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你们并没有丢掉信仰。”<br/> “从没丢过，但碍于现状，即使我们里里外外宣扬红色的伟大之处，如今的政府和人民，也不可能只凭我们几句话就去尝试改变。”<br/> 罗西亚的眸子里灌满了对自己能力局限的懊恼：“可惜我们只是战士，格局有限，无法给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恢复真正联盟的方法……如今的北联对比苏联，只是受制于塞壬而组建的，貌合神离的寡头集体，加盟国的数目也远少于苏联时期……由于乌克兰的农场不完全归联盟控制，现在内陆的粮食也并不能说是宽裕，当然，在这里我们还是能吃得饱饱的。”<br/> “不必这么说，罗西亚同志，你已经是在和世界大流作斗争了，这份热忱很难能可贵。”<br/> 克里姆林也明白，舰娘们疏远涉及到规则制定的相关工作，无意干涉人类内部事项，但有些时候，战争光靠优秀的军人是打不赢的，如果没有一个合适而稳定的后方环境，缺乏补给只会饮恨沙场。<br/> 丰富的补给又要仰仗强大的国力，而光靠剥削，国力是很难得到长足发展的。<br/> 新生重樱联合有历史上强大的舰队为基底，她们犯的错都能从海上讨回来，而如今的北联，虽然看着仍是国土广阔的工业国，但它的问题其实比重樱更严重。<br/> 归根结底还是国有部分损失了太多，政府分化严重，很难同心协力负担一场战争，舰娘们得不到自上而下的支持，光靠热忱是没办法打仗的。<br/> 舰艇维护、协防人员的投入，用掉的都是大笔大笔的钱。<br/> 即使是强盛辽广的大陆国家，依然在不断寻求更多条件优异的出海口跟海外商港——就是因为海上交通的低成本高运载量，能够不断地周转产品，形成良性经济循环，一旦被封锁成为彻底的内陆国家，如北联这般陷入寡头泥潭之中的国家就会显现出一身的毛病来。<br/> 现在看来，符拉迪虽然比之横须贺好上一点，但主要得益于部分沿海地区奉行的一套特殊的战时管制措施，至于内陆，不知道是什么鬼样子。<br/> 油气卖不出去，作战争消耗的话，没经过特殊加工的燃料舰娘们又用不上，有点鸡肋，甚至于控制油气的“大亨”们也都维持不住自己的“体面”了。<br/> “同志，我就敞亮问了——你的苏联到底跟我们的是不是同一个？”一旁的甘古特总觉得大克的说话方式，思想还有他的穿着打扮，都透着一股浓浓的五十年代风情，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比较敏感，她有些不安地想要大克给个说法：<br/> “记录中预定开工的苏联级战列舰只进行到第23计划，但24……听上去只能在梦里实现了。就感觉你是从冷战初期时空旅行过来的一样。”<br/> “如果你说的是我记忆中的苏联，不是。但如果你问的是我现在跟你们讨论的这个，那就是——而且我都站在你们面前了，相当于最好的实物证明——我来自1959年的苏维埃，跟你们的时代相差一百年以上。”<br/> 大克拿出神通送给他的终端机：“在我们那个时候，想要把计算机浓缩到这么小的体积……是不可能的，但相应的，利用泽洛开发大脑，我们具备了人脑辅助机械计算机进行数据分析的技术，从战舰核心对战场分析的速度，比如弹道、地转地磁等等的计算速率上讲，反而是我们的技术高级一些……”<br/> 大克看向甘古特的舰装：“但在不考虑泽洛这种资源运用的情况下，你们的材料学确实超越了我们百年以上——我有理由认为，两个的苏联处在完全不同的空间中，时间也对不上号，虽有相近的地方，但决定性的共通点，只有意识形态……”<br/> “是这样吗……我大概理解了……”甘古特心想——自打经历了余烬舰队那档子事儿以后，她似乎也开始接受时间旅行跟平行世界这样的说法了。<br/> 要尝试去理解它，而不是用不可知论覆盖它，这就是北联姑娘的思考方式：<br/> “能问一下，59年苏联最高领袖是谁吗？”<br/> “约瑟夫·斯大林同志。”<br/> “……嘎。”<br/> 甘古特跟旁边的恰巴耶夫交换了一个眼神，越发觉得不可思议。<br/> “但59年不是已经由玉米棒子……好吧，是不同的时间线，不同的世界，姑且这么认为吧。”<br/> 甘古特按着自己的眉心，一幅有些头疼的样子：<br/> “……在这里站着也讨论不出什么来，走吧，去里面开瓶酒热热身子。”<br/> “还在备战状态，不能喝酒。”