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么。”<br/> 跟斯佩进行秘密视频通话的俾斯麦捏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后，摇摇头。<br/>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就算把塞壬清理出西岸，也不代表我们跟皇家能负担得起连续战争，更何况远离本土的话，我们的影响力十分有限——”<br/> 跟英国佬不一样，铁血战舰的远航适应性不是很强，加上西欧地区局势刚刚稳定，现在扩大战线的代价极度昂贵。<br/> 国内的罢工活动越发频繁，即使是那些对“德意志”的表意非常看重的，还算有点国家观念的新资本们，在她接连的失败以后，也有点输不起了。<br/> 至于老容克……呵呵……<br/> “而且，我们不可能持有联盟指挥权——最高权力肯定是会流向那个男人。”<br/> 她看得十分清楚——三分之一铁血的骨干，全盛的重樱舰队和极圈舰队，二百多艘战舰的总指挥……怎么说这个联盟头子的名号也落不到铁血身上。<br/> “克里姆林指挥官只是给我们听一下他结盟的目标，并不是说一定要打。”斯佩以为俾斯麦打算掐死这个话题，赶忙补充。<br/> “但这个目标需要数年的时间去实现，我们现在还是只能把目光放在近处。”<br/> 俾斯麦并不是只能看到眼前的好处，她要想将掠夺的资源的反哺本土，同时减少和皇家继续交恶的可能，目光也只能投放在更南边。<br/> “除非我们能说服那些容克资本还有海军部的家伙支持我们，顶着生产压力前往非洲或者南极。”<br/> 俾斯麦对于区划的价值判断非常简单明了——资源点，只要有资源点就是值得夺取的区域，已经失联许久的非洲，能够满足容克对生产资料的需求，哪怕是荒芜的南极洲，也有着大片的待开发的自动工厂，无人海域上，还飘着无数可以充实舰队的好东西。<br/> 但是他们有那个远见支持自己远征吗？<br/> 俾斯麦沉默了足足五分钟，这五分钟内，斯佩一直耐心地在等待。<br/> 她不想逼俾斯麦，但今天在苏联看到的一切实在是让她艳羡到不行了——香肠，咖啡，不是只供给舰娘，虽然供应有点困难，但市民们凭借北联印发的旧卢布，在新苏联依然能买到这些曾经被故意限量的商品，而提尔比茨负责的那部分改革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再过上几个月，商业乱象就会拨上正轨。<br/> 在铁血，可没有这个环境给提子发挥，只能说她遇到了一个和她互相成就的好男人……还有好政权。<br/> 斯佩或许不够有政治头脑，但她不傻，明白就算把此时的提子劝回国内，相似的改革也会因铁血贵族资本的阻挠而难以实施。<br/> “……如果我们把布尔什维克引入铁血呢？”也不知道怎么的，斯佩说出了一个在俾斯麦听来非常扯淡的提议：<br/> “布尔什维克安抚工人，要不代表罢工民众逼迫容克妥协一下，或许我们就可以出海了？”<br/> “……你是想要做21世纪的威廉皮克？”<br/> 俾斯麦眼角肉眼可见地跳了跳：<br/> “太想当然了，布尔什维克跟容克不可能共存的，引入他们只会在我们发动对外战争之前学俄罗斯一样来场内战——”<br/> “但是苏联已经打赢了。”<br/> “……斯佩，你怎么会有这种危险的想法？”俾斯麦终于觉得不对劲了。<br/> “今天克里姆林指挥官一脸震惊地问我为什么容克还会存在……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br/> 斯佩把脸埋在围巾中——熟人面前也不需要讲究那么多了：“我们的体制确实臃肿，用太多的资源填补了那些并不能从事生产的贵族的胃口。”<br/> “但他们是集结人力的必要前提。”俾斯麦继续道。<br/> “那苏联为什么不需要这个前提呢？”<br/> “他们沿用了不少之前北联的班底，你今天到底参观了些什么？”<br/> 俾斯麦语调也逐渐发重。<br/> “因为苏联的行政效率更高，生活更好，你不是说过吗，一切高效的东西都值得学习——”斯佩仿佛没看出俾斯麦那见鬼般的眼神。<br/> “……我是说过。”