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际的大舞台上，能量才是永恒的普世货币——这是肃正魔方告诉他的、站在更高视点上的“真理”。<br/> 以智库中的4级奇点文明为例子，他们的自动工厂只要有能源就可以吐出一切生活必需品，解构物质并重组不算是什么尖端科技，难的是怎么获得庞大的能源去供给物质转化。<br/> 而物质转化的效率越高，获取能量的手段越离谱，就代表着更高的奇点等级。<br/> 按照它提供的资料，肃正的一座净化主机核心便代表着一个至少11级的格式塔型文明，并且是非常偏向于战争特化的那种，没有任何消费品、娱乐和文化产业的损耗，也不需要维持部队士气。<br/> 甚至战争机器——连星舰这种大型复合工业产品都能够做到自动化生产，可以说是非常的夸张。<br/> 大克已经窥见了这真理的一角，因此开始变得节俭起来，能用飞的绝对不折跃，太浪费“钱”了。<br/> 一想到自己之前发动莫斯科战役的时候烧掉了三分之一个月球，他的心就在滴血。<br/> 另外，他在听过魔方的自白后，也有些不能理解为啥11级的奇点文明敢去找29级奇点泽洛的麻烦，而魔方给出的答案也很光棍——主核心在发现泽洛活动迹象之后确实管不了，试探性进攻就被打出了屎，好在泽洛族自己把自己玩死了，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代王，肃正协议对一众罕有达到4级奇点的“史前小朋友”那是真的降维打击。<br/> “人类的文明等级大概是多少？”<br/> “塞壬主机所代表的文明大概就是3级奇点，但架不住分布太过广泛，全宇宙播种而且净化不干净。”<br/> “听上去还挺弱的。”<br/> “那是因为你的视角已经抬高了，你一直站在泽洛的肩膀上看世界。”<br/> 魔方吐槽道：“如泽洛这样对后人十分慷慨的先驱者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在宇宙的大基数上，获得前人文明传承的个体本就少见，能得到接近极限奇点馈赠的个体目前我们也只观察到了你一个。”<br/> “但是我的家乡——”<br/> “我说的是我这个分支所观察到的，而且你家乡被净化的那些传承个体跟我无关，我一直沉在湖底睡觉。”<br/> 精通人性后，肃正魔方具有了区分个体和集体的自主意识，并能很好地表达出自己被裹挟的无奈，这让大克跟它对话轻松了很多。<br/> 它学会了推卸责任后表现出的求生欲，也听得大克直乐。<br/> “马上到地方了，你先去仓库待机吧，我不希望你出现在那个塞壬面前引发什么变故。”<br/> 而魔方十分乖巧地把自己锁了起来——比起长久的沉眠，只是几个小时的等待而已，对它这种跨越了时间长河的存在并不算无聊。<br/> 登舰前大克从每个阵营都拎了一个代表出来，考虑到零身份的特殊性，也该让她们知道联盟还有这么一位独立于主机之外的潜在盟友。<br/> 顺便把刚刚到位的路易九世也邀请上了，这让她感觉自己的国家被充分尊重了，面上虽然没有表示，其实十分满意。<br/> 大克把她跟阿布鲁齐安排在了同一间水兵宿舍里——两个多少有点身份的女人刚见面就开始聊信仰的问题，因为路易九世虽然隶属于法国教廷，但她的原教籍在罗马，在一些原则问题上其实是偏向罗马派的，可以说是把“八百多年的亲善”贯彻至今。<br/> 对“圣徒”好感大增，可惜阿布鲁齐已经为撒丁的威光奉献了全身，连信仰也在大克出现之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开始担心克里姆林会强硬要求自己，还有自由鸢尾的同僚放弃信仰：<br/> “……也许神并不是我们典籍里所记载的形象，主的话语也被别有用心的人扭曲过，但克里姆林指挥官曾经向让巴尔展示过自己理解中的神，这让她公开声明脱离教籍——我很好奇，究竟是受到了多么强烈的冲击才会让她质疑自己以往的信仰。”<br/> 但看路易九世的样子，她好像早就有了准备：<br/> “或许答案就在圣遗物之中。”