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乌托夫已经开始挂霜,莫斯科也是。<br/> 冬将军正在有条不紊地走进俄罗斯的领土。<br/> 虽然已经凉了下来,但跟大克记忆中的大地不同,近年的苏*联各河流湖泊冻结的速度都较慢,和全球变暖的大环境有关。<br/> 就是在这种要冷不冷的状态下,大克甚至能赶在封冻之前去莫斯科河钓上一整天的鱼。<br/> 当然,不只是为了放松而钓鱼,还有招待贵宾的意思——<br/> “Bonjour,指挥官先生。”<br/> 身着蓝白金三色教廷风战裙,戴胸甲,如法兰西胸甲骑兵般的骑士少女朝着大克垂钓的背影微微欠身。<br/> 引她来此的谢菲似乎是抱有敌意般地在她的胸甲和被大腿绷出大片透明肉色的黑丝上投注目光,但最后还是没有发作,端着盘子去拿酒水甜点了。<br/> 早在美国议会对黎塞留的去留开始争论之前,骑士小姐便踏上了前往苏*联的旅途,水路转火车,刻意拖延时间等待会面的好时机,终于在大克从月面归来的第二天,刚好卡点见到了这位帮法国争取了自由独立的男人。<br/> 想来也真是讽刺,标榜自由的白鹰被国会掣肘无法为盟友的独立和自由出力,但被西方国家宣传为强权和霸道的布尔什维克居然向法国伸出了援手。<br/> 虽然这不是没有代价的,但比起已经得到的,黎塞留跟路易九世认为她们的付出可称作微不足道。<br/> 而身为大主教的代言人,路易九世多次警醒自己,绝不能对这位恩人失了礼数。<br/> 同时对方也是一位强大的灵能者,这对鸢尾来说更具特殊意义,他便是先知,是神钦定的引路人。<br/> 如她所想的那般,这位先知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并没有立刻转身,而是问道:“……嗯?居然在这个时间……路易同志,你会钓鱼吗?”<br/> 虽然省略了她名字中属于卡佩王朝典范君主的决定性数字,但路易九世明白,克里姆林这样的人对法兰西的王室、朝代并无任何敬意,同时对方高高凌驾于世俗之上,对自己愿意用这么亲切的称呼已经实属难得。<br/> 她便忽略了大克言语里的一丝疑惑。<br/> “不敢说是擅长,但这片河流的主人邀请我的话,我便愿意尝试看看。”<br/> 这是她在来到前做的功课中所有得体回答的一段,绝对合乎礼数。<br/> “莫斯科河属苏*维*埃国家所有,而我也不是以国家元首的名义邀请你的。”<br/> 大克毕竟早已听惯了舰娘们各种过于封建的辞藻组合,对路易九世的答复已经带上了几分随意和无奈。<br/> “……算了,帮我个忙,把网里的鱼都收上来吧,我们准备烧烤。”<br/> “……是。”<br/> 感觉到大克兴致不高,路易九世也不敢怠慢,面上严肃地弯下腰去解那网子。<br/> 而大克就这么顺手掏出小刀,把刚刚捞上岸的鱼剖开,在河边现场放血刮肚。<br/> 那熟练的处理手法看得路易九世一愣一愣的,虽然早就得到情报说对方并不是一位过惯富贵生活的人,也不以高位自居,但亲手下厨什么的,还是太出乎意料了。<br/> 不出一分钟,大克就把鲑鱼收拾干净——按理说冬季三文鱼们早就过了产卵期,应该去海洋肥育了,留下的也只是些不怎么产肉的,但气候的变化也影响到了这些倒霉的回流鱼,这才让它们扑上了俄罗斯人的餐桌。<br/> “过来。”<br/> 穿好鱼肉的大克朝旁边趴在岸边的红色魔方招了招手,而对方也好像忠犬一般屁颠屁颠地漂浮到大克身边,接着打开了自己结晶体的散热区。<br/> 高速的人工思维依托金属和结晶会产生远超人脑的热量,肃正魔方的周边可以说是非常温暖,而它的散热模块刚刚好跟烤炉的温度差不多。<br/> 大克就这样坐着马扎,把曾经穷凶极恶的肃正AI当成了烧烤架子,进一步增加了路易九世的疑惑。<br/> 虽然她不知道这就是大克打下来的飞船本体,但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不凡——为什么这么高级的东西要拿来做烧烤架子?