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圣彼得堡的那群懦夫叛变了。”<br/> 以色列特拉维夫。<br/> 壁上的蓝色六芒星似乎是这间过于昏暗的大厅中唯一会反光的物件。<br/> 不是因为其主人喜欢朴素的装修，而是为了让房间在短暂的开窗通风时，尽量减少暴露室内布置的可能性。<br/> 当两侧的电动防弹窗帘合上，隐在阴影中的男人才按下了顶灯的开关，让这里能够清晰见物。<br/> “……意料之中的事。”<br/> 坐于沙发前的古辛斯基放下手中的酒杯。<br/> 这支“波尔多”是里鹏庄园特有的的黑樱桃口味，由于法国沿海地区的失守，大量难民内迁，连带着这些经典、古老的酒庄也开始难产起来，让它的价格飙升，古辛斯基也是托人费了好大劲才弄到手的。<br/> 他本想在一个特别的、喜庆的日子里开来给自己增添欢心，却没想到自己要在如此艰难的日子中拿来填补心底的恐惧和愤怒。<br/> “第35装甲师呢？”<br/> “他们的态度摇摆不定，中部军区向东的影响力十分有限，就算让古考夫去主持大局，最有可能是导致他们继续拖延时间，以观察局势变化。”汇报的男人背着手，动作板直，但阴郁的情绪肉眼可见。<br/> “都是为自己的利益而动。”<br/> 古辛斯基又抬起酒杯，手指微微颤抖。<br/> 连他最喜欢的摩卡香气都无法抹平潜意识对那个红色巨人的恐惧。<br/> 他掌握了北联媒体这么多年，尽全力压制各种跟布尔什维克、苏共有关纪念活动的报道，也往教务部塞钱修改教科书，就是为了防止手下的人被激起关于那个可怖“帝国”的记忆。<br/> “通古斯的事情没瞒住，我们的人在攻击开始前撤出了一部分，这些人把陷落的情报带出来了，但剩下的，据说在舰娘的心灵感应下，全部遇害了。”<br/> “……”<br/> 并没有纠正“遇害”这个词，古辛斯基尽管不愿意相信舰娘会亲手杀人，但掌握她们的可是人类，当无数国家高层最担忧的事情发生时，他们才惊骇的发现，自己所准备的手段居然拿对方全无办法。<br/> “最近有人越境吗？”<br/> “我不敢保证……”<br/> “看来再艰难些，这里也会变得不安全。”<br/> 收到革命爆发消息的第一天，他便逃到了以色列来，远程指挥着国内由他扶持的军队高官和媒体人员。<br/> 只有这个地方能够给予他温暖的庇护，在他看来，尽管意识形态相同，西方国家还是一点都靠不住。<br/> 古辛斯基有些凄凉地摘下眼镜，放在桌上：<br/> “……弗里德曼呢？”<br/> “他就在莫斯科，但并没有被抓起来，我们的人靠不过去，目前不知道是约谈了，还是新苏联跟他早就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他的私人银行账户虽然被冻结，目前也只是被冻结而已——”<br/> “这不对劲，以他们对待别列佐夫的态度来说，对待弗里德曼又太过仁慈……”<br/> “有可能是他以放弃大部分资产为代价，向新苏联上贡了。”<br/> “……”<br/> 上贡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在古辛斯基的脑内备选列表中。<br/> 苏联就是一头喂不饱的恶熊——<br/> 而他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在这头巨熊尸体浇灌的肥沃农田上肆意跳舞的事实，只认为如今所得都是他打拼来的。<br/> 说他有“打拼”也没错，但看现在，投机跟越线的报应来得如此之迅速，且势不可挡，和之前他分离国有媒体，成立私军的龌龊行事……关系密切。<br/> “叶卡捷琳堡必须守住。”<br/> “……恕我直言，老板，我们没有对抗舰娘的手段……常规武器根本没用。”<br/> 而在远程核打击都失效的情况下，基本上别想威胁到那不讲理的认知护盾——更何况这位助理没有那个胆子提议使用核武器。<br/> 似乎从一开始，这场内战就进行了核封印。<br/> “常规军队不行，核弹也不能远程打击……那把核弹定点引爆的话……”<br/> 古辛斯基并不是军事科班出身，但他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力经常跟军队打交道，也会想出某些听上去“非常聪明”的点子。<br/> “想要苏联退缩是不可能了，我们只有威胁他们，让他们维持如今的占领区，不要寸进——”<br/> “……老板，您还没有失去一切。”