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片狼藉的实验室撤离，大克亲自拎起那绑着肃正魔方的推车拖链，将其带到了外面的空地上。<br/> 然后抹了抹鼻头的血迹，就那么开始带着火气捣鼓起对方来。<br/> “……指挥官这是在干什么？”欧根和齐柏林面面相觑：<br/> “精神波动挺稳定的，但是他……”<br/> 最后还是尼米鼓起勇气往异常愤怒的大克身前一凑：“指挥官同志！有新的任务需要我们配合吗？”<br/> “……我不知道。”<br/> 然而正处在气头上的克里姆林摇了摇头：“我他妈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干些什么，按照常理，我应该去质问某些东西到底在搞什么飞机，但它干的所有破事儿都是为了延续人类文明，所以我也没有立场去怼它——”<br/> “……主机又做了什么吗？”尼米小心翼翼，而贝法也沉默中选择聆听大克的苦恼，而不是未见事情全貌便出言安慰。<br/> “它做了很多——唉。”<br/> 大克烦躁地挠了挠头发：“那些余烬残部的指挥官……可能真的是我。肃正存储的资料里也有相关的记录，我曾经率领她们跟肃正作战，并最终失败了。”<br/> “啊？？”<br/> 尼米发出了一阵惊呼，接着心里没来由地失落了一些：“那就是说……指挥官同志您……在遇到我之前……？”<br/> “有些难以解释……赫米忒，塞壬拥有模仿某个人的人格、经历和记忆制造出人工智能的科技吗？”<br/> “类似的技术我们是有的，但做不到像从魔方中诞生自我心智的舰娘和塞壬这么完美。”<br/> 隐者点头道，随后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对大克投以诡异的注视：<br/> “……该不会主机拷贝了一份你的人格，拿去做实验了吧？”<br/> “……没错，主机是复制了我的意识……利用我的理念、个性还有信仰，制作了一个单独的心智模型……并将这个复杂的AI设定成了余烬的指挥官。”<br/> 大克面色阴郁地抚摸着肃正的魔方。<br/> 从这悬浮的方正晶体内部，他再也感受不到敌意，反而是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亲近，但这无法让他的烦恼得到任何解脱。<br/> “那种事情……做得到么？”欧根听了都放下了自己玩世不恭的态度，一阵严肃：<br/> “指挥官的……心智模型？”<br/> “它并不存在实体，最开始只是一段数据，但靠着对我的行为分析，主机投入了一部分泽洛尘，似乎让他具备了自我意识，也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只是没有肉体而已。”<br/> 大克尽量让自己的话听上去不那么晦涩，好在肃正的智库记下的东西一直很清晰，也方便了他了解事情真相，更方便他为姑娘们解惑。<br/> “最开始，实验一切顺利，在正确的理念和信仰加持下，那个心智模型聚集起了一批舰队并对深空发起冲击。”<br/> 大克仍有一部分精神沉浸在舰队大决战的宏大记忆中：<br/> “但心智模型的灵能防护十分脆弱，也吃了没有实体的亏。在对抗肃正的正面战场上，虽然余烬战舰们表现极佳……但那个以我为原型的AI指挥官被肃正给斩首了、捣碎了，用一种类似刹停塞壬AI的方式。”<br/> 他顿了顿，叹息道：“本该胜利的战争，却因为指挥系统的瘫痪一下子溃散了……真是……”<br/> 他猛地敲了一下肃正的魔方：“愚蠢！”<br/> “……嘤。”<br/> 肃正魔方好像有些委屈地将自己的“呼吸灯”打开，以抗议大克的暴力举动，但大克完全对它没有一点怜悯，因为余烬残编产生的黑历史，虽然有主机一部分责任，但究其根源，都得怪在这些侵略者头上。<br/> “但是海伦娜小姐说她们狭义上讲是未来人——”尼米眼睛里开始转圈。<br/> 发过火以后，大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沧桑了很多，对尼米的问题也开始兴趣缺缺：<br/> “我们处在同一时间轴上。