<br/> 俾斯麦强行冷静下来，撩了一把自己秀丽的金发，大方地承认：“但我没有那个能力改变目前铁血的情况，这些容克很难动。”<br/> “我们动不了，让苏联人动不就行了吗？”斯佩一脸天真地说道。<br/> 话又绕回去了。<br/> 俾斯麦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个空泡音，但啥也没说。<br/> 她甚至以为斯佩被调包了，或者被大克洗脑了。<br/> 这倒是冤枉克里姆林了，别说洗脑了，他下午跑到莫斯科河上跟布里一起琢磨怎么把仲裁者送他的礼物安装在舰体上，又把顾问同志拉过来干正事儿，连监视人员都没继续安排。<br/> “你肯定是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br/> 俾斯麦到底还是足够冷静，她敏锐的政治嗅觉终于远远地品出了斯佩这趟见闻的重要性。<br/> “嗯……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带我参观克里姆林宫的是一艘一型塞壬主力舰。”斯佩点点头。<br/> “塞壬……主力舰？”<br/> 俾斯麦又捏起下巴：“原来传闻是真的……那你有没有看出来他是否被塞壬傀儡了？”<br/> “没有，不仅没有被控制，他还婚了观察者。”<br/> “……”<br/> 哦豁。<br/> 这下俾斯麦完全明白了斯佩为何一脸傻白甜地来催促她引入苏联的思想和政策了——甚至是引入指导。<br/> 能够对塞壬一视同仁，首先得是一个很有包容心的政权，政策也一定很开明，而保证麾下舰娘跟塞壬不会撕逼，武力还得过得去。<br/> 掌握了这么多资源的布尔什维克，确实非常适合拿来逼迫容克们作出改变，但想要利用也得小心点——她们真想借刀杀人的话，首先对方得在铁血政治诉求，还得有个比较合适的名头，再加上足够的利益，同时做得足够隐蔽。<br/> “你的意思是，交给他们来办？”<br/> 俾斯麦眼神诡异起来。<br/>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作为备选方案吧。<br/> 她毕竟是俾斯麦号战列舰，又不是那个名字里带冯的家族骄傲，对于容克，她的归属感有那么一点点，但那些家伙扯后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的忍耐也是有限的。<br/> 毕竟她是为国家效命，而不是家族和个人。<br/> “最初我们的计划之一便是让苏联帮我们解决东欧的隐患，如果给克里姆林一个理由……”<br/> 她想到了什么，又自顾自摇摇头：“还是不行，我们不能让苏联人完全主导，但至少那些容克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财富，就必须正视我们的提议——你干的不错，斯佩。”<br/> “对你有帮助就好。”<br/> “格奈森瑙已经在路上了，同行的还有皇家的使团，我们还没有恢复同盟关系，如果条件合适，时机成熟，或许莫斯科一站，就能解决困扰了我们十多年的分歧——”<br/> 俾斯麦松了口气般地扶着桌子：“……唯一一个合格的指挥官……呵，虽然从情感上说，我很想亲自去见见他，但为了大局，我还不能对他表现出太多的善意。”<br/> “大局？”<br/> “为了大家都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尼米已经在他的身边找到了位置，可我们的其他姐妹呢？”<br/> 俾斯麦抿着薄唇：“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证以后铁血在他心中不可替代的位置——”<br/> ……我觉得这种担忧是多余的。<br/> 之前有看到某个“塔尖女王”环着臂，无意识露出戴着钻戒的手指的场景，斯佩如此腹诽。<br/> 讲道理新苏联的计划经济委员会会长还是提子呢——<br/> ……<br/> 结束了视频通话后，俾斯麦目光落到旁边操作电脑的科隆身上。<br/> “有监听痕迹吗？”<br/> “没有，非常干净。”后者推了推眼镜。