<br/> “它还在‘服刑’,等什么时候我觉得差不多了,再考虑让它恢复自由。”<br/> 听似毫无深意的一句话,都让路易九世思考了许久,她以为这是大克的暗示,想要提醒自由鸢尾即使离开了非洲,重新影响到法兰西的政坛,也不能忘记向舰队国际献上忠诚,否则大克有能力把她们再关回去——<br/> 但大克真的只是觉得肃正魔方的各种方便功能对他生活帮助还挺大的,另外,自己烤出来的鱼就是要比女仆队烤出来的好吃——<br/> “尝尝?”<br/> 这时候谢菲也拿着酒水回来了,却被大克拉着坐在了一旁的马扎上,塞了一根烤串,只能挤着一双死鱼眼看着手里脂肪丰富的鱼肉,又看看对面同样搞不清楚状况的路易九世,啃了一口——<br/> 而路易九世试图让自己的坐姿和吃相好看一点,但她每每并拢双腿就会让整个人更加别扭,看着跟健美操压腿一样,甚至让人能一窥裙底,最后只好跟谢菲一样毫无顾忌地据蹲在马扎上,动作跟雅观沾不上边。<br/> ……但美女即使耍流氓也是美女,路易用自己的姿色诠释了这一真理。<br/> 于是法国人和英国人,无懈可击的国王和屑到爆炸的女仆,都岔着双腿蹲在马扎上啃烤鱼,那场面别提有多诡异了。<br/> 另一方面讲,这种身份、地位差距极大,却并无优待偏袒的赴宴组合,才是大克构筑这种会面方式的真实意图。<br/> 路易九世也大致明白了男人的目的,显得十分顺从,她跟谢菲也没什么私怨,至少面上不会太难堪。<br/> “味道很好。”<br/> 满嘴爆汁和恰到好处的烫嘴让吃惯了法式大餐的骑士少女发出真心的称赞——她并不知道魔方的散热模块是怎么烤出一股炭香来的,但不妨碍她觉得好吃。<br/> 跟自家法餐厨子比起来,另有风味,是一种市井气的美食。<br/> 或许也有向自己传达一层要逐渐开始由奢入俭,拥抱民众的意思吧。<br/> “好吃就行,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个季节的莫斯科河钓上来三文鱼。”<br/> 大克放下钎子嘬了一口格瓦斯:“一路辛苦了……不过,就算你大老远跑过来,我们该谈的东西也早就谈好了,没什么可以补充的条款……”<br/> 他一如既往的直白:<br/> “黎塞留坚持派你过来的意思是……想要你做人质?”<br/> “不,大主教只是希望我亲眼来看,看你的国度究竟是迦南,还是索多玛。”<br/> 路易九世轻轻扶胸,语调神圣,抑扬顿挫,听得大克十分别扭,就好像她在念圣经。<br/> “那你一路观察下来觉得如何?”<br/> “……虽不及迦南,亦可算是人间罕有之盛世。”<br/> 从黑海进入联盟领土,骑士小姐看到了许多复工和接受国家救济性调配的工人,他们不一定是在家乡工作的,有的跨越了数千里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但生产工作的热情比之北联末期的改善是肉眼可见的,比美国和英国更是强到不知哪儿去了:<br/> “若是指挥官有办法在法兰西复刻此等盛世之景,我手中之枪,任凭驱使。”<br/> “你应该先回一趟国去看看敦刻尔克的情况,跟这里比也差不多。”<br/> 大克不以为然。<br/> 他相信只要能看到光明的前途,无论是什么人都会重燃对生活的热忱,而他给法国的资源不说是最好吧,也能说得上是尽心了。<br/> 新修建的港口虽然是给舰队国际服务的,但也切实拉动了法国沿岸的经济,还解决了很多就业问题,在不进行战争的情况下,该处还能胜任复合型港口的职责,比以前法国的开发更好,更合理。<br/> “谢谢。故土的情况我已知晓,但无论是维希还是世俗权力的拥趸者,都不会愿意看到我们教廷立刻重新合一。”<br/> 路易九世摇摇头:“我出现在本土,会让那些人神经紧张的。”<br/> “也是,你考虑得很周到,但有时候对付那些还存有幻想的守旧势力,就该表现出一种不在乎的态度,这样他们才会怕你。”<br/> 大克若有所指。