余烬舰队并不来自未来，相反，她们对我来说，是过去的人……只不过主观上讲，我和她们相处的时光……是那个AI推演出的，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这大概就是她们所说的狭义上的未来……”<br/> 肃正智库的高速信息流，让大克用几分钟的时间学到了寻常人需要四五年才能吃透的理论。<br/> 现在他也很有那个不讲人话的味儿了：<br/> “我的心智模型，启用得比我本人更早一点——或许我早就被征召来此了，但主机并没有选择马上唤醒我，而是想要用类似我的AI来取代我，因为AI对它来说更好控制。”<br/> 能够理解，不敢苟同，这就是大克对主机行为的想法。<br/> “呵，但方便它控制的AI，同样会被肃正轻松反制，因为那些铁疙瘩本身就是高等人工智能的一种，它们玩了上万年，上千万年的东西怎么可能比我们生疏呢？”<br/> 想到自己被主机放置PLAY了那么多年，甚至在昏睡中都不知道自己战友已经逝去的消息，大克的愤懑就再次增长起来。<br/> “想不到是这样……海伦娜小姐她们一定很想见见现在的指挥官吧……”贝法也不由得叹息一声。<br/> 她深深地感受到了大克被利用的愤怒和无奈，这种事情换谁都无法接受吧——被另一个自己取代什么的，还好最终那个心智模型炸了，也变相证明了克里姆林的独一无二和“正统性”。<br/> 复制人的思维方式和信仰，制作电脑以进行实验，并催生悲剧——现在还只是AI，那么以后大克的克隆人、仿生人都有可能出现……甚至不用以后，很可能有别的实验场已经开启了类似的实验。<br/> 只要能够找到延续文明的一缕希望，主机将无所不用其极，这便是它冰冷的本质。<br/> “她们失去了那个人工智能的领导，损失惨重，流离失所。但在主机的透露下，又‘机缘巧合’地找到了我本人所处的坐标，最终计划了那场袭击——想要见识一下有别于AI的，真正的克里姆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br/> 大克干脆找了处花坛坐下，双手抵着额头：<br/> “……看起来我已经得到了主机的认可，因为如果主机不认可我的话，余烬根本找不来这里，她们的悲惨生活还要继续下去——妈的，我根本不需要这种认可。”<br/> “……那余烬的那些……同志们？是愿意归入您麾下咯？”<br/> Z-23的关注点从来都是相对积极一些的。<br/> “……”<br/> 之前挟持你就是为了试探我啊，舰长同志，现在想来，那些塞壬俘虏到底会不会被点化都只能算个添头，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让余烬的姑娘们看到我的各种行为举止。<br/> 如果我的反应稍微慢一点，或者在和零号盒子开战前有那么一丝犹豫的话，我就会损失掉我这些“老部下”的信任。<br/> 这些话大克只能放在肚子里转悠一下，哪怕抱怨多到要溢出来，他也只能皱着眉，整个人好像要迈过三十大关了一样杵在那里，精气神都有点抬不起来。<br/> 苏卡，这种感觉就好像某个混账以他的形象和名义在外做恶，然后苦主还把账全算到他的头上了一样，活脱脱一背锅的。<br/> 不过……尼米的积极思维是可取的，往好了想，他应该能获得一批余烬舰艇的指挥权——前提是对方的考验已经结束了。<br/> 只是可惜了——对这些姑娘们来说相当宝贵的……和指挥官共同作战的记忆，都是虚幻的，大克本人可一点都不记得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他做过的事情。<br/> 明明没有和对方相处过，却又被对方套上了不该属于他的某种愧疚和责任心……现在的壮汉就处在如此别扭的一种状态下。<br/> “要主动联系余烬吗？”<br/> 见男人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欧根识趣地提出要揽下些活：<br/> “最近在港区也没什么事好做，我们可以帮忙调查——”<br/> “她们会主动联系我的，欧根同志你先把你的书看完，我再给你派任务。”<br/> 大克头也不抬：“现在……先让我静一下，抱歉，今天我恐怕是没法工作了……我怕出差错。”<br/> “……”<br/> 姑娘们彼此看了看，都很有默契地给大克留下了一点私人空间。<br/> 哪怕是尼米，这时候也只能不舍地离开大克身边。<br/> 但仿佛是跟善解人意的舰娘们对着干一样，赫米忒还留在原地，站在大克的左手边。<br/> “你没听到吗，我需要自己思考一阵。”