<br/> 大克摇摇头。<br/> “诶，原来同志你是那种非常自律的类型啊……但是舰娘的话，如果不是真心想喝醉，基本上不可能喝多的。”<br/> 一捞自己披着的兽皮大衣，甘古特露出一个有些可怜大克的表情：“我以为我们能借着欢迎会好好喝一顿呢……如果你怕影响作战的话……”<br/> “符拉迪还远没有安全起来，甘古特，不要松懈了。”<br/> 罗西亚再次严厉地瞪了她一眼：“观察者随时可能杀回来，这次她不一定会抱着玩乐的心态了。”<br/> “喔，我知道了……同志，之前白令海撤退的时候，阿芙乐尔为了掩护我们受了重伤，现在的维修压力比较大，可能会需要明石跟布里帮忙——我刚听到你叫布里同志来着。”甘古特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发，看上去自来熟且不拘小节的样子，但她实际上心底比周围几个“年轻人”更为激动。<br/> “如果能帮上忙的话。”大克跟上了这些往港内转移的姑娘们：“我也有个问题，甘古特同志，为什么你不叫‘十月革命号’？”<br/> “……喔，说起这个来，自然是因为不想触了那些资本家脆弱的心灵。苏联级的战列舰无论如何都是‘回不去’的那一批了，但对他们来说，似乎我还有拉拢的价值，呵呵，真是一帮蠢货。”<br/> 挂上几分嘲讽的意味：“怎么不见他们敢在阿芙乐尔面前大放厥词呢——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刚从建造机里跳出来不久罢了，没什么威严。”<br/> 甘古特若有若无地瞅了一眼额头上刷刷往下淌冷汗的水星纪念，后者自大克到来之后，便一直保持着一幅紧张、欲言又止的模样，看起来心中有很多事情想跟大克倒腾倒腾。<br/> “不过无论是甘古特也好，十月革命也好，都只是称呼，只要后面加了‘同志’，我就乐于接受。”<br/> “看得出来敷衍他们费了你很大的劲儿，放心吧，这种日子不会长久了。”<br/> 大克面容阴沉了片刻，但很快就在升起的阳光之中重新舒展。<br/> “Z-23。”<br/> “什么事，水星纪念同志？”<br/> “……我还以为你只是开玩笑的……想不到……你真的加入布党了……”<br/> 而在大克身后交流，听闻Z-23的称呼中蕴含的认真跟严肃后，水星纪念眉头不着痕迹地抽搐了一下，看向大克背影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奇怪：<br/> “你们誓约了？”<br/> “如您所见。”<br/> “别误会，我倒不是对你们的感情问题有质疑~我比较好奇，究竟是在结合之后，你才加入了布党，还是在结合之前，就——”<br/> “水星纪念同志，这属于私人问题。”<br/> 一旁的罗西亚厉声道。<br/> “达……我不会再问了……”<br/> “……是在那之前就已经有意向了。”<br/> Z-23并没有扫水星纪念的兴，而是眼神游移了一下：“我不希望被人误解成靠指挥官的关系，才成为党员，但现在看来……确实还需要继续努力。”<br/> “……”<br/> 这姑娘怎么比苏联那家伙还要认真啊！<br/> 某种意义上碰了一鼻子灰，在甘古特跟罗西亚的硬核注视中，水星纪念蔫了下去。<br/> “……克里姆林同志，我们很感激你和你的舰队帮助我们抗击塞壬，但你麾下的舰娘不可能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她们同样有着自己的家和国……总会有分别的一天，那时，你又要作何打算？”把水星纪念瞪得不敢开口以后，罗西亚又轻声问道。<br/> 她自然是希望这些姑娘们多留一些时日的，但罗西亚有个优点，就是她从不对自己和别人说谎，她知道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那些姑娘说是以盟友身份帮北联驻防，但还是要通过大克为纽带，才能维系这份脆弱的信任。<br/> 如今的北联给不了大克什么，却要仰仗他，这种依附的态势很容易腐蚀一个人，很快整个远东都将是他说了算了——<br/> “重樱的姑娘会回到日本共和国去待命，而铁血的姑娘们……我们要想办法帮她们回家。”<br/> 回答这个问题时，大克身上的气势猛然高涨：<br/> “但在帮她们回家之前，我们首先要把自己的家装点起来……西伯利亚大铁路还在正常运转吗？”