<br/> 路易九世稍稍偏头,随后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br/> 她觉得大克说的没错,归国谈判后,最先反对的不是铁血也不是白鹰的家伙,而是自己家里那些不洁、亵渎者。或许他们已经习惯了在铁血的管制下捞钱,连换个环境捞钱的勇气都丧失了。<br/> “俾斯麦小姐是否已经提出过异议?”<br/> “她知道无论怎么反对都没有用,所以放弃了提出意见。”<br/> 大克依然是十分轻松的表情——毕竟比起天上那些让他这种大神经都能浑身抖三抖的,动不动炸个球灭个族的大事儿,地球上的政治变局就好像过家家一样友善、平和。<br/> “在给盟友添堵这方面,无论是重樱还是不列颠的同志都是深有心得的,他们的代表也为你们的复国出了很多力,记得等回国以后找时间谢谢她们。”<br/> 说这话的时候大克忍不住笑了出来,但路易九世并不觉得这话好笑。<br/> 真的如传言和资料一般是位口无遮拦的领袖……这样也好,之前对他话语的揣度都可以推翻了,大概率是没有什么不好的暗示。<br/> 见过非洲宪兵团团长和驻地管事那虚伪的嘴脸之后,路易九世觉得和大克说话虽然有点危险,但至少心情上要轻松很多。<br/> 而且对方由内而外地渗出一股廉洁的气息,只有那种一分钱都没有贪墨的,一点好处都没有为自己谋取的人才能散出这么干净的味道,放在人类社会里,甚至有些梦幻。<br/> 当然,骑士姬选择性忽略了对方身上数十种混合香水的味道,毕竟,就算舰娘是高级生物,那也是生物……可以理解。<br/> 加上大克那目不斜视的样子,自己之前按住裙摆的举动倒是有点度君子之腹了……他不见得瞧得上自己的美色。<br/> 路易思考的时候,大克也让魔方把散热模块收起来了,重新变成了方正的形态,但它一幅意犹未尽的迟缓样子,似乎是在享受烤三文鱼滴下来的那几缕油水。<br/> 这让大克意识到对方是真的在灵能连接的时候沾染上了一些人类的喜好,也跟自己高度同步。<br/> 于是他把剩下的那串烤鱼奖励给了魔方。<br/> 这东西居然真的变出了一副类似粉碎机一样的嘴,把烤鱼给搅拌碎了送进核心去,还发出一阵满足的灵能通讯。<br/> 越发觉得自己是养了个宠物而不是在观察劳改犯的大克非常无语。<br/> 而见大克宁可跟魔方玩,也不想跟自己说两句话,谢菲瘪着嘴起身准备去刷盘子,但大克在她临走前把她拉住了,非常隐蔽地往她的手里塞了个东西。<br/> 谢菲瞪大了眼睛,臭脸瞬间舒展开来,整个人晕乎乎轻飘飘地,脚步虚浮,脸上带着迷之红晕,一步三回头地以嗔怪似的眼神瞥两眼大克,似乎在怪罪大克为什么不说两句情话再给这种好东西——<br/> 那个英国间谍来时是没有戴首饰的,但她离开时右手指节上亮晶晶的反光让路易九世一阵恍惚。<br/> 合着今天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怪不得指挥官会面地点选得这么随意。<br/> 终于,从入境到现在,一直保持着冷脸的冰山美人露出了略有些尴尬的神色。<br/> “抱歉,路易同志,我早就答应跟谢菲同志契约了,日程也必须是在今天,而你也正好过来……给你放行的是欧根同志吧?”<br/> “嗯?嗯,我还以为是铁血要给我一个下马威才用内部规制把欧根放在您身边的——但她意外的好说话……核对身份之后就放行了。”<br/> “那就对了,她那是想要害你,或者说是想要看我笑话。”大克揉了揉头发,一脸便秘。<br/> “???”<br/> “具体情况我不多谈了,等你跟那个女人处久了,就会知道她肚子里装了多少坏水。”<br/> 他哧了一声:“知道我心情稍微好点了就马上给我添堵是吧,看来作业还是不够多,呵呵呵。”<br/> 不知为何,路易看到大克那凶猛如恶鬼的笑容后,生出了把自己十字枪竖在身前以抵抗邪魔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