<br/> 大克语气也没那么友善了，接连不断的，短时间流过的庞大信息流内对他认知的冲刷导致他现在相当暴躁和恍惚。<br/> “我只是想帮你回收这个肃正的子单元而已，拿去研究是个不错的选择。”<br/> “开玩笑！创造你们的魔方跟这玩意儿几乎是同一种东西——主机那里类似的战利品一掏一大把，还逆向研究个什么劲？”<br/> 大克摆了摆手：“这东西我留着有用——它现在已经脱离了肃正主核心的控制……或许可以丢进建造机里看看能建出什么东西来，也可以留着看看能不能让它的自我意识更强烈一点，毕竟是融合了泽洛尘的特殊个体。”<br/> 克里姆林讨厌肃正，可这个有独立意识的单元就好像“仇人之后”一样，仇恨留在了上一代，后代虽然需要赎罪，但仇恨的继承在逐渐淡化，他也能把这家伙当成不那么讨喜的研究对象，而不是必须消灭的敌人。<br/> ……现在大克对主机的不信任已经升至顶峰，说什么也不会把这个重要的研究素材交给主机。<br/> 仿佛对大克的态度感到安心，肃正魔方十分人性化地向他靠近，但被男人无情地一巴掌拍了回去，又进入了刚刚那种委屈巴巴的状态。<br/>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也好，其实你的选择已经挺不感性的了。”<br/> 赫米忒摇了摇头：“主机不是你的敌人，既然它所策划的一切代替你的实验都以失败告终，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稳住它，让它明白满足你的合理需求就能踏向胜利，而不是跟它决裂，让它重新启用别的替代你的实验方案。”<br/> “啊，我知道，我只是不爽而已，你不用劝我了，该干嘛干嘛去吧。”<br/> “……”<br/> 赫米忒深深地看了一眼心情低落的大克，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克明明对她态度很差，她还是感到心安。<br/> 或许是因为他对那些跟他没有实际羁绊的余烬姑娘同样抱有责任感的关系吧，这种男人是最值得投入感情的。<br/> 待赫米忒也离开后，大克目光落在安安静静十分乖巧的肃正魔方上：“你是我的意识和肃正的意识结合后诞生出来的……或许也继承了一些泽洛族的情感？”<br/> 魔方却转了一下身子，表示大克对它的理解有些错误。<br/> “……原来如此，本质是过滤掉‘摧毁一切接近30级奇点的文明’的协议后，残留的原生协议……我把你具有攻击性的那一部分协议给剔除了吗？”<br/> 但是相对的，肃正纯粹的、对一切生命的杀意也导致大克的情绪在一段时间内暴躁了许多，他们算是互相影响了，灵能的对接伴随着种种风险，好在大克更换了舰体后，精神强度得到了补正，这次是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了对抗，才没有被冲刷成无情的电脑一样的思维。<br/> “为什么要摧毁接近30级奇点的文明——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文明？”<br/> 【不知道，但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本地记录中最接近30级奇点的文明是29级的泽洛——他们最终灭亡了，原因未知，只有部分星区蛰伏的肃正侦测到过他们打过内战，或许在达到30级奇点的同时他们也不可逆地走上了灭亡之路，并给宇宙带去了巨大灾难。】<br/> “……”听了这个无害化的肃正在灵能网络中的回答，大克稍微放松了一点。<br/> 虽然听不太懂，但他也知道了自己这结合了肃正、泽洛科技的身体和精神，要比自己想象的更牛逼一点。<br/> 不过说起来，这肃正干的活听上去居然有点魔怔环保人的意思——因为有人破坏了宇宙的自然环境，所以就要杀死所有人以保证宇宙的延续？<br/> 真是高尚到不可理喻的协议。<br/> 大克虽然是个远视主义者，但同时也是个俗人，他首先要保证人类的延续和强大，至于宇宙会不会爆炸，那就是人类达到所谓30级奇点之后才要考虑的事情了，到时候说不定他早就被火化装盒，照片贴在新生代的教科书里了——那还关他屁事，他又不是真的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