<br/> “部分区域瘫痪了，但至少从符拉迪往莫斯科方向的线路还是能正常通车的。”<br/> “空中运输呢？”<br/> “我们有15架伊尔-76和3架安225，你需要我们做些什么？”<br/> “只要能一次性投送足够多的人就行了，到时候需要运用这些交通工具——现在符拉迪的实际管理者是谁？”大克满意地点点头。<br/> “由苏联跟我共同管理——莫斯科的那些胆小鬼大概是把我们当成了封疆大吏，给足了自治权，但卡军费跟食物也是毫不含糊，呵呵。”虽然笑出了声，但罗西亚一点笑意都不带：<br/> “至于我们出征时，由安德烈代为管理，他是我们的人，靠得住。”<br/> 罗西亚后面有半句话没说——全俄联邦，包括北联其他加盟国境内，除了莫斯科，伏尔加格勒，你只能找到这么一座城市，还留存着对苏维埃的敬畏了。<br/> “带我去见见他，还有，我要找个机会跟苏联详细聊聊，也叫上安德烈。”克里姆林迅速地进入了工作状态。<br/> 停船挽叹并非他的风格，那纯属浪费时间。<br/> “好，等她安排完了，我们去托卡内夫灯塔。”<br/> “为什么要去那里？”<br/> “方便说话……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支持我们的事业。”<br/> 若有所指地答复后，罗西亚挥了挥手，示意塔什干把车开来：<br/> “同志，虽然我们没有主动去获取过权力，也不想那么干，但如果是你的话……我们愿意支持你去获取你应有的权力。”<br/> 那可是一支联合舰队。<br/> ……<br/> “小熊居然没有暴跳如雷呢。”<br/> 欧根托着腮，晃荡着杯中水兵给她们准备的香槟——<br/> 虽然她很想品尝一下这里的特产伏特加，但考虑到自己真要任由酒力发挥，估计今天就要断片了，便随便喝点柔和的东西，顺便欣赏一下窗外的景色——远离海岸线的建筑群还保存得比较完好，而作为舰娘们的休息处，房间已经称得上是极尽豪华了。<br/> 瑟丹卡公园酒店似乎已经算是城区唯一还在正常运行的高级酒店了，在这里能看到打理得干干净净的树木，盎然绿意之间，留存了部分北联舰娘生活过的痕迹，但只要越过树梢看向远处，就能看到大片裸露的钢筋水泥混合而成的“墓碑群”，仿佛以酒店为分界线，文明与战争造就的荒芜只隔了一堵墙。<br/> 她们的楼下，阿芙乐尔正在静养。<br/> 保护水星纪念让她严重负伤，而作为对同僚愧疚感的一点抒发，水星纪念也已经好几天都主动编入第一战斗梯队，一改懒惰的常态了。<br/> 两位姑娘都在等待从莫斯科附近的资源生产点运来的第三批救援物资——即使加急空运，缺乏维修设备的阿芙乐尔也只能靠“吃药加自愈”的方式来对抗伤势，连大克在海上享受的损管待遇，对她来说都是奢求。<br/> 好在明石和布里的入驻消解了这一尴尬，现在阿芙乐尔正跟柴郡并排躺在房间中，享受着难得的清净。<br/> “多亏了你和Z-23，否则现在肯定要有不少家伙倒血霉了。”<br/> 倾听着楼下阿芙乐尔跟柴郡平和的呼吸，以及明石轻手轻脚挪动工具的细碎声音，欧根觉得自从升级了舰体之后，对于外界的感知有点过于敏锐，反而开始困扰了。<br/> 不过有时候，也能听到一些奇怪的情报……<br/> “啊，阿芙乐尔小姐，治疗过程中最好不要喝酒——”<br/> “喝酒能够镇痛哦，纽伦堡同志，我不是在说明石同志修得不好，这只是我个人的习惯而已~以及，您真的不来一点伏特加吗？”<br/> “医务人员如果也喝多了的话……就要乱成一锅粥了……所以请不要诱惑我！”<br/> “真是可惜了，明明您的炮塔看上去就是很能喝的样子……”<br/> “……我的炮塔有什么不对吗？？”<br/> “没有，只是说，明明我是152毫米炮，您装了150毫米炮，但从实际比对来看，还是您的更有‘气势’一些呢。”<br/> “……可能是三联装跟单装炮的区别？虽然曾经接受过多次改装，但是都没有在大战中派上多少用场……算下来，我在铁血里还算是服役比较长的了？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br/> “小点声喵……别把柴郡吵醒了——”<br/> 欧根耳边掺杂着各种微妙的对话，齐柏林近在咫尺的声音也响起来：<br/> “我只是站在他身后而已，他是靠自制力去调整心态的。你也看到了，比起跟我们互相舔舐伤口，他更希望做点有意义的事情。”