助理被古辛斯基的发言给吓到了。<br/> 他一背的冷汗，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以另一种漆黑符号的形式，留在北联的历史轨迹中。<br/>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威慑手段。”<br/> 古辛斯基呢喃了一会儿，目光深沉：<br/> “我当不起那个罪人，只能寄希望于拖延一下。”<br/> “如果他们不听警告……”<br/> “那就只能放弃了。我们可能一辈子都得待在以色列——这件事情结束以后，我的国内资产肯定会被那些鲨鱼给撕咬殆尽。”<br/> “去西班牙呢？”<br/> 按照现在这个指挥官的战略目标，他大概率在整合国内力量后，是会继续西进的。<br/> 古辛斯基没有回答。<br/> 他想起了自己在贝加尔湖畔的别墅，和煦的风吹来，松针的香气跟烤马哈鱼肥美的脂肪碳香，一切都是那么惬意。<br/> ……<br/> “克里姆林……同志……”<br/> 终于见到大克的日本代表跟大克握手后，喉头鼓动了一下。<br/> “石川先生，不用强迫自己，我会说日语。”克里姆林制止了代表用蹩脚的俄语跟自己交流。<br/> 好家伙，这俄语，感觉有波兰游击队那味儿了。<br/> “……哦……”<br/> 有些矮胖的研究代表慌乱地整了整身形，看上去居然有些傻乎乎的，甚至称得上“可爱”。<br/> 无害又充满知识，这就是大克对他表现在外部的思维的评价。<br/> 没有利用自己的灵能能力去读对方的深层意识——大克还是遵守着人类社会的基本礼仪，因为对方毫无疑问是自己人。<br/> “您的日语好熟练啊。”对方马上夸奖道。<br/> 这可能是这个背了一堆赞美之词的代表唯一一句发自真心的夸赞。<br/> “……不用寒暄了，你告诉我需要怎么配合你就好。”<br/> 大克知道，自己不借助布里提供的矫正设备，奔放地用俄语的发音方式去诠释日语，只会让对方生出一种——“这水平至少是个佐官”的想法来。<br/> “正在进行设备调试，测试十点整正式开始，抱歉，需要您多等一会儿了。”<br/> 而不敢保证大克到底是在客套还是真的务实，对方连着对他鞠了三躬，才小跑着向设备搭建的临时架子跑去。<br/> 过分的礼貌也是大克对日本文化感到无奈的地方之一——连一个不谙世事的研究员都客套到这个程度，甚至可以说有点病态了。<br/> 但相比他们原本军部的某些赌徒特质，这些习惯无伤大雅，他也不想去纠正。<br/> 汗然之际，大克的目光瞥向自己并不算熟悉的这座新城镇，觉得和自己青年初期了解的莫斯科远郊真的有很大区别。<br/> 雪白的高楼覆着防腐蚀，防辐射的镀层，汇集全国的财力，将最为先进漂亮的一面展现于他眼前……虽然是北联的钱造的，但现在已然属于苏维埃了。<br/> ——列乌托夫的研究设施都保存完好，且时刻处于欢迎新项目入驻的状态，这不应该感谢寡头，而是应该感谢人类那永无止境的求知欲和“自尊心”——无数军人，研究者在卧薪尝胆，潜心工作的同时，也期待着于海上正面战胜塞壬的那一天。<br/> “我们从未服输。”<br/> 大克的脑内响起一个声音：<br/> “自从这里的设施都改成了军用研究设施以后，城市的氛围就变得有些冷硬，但不可否认，这里仍是全俄罗斯，乃至全苏联，汇聚了最多人才的地方。”<br/> 见大克的目光重新落回周遭的设备和研究楼上，苏联号在他的右手边，切断了私人通讯请求，直接开口解释道。<br/> “你以前经常来这个地方吗？”大克盘着双臂——这里禁烟，哪怕是在室外也一样，因此他罕见地压下了烟瘾，改用口香糖来缓解压力。<br/> 事实上也没啥太大压力——倒是欧根和火奴鲁鲁今天大概会很有压力，至少十二点之前是不可能在正式场合看到她们人的。<br/> “说不上经常，但修养期有在这里住过一个月，刚成为实战船的时候我也经常来这边，一边训练一边配合实验。”苏联淡淡地解释着，又投来不算好奇的目光：<br/> “克里姆林同志觉得如何？是座适合长期驻扎的城市吗？”<br/> “有了短途超空间跳跃技术，我们的驻扎地可以选得更靠内陆——这地方是个不错的区块，距离莫斯科也近。”<br/> 大克点点头：“而且人才够多，跟他们交流也有助于提升自己。”<br/> “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待在克宫。”