的冰块一般,纷纷融化、碎裂、蒸发!
整个由“猜忌”与“寒冷”构成的迷宫世界,彻底地崩塌了!
“原来……是这样……”
【猜忌之主】留下了他最后一句充满了“醒悟”的遗言。
然后,他的存在,连同那些冰冷的“怀疑”,一起消失在了温暖的金色光芒之中。
我们点亮了第十三座“礁石”。
寒露已过。
航海图上,下一个光点亮了起来。
那,是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
“霜降”。
“霜降,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
这是秋天的终结,也是冬季的序曲。
那将是比“寒露”更加极致的“寒冷”。
眼前的景象,再一次变幻。
不再是“白露”的悲伤沼泽,也不是“秋分”的黑白法庭,更不是“寒露”的猜忌冰镜。
我们来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寂静的灰色平原。
天空是铅灰色的,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一种永恒的、死寂的“黄昏”之感。大地也是灰色的,由一种细腻如尘的、不知名的物质构成。
空气中没有风,没有声音,甚至连我们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在这片空间里被无限地压制、削弱,仿佛即将归于虚无。
而最令人感到诡异的,是这片平原上的一切。
这里,耸立着无数的“雕塑”。
这些“雕塑”千姿百态,栩栩如生。有手持断剑、怒目圆睁的将军;有跪在地上、向上天祈祷的母亲;有正在振翅高飞、却凝固在半空的巨龙;有刚刚破土而出、还带着晨露的嫩芽……
它们并非石刻,也非冰雕,而像是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在它们生命最鲜活、或者最剧烈的那一刹那,连同它们所有的情感、记忆与故事,一同抽离出来,凝固成了这永恒的、灰白色的“标本”。
一层薄薄的、精致到近乎艺术品的白色晶霜,覆盖在每一座“雕本”之上。
那,就是“霜”。
是生命之火彻底熄灭后,残留下的最后余烬。是所有故事的最后一个句点。是万物归于沉寂的最终形态。
这里,就是“霜降”。
此地的“理”,阴冷而又绝对,如同铭刻在宇宙底层的铁则,直接在我们的神魂中响起:
“万物皆有其终,万事皆有其末。绚烂必将归于平淡,喧嚣必将归于沉寂。生命之意义,在于其终结的一刻。抗拒终结,便是抗拒天道。此地,为【万物终焉之陵】。”
这是一种比“悲伤”更深沉,比“审判”更霸道,比“猜忌”更无解的“理”。
因为它说的,是“事实”。
死亡,确实是所有生命的终点。
我们三人站在这片巨大的、由无数“死亡瞬间”构成的陵园之中,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