<br/> 憎恨怪似乎对自己指尖上的光泽更感兴趣，毕竟她已经见惯了废墟的样子，至于酒——那种东西对她来说算不上合适的消遣：<br/> “倒是你，不去陪陪他吗？”<br/> “Z-23有跟着他，我这种坏女人去，只会搅了局，而且现在北联的姑娘们已经被我们甩落了不少，是时候让她们也感受一下有指挥官关怀的快乐了。”<br/> 说了几句俏皮话之后，欧根直接躺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喃喃道：“跟我想象得很不一样呢……他回家的过程很顺利，但作为同行者看到这种景象，怎么我也这么难受……”<br/> “自怨自艾不是好习惯。”<br/>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给我的感觉可太奇怪了……噗。”<br/> 欧根翻了个白眼，刚刚的纠结全都被齐柏林一句话给吹飞了。<br/> 要知道在遇见克里姆林以前，齐柏林的状态基本上是随时提着刀准备砍人那种程度的苦大仇深。<br/> “咚咚。”<br/> “两位在吗？”<br/> “进来吧，既然要节省时间，那你就应该省去这种没必要的客套。”齐柏林应道。<br/> “在满足礼节的同时交流，能让对话更加顺畅，双方心情好一点的话，工作效率也会提高，所以这是节约时间的一种进阶方式。”<br/> 推开门，彼得带着从容的微笑，向躺在床上的欧根和站在窗边的齐柏林邀请道：“既然要待机，我们不如深入这座城市进行一下调查工作吧？”<br/> “……哦？但是我认为你到处跑只会给士兵跟居民们带去混沌和乱象——”<br/> “不要说得那么晦涩，姐姐，你是在怕我给指挥官添麻烦么？”<br/> 彼得敲了下手杖，得体地表达着对亲姐的不满：“由身为外人的我们收集的基层情报，也许在指挥官看来更有参考价值？顺便看看俄罗斯人对待其他国籍舰娘的态度，之后也能帮我们清晰自身的定位。”<br/> “他是不会做出那种进了家就冷落了‘旅友’的行为的。”<br/> “我明白，但我担心的不是指挥官，是来自平民的负面情绪。早几年铁血跟重樱也让北联吃尽了苦头，要说我们之间没有隔阂，你觉得可能吗？”<br/> “说的有几分道理。”<br/> 齐柏林点点头：<br/> “好吧，我跟你出去一趟，反正这里也没什么特别高的建筑物——”<br/> “欧根小姐呢？”<br/> “我对娱乐场所比较感兴趣，优先以相似的目标作为侦查地吧。”<br/> “了解，但酒馆之类的活动区域，在特殊时期会比较……请做好心理准备。”<br/> 三艘铁血船下楼的时候正遇上来给柴郡送维修物资的阿贾克斯。<br/> 虽然三人都没有表露出强烈的对抗情绪，但面对阿贾克斯复杂的眼神，她们也不想多跟这个英国佬说话。<br/> 就如罗西亚所担心的那样，缺乏了大克作为纽带，很多能够缓解的关系也会重新变得僵硬起来。<br/> 双方在阿芙乐尔的房间门口站定，气氛一下子就不对味儿起来。<br/> 好在纽伦堡和布里的出现及时化解了这种尴尬。<br/> “啊，布里小姐，已经完成了？”作为铁血船中少见的温软派，大克把她划进了支援人员的名单中，负责维修跟清点的工作——<br/> 虽然很害怕同一部门的罗恩，但毕竟有着“长辈”的名头，她还是稍微能压制一下罗恩的……前提是她没有触碰到罗恩那奇怪的噬战G点上。<br/> “等明天再进行焊接工作布里，本大人要回实验室去了！”<br/> “诶诶？？啊，阿贾克斯小姐，欧根，你们站在走廊门口做什么呢——如果是来看我的话……快进来吧。”最后也没阻拦住布里的跑路，纽伦堡冲到门口，正赶上两边对峙的瞬间，惊起一头冷汗后，她干巴巴地开口邀请。<br/> “不用了，我们准备出门去。”<br/> 欧根越过阿贾克斯，斜了她一眼：“……以后就好好相处吧，前提是你能约束得住自己糟糕的本性。”<br/> “彼此。”<br/> 阿贾克斯也不再绷着身子，端着箱越过了欧根，在她耳边问了一个听似跟她毫不相关的问题：“……斯佩还好吗？”<br/> “不知道，倒是有个冒牌货前段时间以她的名义搞了不少事，呵呵，如果你请我喝一杯的话，说不定我会给你讲讲这个故事。”<br/> “……等晚上吧，我会给你准备苏格兰威士忌。”<br/> 如此约定之后，双方便在一个巧合下化解了敌意。<br/> 至于布里……她已经跑没影了，一点都不像是个合格的医护人员，不过本来她也是兼职的，大家都不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