<br/> “你是说……”<br/> “指挥官从圣遗物中取出了超越时代的科技……不妨往这方面想，这会是主对我们的提点和赐福吗？而能够取出馈赠的指挥官……”<br/> “但他否定了自己现世神的身份。也拒绝皈依天主。”<br/> 正是因为见过大克，也有着自己的评判标准，所以阿布鲁齐跟让巴尔不同，最开始便非常坚定地认为大克不会是什么超脱的存在。<br/> 她反而比一些最接近大克的舰娘看得更透彻。<br/> “我以前认为虔诚的信仰不该任由他人定义和解释，但经典需要人为解读，以达成世俗的目的——在一些人眼中，文艺复兴已经被证明是人类对神旨意的正确理解，或许在这一时期，我们将有幸见证第二次正确的理解，指挥官信与不信皆无所谓，他便在那里。”<br/> “……你更加开明了，路易。”阿布鲁齐找不到别的形容词来形容突然有些陌生的路易。<br/> “在非洲生活的这段时间，面对彼岸的种种变故，我确觉得物质和信仰缺一不可，既然指挥官帮我们补足了物质，或许对信仰的解释，我应该出一份力。”路易九世嗟叹似地低下头，鼻尖依旧挺翘，但似乎已没有了无条件的自信和骄傲。<br/> “……”阿布鲁齐听闻后，干巴巴地张了张嘴。<br/> 这个“完美怪物”是打算像东正教对斯大林那样，给克里姆林封圣吗？<br/> 考虑到克里姆林那质朴的愿望是要福泽整个人类族群，称他为圣也不是不可以——<br/> 但这样的话，政治的意味就太浓了，以路易九世对“洁净信仰”的追求，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吗？这会让她洁净的虔诚名声蒙尘啊！黎塞留又是怎么想的？会乐意支持她吗？<br/> 阿布鲁齐感觉自己正处在一个危险的漩涡中，稍有不慎就会被搅碎。<br/> 就在她怕话题逐渐往不可控方向发展的时候，大克的通告声从扩音器里冒出。<br/> “本舰即将入水，请带好随身物品，限制武器，有序依次离舰。请注意，会面场所驻扎的塞壬均不是敌军，不要炮口相向，重复——”<br/> 不需要大克提醒，一段时间的互相了解跟合作后，阵营代表们对塞壬高层的敌意已经消匿了不少，尤其是站在大克身边时，她们会产生一种本能思维，认为对面的塞壬看在大克砂锅大拳头的面子上，都不会对她们动手动脚的，充满了一种安心的氛围。<br/> 可惜的是，这种安心的氛围在走出甲板，看到岛上恭候多时的，那位周身苍白如雪，散发着精灵似气息的少女后，瞬间蒸发了。<br/> “……啊，原来是那只大水母！”<br/> 听到某个舰娘的惊呼，陪在大克身边的天城捏着伞的手稍稍僵硬了一点，新泽西则直接把自己的“兔齿”露了出来，好像打算用光洁的前门牙威慑一下对方。早就被知会了会面对象的可畏，也还是咬了咬下唇，感觉整个人都在迈出大克的灵能护盾之后，被对方的威压给压制得浑身战栗起来。<br/> 所有舰娘里面也只有尼米能够保持平常心，因为她的灵能水平是在场舰娘里最强的，感受不到“零”的敌意，自然就不会怕。<br/> 这时缩在自己上司旁边的观察者小姐则兴奋地朝大克投去一个嘲讽似的眼神，仿佛在说，让你少带点儿无关人士过来，怎么样，现在要打起来了吧？<br/> 大克手往后压了压，给了所有姑娘们一个冷静的眼神，清了清嗓子，用洪亮但不会显得太过霸气的声线征求对方的意见：“观察者零——或者叫你织梦者同志，可以这样称呼吗？”<br/> “那么我便称呼你为拉夫里年科先生，可以吗？”漂浮着的，如精灵般苍白的少女远远地向大克释放着双目中的蓝光。<br/> 白色的短发发帘遮住上半张脸，但随着她偏头的动作微微散开，眼底的灵能线条也好像随风摇晃起来。<br/> 接着她一半潜在水中，一半依托岛屿地形的巨大舰装稍稍向上伸展，水母形态的大帽头扬起，触须状的机械臂将她身上如棉被般厚实，但完全遮挡不住光洁大腿的衣物捋平，看上去好像是调整了一下坐姿。<br/> 只是这么随意的动作，都好像引得周围的海潮翻涌，退去的海水在牵引的波涛中回流，把更上边的沙滩打湿，苍白的少女舒展优美的形体，配合颇有视觉冲击力的巨大舰装，在太阳的余晖中展现着暴力又优雅的美感，就好像一头刚刚苏醒的华丽怪兽。<br/> 她是一个强大的灵能个体，比其他仲裁机关舰艇更强大。<br/> “当然。”