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了织梦者话里的一点点暗示，大克皱了下眉，但很快舒展开来。<br/> 主机绝对还有什么后手以平衡自己这个极有可能失控的棋子——如果它真的是个理智大于感性的合格棋手，就不可能把一切胜利的希望，毫无保留地押注在一枚棋子上。<br/> 尽管很不爽，但大克能够理解——这就是世间万物皆在自主运行的表现，无论是唯我论，还是由他来主导历史进程的想法，都是不可取的。<br/> 世界上优秀的人何其多，他只是其中一个罢了。<br/> 这让他重新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还活着”这件事，而不是沉浸在一片英雄主义和莺莺燕燕的幻梦之中，因为生活就是这样，总要向现实妥协的，只不过每个人妥协的程度不同。<br/>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br/> 放心个屁。<br/> 虽然如此回答着织梦者，大克的眼底还是透着浓浓的要搞事的情绪。<br/> “……你和你昔日余烬的同僚们见过面了吗？”<br/> 织梦者也没有天真地认为大克会对自己的口头承诺放心，她只可以在职能的范围内影响主机，又不是事事都可以左右，她是个搞情报的情报头子，负责的是“审判者”计划的进行，对于跟大克相关的“化身”计划，只能说有心参与但手不够长。<br/> “还没有，但我的舰长同志和她们接触过了。”<br/> “按照我们取得的情报判断，余烬应该是认同了你，你可以做好接收她们部队的准备，不过要注意，现在你接收那些元化舰艇，会导致主机对天帕岚斯方的军力支持稍稍偏斜。”<br/> 谈了一会儿，零见大克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便基于自己的情报网，给了两个非常有用的建议：“兵对兵将对将，否则就会出现仲裁者舰体对双方低配战舰的倾碾情况，主机也一定是希望以这种形式进行战争的……不要搭载太多的舰娘，放飞她们，信任她们，让她们用自己本来的方式去战斗吧——”<br/> “呵，我正有此意，也不需要一支下凡的天军帮我作战，等尘埃落定，再接收也不迟。”<br/> 大克点点头，想起了列乌托夫的最新灵能应用成果——那或许是能帮他的军队在“扛线”方面不输鹰派的最好出路。<br/> 要知道塞壬最擅长的就是用庞大的量产型基数去恶心人。<br/> 而克里姆林号一拖三，打主C的时代也要结束了，之后将是人类群星闪耀的时代！<br/> “……看起来你已经冷静了不少，那么我这里还有一条比较遗憾的消息需要告诉你。”<br/> 然而织梦者就好像不希望大克继续散发自己的豪情壮志一般，织梦者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br/> 虽然冰冷，也有些小恶魔般想要看人为难的意思，但那毕竟是个笑容，连旁边的观察者看了上司的笑容都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表现得十分之夸张。<br/> “为了对你抢走她一型精英部队的行动进行制裁，天帕岚斯好好地了解了一下人类的政局和联盟关系，打算放弃只强攻美国东海岸的计划，战略改为从印度洋及大西洋东侧入手，打东海岸只是顺道的。”<br/> “……啊。”<br/> 大克下意识点点头，虽然这很符合逻辑，但看旁边观察者突然游移起来的视线，这里面肯定有猫腻：<br/> “是你提供的情报让她改变了对进攻方向的排布吧？”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了织梦者。<br/> “……我只是个情报人员，啊，或许应该说是“塞壬情报科的科长”——前线军官要我手里的资料，我没有权利不给或者说不知道。”<br/> 捞着“大棉被”一样的披肩把玩了一会儿，织梦者缓缓道：“相信拉夫里年科先生会体谅我的难处。”<br/> “……是啊，大家都是要吃饭的。”<br/> 大克沉默片刻后，讥讽道：“所以你也喜欢玩双面间谍那一套吗？”<br/> 男人说话的时候，观察者眼观鼻鼻观心，最后捏着自己手上的钻戒，不知道在想什么。<br/> “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下去，无论是人还是塞壬，都要倾尽全力。”<br/> 织梦者没有正面回答大克的意思。<br/> “我就当你默认好了，想要的情报我会从你这换的——就算你是两头下注也一样……希望价格公道。”大克叹息一声。<br/> 谈到这个时候，其实大克拉拢零完全偏向自己的计划已经失败了。<br/> 身为最初的“观察者原型舰”，她吃过的盐比大克啃过的面包都多，自然是不会做出那种果断站队的行为的，就好像英国和美国都要等到斯大林攻势发动之后再考虑霸王行动一样，谁赢她才站到那一边去。<br/> 更不用说天帕岚斯是她名义上的战友，主机身为领袖，或许是个无血无泪的混蛋，不值得维护，所以在对抗主机的时候她会给予大克一些情报支持，但帮大克去把天帕岚斯揍得头破血流这种背叛朋友的行为，她是绝对不会干的。