苏联号并没有挖苦大克的意思，她只是希望大克能长期坐镇首都，因为他把关的东西，就没有一件不让她满意的。<br/> “如果不能亲自体验这些高精尖的技术，就会错过很多将其运用在战场上的机会。”<br/> 大克听出了苏联的意思：“我跟你一样，在身为统帅之前，也是一个战士。”<br/> “哦？克里姆林同志是这么看我的吗？”<br/> 苏联银涟般的眸子中泛起几分认同：“……我知道，太过看重自身战士的身份，不利于团结同志们，也不利于稳定，但看第一届代表们的表现，或许之前你的担忧不会成真了，我也能继续在海上驰骋。”<br/> “只是暂时的。”<br/> 大克却摇摇头：“有些人对苏联的忠诚并不是因为我们掌握了正确的理念，只是因为我们更强罢了。”<br/> 说到这儿，他从裤兜里掏出没舍得马上扔掉的包装纸，把嚼过的口香糖吐了进去，再丢进垃圾桶。<br/> 这颇为节俭干净的细微表现，也让瞩目于他的苏联心生好感。<br/> “还需要让这些人明白，我们是因为掌握了正确的理念，才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而不是反着来。”<br/> “听上去还真是个艰巨的任务。”<br/> 苏联口中说着艰难，却点点头：“……我会对得起我的舰名，那些新加入的铁血和重樱的同伴……我会努力把她们变成同志。”<br/> “很高兴你能有如此觉悟，苏联同志——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和生存环境，但既然你已经站在了制高点上，我还是希望你好好运用这股优势。”<br/> 大克闻言，浑身生出一阵踏实感——<br/> 终于啊！！终于有个人愿意扛起这个重担了！虽然尼米也有帮忙宣传，物色同志，但舰长同志她的威严并不足以说服大多数“大船”。<br/> 虽然听上去有些真实，但在这个依然以强弱、吨位排辈论资的环境中，舰长同志对那些战列航母的影响力几乎为零，只能带着驱逐舰跟潜艇们玩玩。<br/> 但是苏联号亲自加入这个行列就不一样了，首先她是阵营领袖，其次她的口径足够“劝说”一大批不羁的重型船尝试了解布尔什维克。<br/> ……等等，这不是说还是得先靠力量来说服对方么？<br/> 大克随后一怔，沉思片刻，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现在这个特殊时期，不满足让人民群众看清楚先有理论再有力量的条件——<br/> 说到底，两个世界还是多有不同的，当然，他也寄希望于这个所谓的“信息时代”，能多出一些慧眼识珠的人，明晰他们军力的真正源头。<br/> “指挥官同志！”<br/> 当大克又开始陷入脑内的马克思主义小课堂时，Z-23的呼唤将他突然惊醒。<br/> “这是U81的入党申请书！”只见尼米绷着板直的身子给大克递来一份文件——<br/> 红格纸上满是德文。<br/> “……入党申请书？”<br/> 大克一愣：“等下，U81？”<br/> 他在纸张和Z-23那略显紧张的小脸上来回扫视。<br/> “你确定？”<br/> “……嗯！虽然有的地方我帮她进行过修改了——”<br/> “有多少地方？”<br/> “也，也不多，大概三十多处吧……主要是一些用词上的问题，整体逻辑肯定是通顺的……”<br/> Z-23已经开始鼻尖冒汗了。<br/> 她感觉壮汉那过于严肃的眼神把她带回了南太平洋的小岛上。<br/> “……先让她加入共青团……等什么时候她能完全自己写一份申请书，再由舰长同志你去亲自考核吧。”<br/> 就在Z-23快要被压垮的瞬间，大克却一整严肃的表情，笑道——<br/> “跟在海上的情况不同，而且U81同志对我们的了解还不够多，我觉得还是先让她把所有马克思理论课上完，再批准这份申请吧。”<br/> 从舰龄的角度考虑，U81早就成年了，但从掌握的理论知识及志向的角度考虑，她还不足以入党。<br/> 虽然称几乎所有同伴为同志，但这个称呼其实是一种尊称。<br/> “……诶？亲自考核？”<br/> Z-23又是一愣。<br/> “没错，舰长同志，你已经是能在宣誓大会上做总结的组织负责人了。”<br/> 大克拍了拍她的肩膀。<br/> “？？？”无论是苏联，还是Z-23，脑袋都差点高速旋转着进入量子传输态，从地球表面飞到宇宙的另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