<br/> 虽然布里的技术代差能把人类黑到找不着北，但想要在警惕心拉满的舰娘身边安监听器，是个非常困难的活计，因此，俾斯麦倒也相信科隆的判断。<br/> 他们真的给了斯佩外交保密权，连这种民用通讯都不动手脚，也让俾斯麦感到几分可惜的同时，有种国家主权被尊重的微妙快乐——<br/> “其实我还挺想把刚才的肺腑之言说给那位指挥官听听。”俾斯麦叹息道，仿佛不监听就是大克的损失一样。<br/> “如果你是说让他帮忙组织工人的话，他多半是会答应的，如果是让他组织军队入侵铁血的话，他绝对举双手赞成，还会把你的名字刻在纪念币上。”<br/> 科隆合上电脑，同时也不知道是挖苦还是叙述事实似地说了几句难听的话：“以后您就是‘苏联英雄’俾斯麦了——”<br/> “……说的不是那些事儿。我们不会去当铁血的罪人，就算他真的打到柏林来，也跟我们这些舰娘没关系，记住了吗？”俾斯麦又敲了敲桌子。<br/> 她觉得最近的失败也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自己在舰队内的威信。<br/> “我只是开玩笑而已。”科隆又抬了抬眼镜。<br/> “你开玩笑的水平还不如柯尼斯堡。”但考虑到科隆其实没什么恶意——俾斯麦再次露出笑容——<br/> 她心情挺不错的，一方面有西线压力骤减的关系，一方面是看到同盟有望成立，出于对曾经自己头铁的感慨，她真心希望能够弥补犯下的过错，而不是去追逐虚无缥缈的“铁血荣光”了——<br/> 不，对这段时间经历了许多的她来说，可能军容强力一点，维持姐妹们不要再战沉，就已经能算是重铸铁血荣光。<br/> “莱比锡那边情况怎么样？”<br/> “一切顺利，打捞工作也在进行着。”<br/> “打捞资料也要给莫斯科一份。”<br/> “哦？这么快就要展现诚意了？”<br/> “是下饵，按我的分析，克里姆林若是知道我们拿到了‘外敌’的样本，肯定会想方设法挤过来，我们就以此为由，促使他对付国内的那些老头子们。”<br/> 俾斯麦倒是真有几分驱狼吞虎的意思——但很可惜，大克是熊，而容克的体量对比洗牌后的新苏联，充其量算是熊掌上的沙丁鱼，根本没有可比性。<br/> 俾斯麦，作为一位掌权者，真的非常有自知之明，也正是这段时间亲人一个个离她而去，才让她重新审视自己，而大克重新建出铁血战舰，则给了她一个修补关系的机会——被重建的大部分舰娘，由于他的某些加成，是没有失去记忆的！<br/> 所以她决定多给那男人一些甜头。<br/> “但是真叫他动容克的话……会不会用力过猛？比如真的打过来或者组织工人武装……”<br/> 科隆很喜欢读书，她当然也是读过苏联历史的，历史上苏联的崛起多有着德国人的影子混杂其中，无论是在经济方面还是军事方面，甚至包括思想方面，德国人都帮了大忙……虽然……苏联强大得过头了，跟他们帮忙的初衷不太相符……<br/> 如今克里姆林在铁血舰队的帮助下起家，又反过来影响铁血……历史果然是枚车轮……各种意义上。<br/> “那就是人类自己的事情了。我是不会动陆军的‘蛋糕’的。”<br/> 俾斯麦无比绝情地冷笑一声。<br/> “……今晚的宴会怎么对付？肯定还是会问你对新苏联的看法和后续的制裁手段——”<br/> “制裁？”<br/> 俾斯麦一扬下巴，似是不屑，真切地露出几分冷冽来——这个时候，她才跟历史上的那位铁血领袖的形象有些许重合。<br/> “他们有能力制裁新苏联吗？越过布列斯特要塞？我们跟新苏联有什么经济上的来往吗？东欧有哪个国家听我们的话？”<br/> 一连几个灵魂拷问，把铁血陆上的尴尬现状全都吐了出来，搞得科隆都浑身不自在了。<br/> “他们应该感谢波兰还在——至少不会从边境突然冒出来一堆挥舞着板凳的白罗斯人，把他们的脑袋给敲扁。”<br/> 俾斯麦舒了口气：<br/> “我现在打了胜仗，有理由高傲，就让他们恶意揣度去吧。”<br/> 她同时在心中补充——<br/> 兴许沙恩霍斯特还会说几句好听，鼓励一下士气的话，让其中某些人……最后这段旅程走得自在一些。”<br/> 毕竟，他都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不顺从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