大克应答后，心底叹息一声：<br/> 既然家乡熟悉的人都不在了，那么保密的必要也就没有了——代号是祖国对他的一种期许，但他并不排斥别人强调他的个人身份，因为他如今已经和苏*维*埃合为一体，也是它的唯一见证者……和践行者。<br/> 从舰艏跳下，大克手动牵着自己舰体的固定索，在塞壬面前一百米处插下，待拍掉手上的细沙之后，他才有功夫欣赏这略显熟悉的海景。<br/> 就好像故事的一个轮回般，经历风雨的男人被千锤百炼后，却又回到了起始点，对着过往的种种唏嘘。<br/> 他身边的尼米也露出了恍惚的神色，不过这种怀念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他们的注意力便投回了零身上。<br/> “织梦者同志，我如约来此和你会面——我的目的很简单，主机的指导太过脱离实际，也缺乏对人性的考虑，这样下去很可能会引出祸端，我希望获得你这样长期行走、观察实践的实干派高级塞壬的协助，不仅是为了平衡它的权力，也是为了更好地将全人类导向团结。”<br/> “……我已经帮过你很多次了，拉夫里年科先生。”<br/> 织梦者的声音跟她的形象一样空灵，还透着一丝孩童般的俏皮，但仔细听的话，又会感觉她的声音是多种年龄段女性的嗓音复合而成：“仲裁机关三人的投诚，也有我的协助在，这已经是对主机策略平衡的结果。”<br/> 这位号称观察者“原型舰”的元老级塞壬缓缓地并拢双腿，涂着黑指甲油的脚趾同样白皙得过分，也很吸睛：<br/> “我的目标和主机相似但不相同，主机为了让人类具有抵抗外敌和天灾的力量不择手段，而我负责修正人类历史进程上的错误——你的到来让我的工作变得十分轻松，所以这些服务都是免费的。”<br/> 她的话语有些俏皮，可配上那张好似幽兰的，可爱又缺乏表情的脸，加上灵能的保护，让大克拿捏不准她的真实想法。<br/> 是说，靠近了以后大克才发现，她身上那棉被一样的衣物居然不是用来遮蔽肌肤的，而是一条大衣状的披肩……仿佛是为了衬托下面纤细的骨骼和形体，衣物的配饰也设计得十分巨大，让少女的可爱程度更上一层楼。<br/> 只能说，怪不得沿海地区总有些邪教徒因为塞壬姣好的面容而对她们心生好感。<br/> “也就是说，你承认马克思列宁思想的指引作用了？”<br/> “只是承认你整合资源、人力的手段和魄力，但并不是只有这一条道路可以走。不同的实验世界中，也有不同体制的人类达成了大一统，包括你看不起的封建体制。”织梦者淡淡道。<br/> “我猜到了，但他们应该失败了吧？”大克依旧淡定，他认为如征服者那样或大选帝候那样的帝国主义者，就算能够通过绝对的实力和强权把全世界人类的力量暂时整合，也不可能像自己这样将工业集体化的力量运用到极致，这是一种主义自信。<br/> “事实上布尔什维克也失败过一次，就在你的复制品人格被格式化以后——但在那之前，他已经组织过舰队向肃正发起过冲击并差点取胜。”<br/> 织梦者越发向大克靠近：<br/> “那场失败的实验也提供了相当喜人的数据和一种可能性。”<br/> “……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是因为‘我’的劳什子模拟人格已经让你们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才紧急将我本人唤醒，也没打算强行控制我？”<br/> 大克嗤笑一声：“把我当成工具——真有你们的。”<br/> 如果是祖国这么做他会觉得光荣，但塞壬这么做只会让他不爽，就算调节过心态，这种不爽也会延续很久。<br/> “……看来你的灵能帮你洞察到了真相。没错，机器掌控的虚拟人格虽然不会抹杀人类的可能性，但因为少了复杂的人脑跟人体作为凭依，反而更容易被入侵消灭——最后被证明是失败的进化理念。我们感激你的模拟人格所作出的牺牲，所以把他的那一份功劳也算在你的身上。”<br/> 织梦者淡淡道：“我谨代表观察者派系向你保证，类似的实验不会再有了，至少不会再针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