<br/> “不用哦，你对我下属的特别关照已经算提前付款了，直到你成功或者失败，都可以从我这里提取你想要的资料。”<br/> 这个不似外表那般可爱，实际成熟得过分的少女满足地眯着眼睛：“就当是为你们随礼了。”<br/> “……”<br/> 大克嘴角抽了抽，因为他看到观察者的脸肉眼可见地僵硬并灰白了起来。<br/>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原来也会害怕上司啊，多新鲜呐。<br/> “既然已经得到了此行的答案，拉夫里年科先生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东西吗？我知无不言。”<br/> “天帕岚斯是否曾经跟我复制人格率领的舰队交战过？”<br/> “她会出现在这里，正是因为你的模拟人格击败过她，那个女人的自尊心，以及对复仇的渴望，可是十分强烈的。”<br/> 大克点点头，又看向尼米，尼米正有些苦恼着，因为织梦者的答复证明了她灵能失控所产生的“过去视”真的很准确。<br/> “有些事情你们早就获得了答案，通过灵能读取情报的手段在灿如星海的文明中，也是十分高级高效的。但要小心，强大的灵能也会引来一些危险的窥探，以及，你将能够出入一些危险的‘地方’，不要陷进去了。”织梦者语调依旧空灵，说出来的话也很空泛。<br/> “我不喜欢打哑谜。”<br/> 闻言大克沉声道。<br/> “不是故意说你听不懂的话，而是只有当你强大到足以‘飞升’的时候，你才会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即使是塞壬，也无法找到合适的词汇去形容飞升后的灵能者进入的那片世界……或者说，区域？”织梦者对大克意外的很有耐心，比起长久的守望和等待，这种跟其他个体产生交集的时间，或许显得弥足珍贵吧。<br/> “……飞升。”<br/> 大克琢磨着这个特别的词。<br/> 他曾在许多跟先驱者有关的记载中看到过这个词，它可以指代一种文明进化的方向行至巅峰，也可以指代强大程度超脱世俗公理。<br/> 比如泽洛，身为先驱者，他们毫无疑问在灵能的领域达到了飞升。<br/> “——织梦者同志，你认为你距离灵能达到飞升的领域还有多长时间？”大克随后凝视着对方那氤氲着大股蓝光，十分浓郁如同浮动着雾气的双眼。<br/> 眼前的原型舰，身为灵能者，应该比自己更加强大，这是大克的“判断”。<br/> “……飞升并不是一个个体的事情，因为个体的力量是有限的。”<br/> 织梦者静静地享受着大克的注视，两人都在逸散着精神力的双眼就好像同类一般，在血统和身体构成上他们毫无联系，但在精神上，他们可以达成许多血亲都不能做到的互相感应：“无论布尔什维克的思想最终是否能脱颖而出，它的核心思想我都不得不认同——个人的力量永远比不上集体的力量……例如灵能飞升，必须是整个族群和文明的集体灵能都超过某一水平之后才能达到，你我再强，都只是集体中的一枚螺栓。”<br/> “我大致了解了。”<br/> 大克深吸一口气：“本来我没想到要问这个附加问题的，感谢你的一并解答，现在看来我们的合作虽然受阻，但还是有机会更上一层楼的，毕竟苏*联正在进行的改革跟你的目的并不冲突。”<br/> “是的，在全民灵能者化的这条路上，即使是主机也不会对你进行过多干涉。”<br/> 织梦者再次笑起来，依然是那种浅笑：“你把自己手头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以此来影响整张棋盘——也让所有棋手生不出毁了你或把你当成诱饵的想法。”<br/> 但她也很快收起了笑容，恢复了那种略有些困倦的神态，事实上大克觉得很难有事情让她长时间感兴趣，她平日里大概会跟观察者一样，喜欢自己制造乐子来消磨时间吧：“那么……我把你正在建造新型战舰的情报告诉天帕岚斯，应该不介意吧？就当是我为你解惑的回礼——”<br/> “请便，就算她知道了，如果主机对她的军队不进行额外补充的话，也最多就是提高警惕而已。”<br/> 大克双臂盘起来：“我可从来没打算用奇袭的方式取胜，而是要尽可能用物美价廉的战争机器填满战线。”<br/> “产能已经达到足以填充战线的程度了吗？”<br/> “这个请你自己去查吧，反正你的情报员也打入了我们内部。”<br/> 大克也生出了一分调戏观察者的坏心思，满怀恶意地看向双马尾章鱼怪。<br/> 观察者刚刚灰白无比的脸又泛红起来，掐着腕足的脚趾使劲别着，似乎试图将它给夹断。<br/> “……或许天帕岚斯命中必再有一劫吧。”<br/> 随意的交谈之间，织梦者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同僚的结局，但这又跟她刚刚表现出来的墙头草模式相悖，就很矛盾。<br/> “……来都来了，不搞个宴会什么的吗？”<br/> 大克见事情已经基本谈完了，便打算让不列颠的同志铺桌子整上俩菜。<br/> “我能够通过模拟味觉的方式体会所有人类菜肴，通过食物拉拢我是行不通的。”<br/> 然而织梦者眨眨眼：“另外，其他的感官也是，哪怕是你无往不利的主炮外交，我也没什么兴趣。”<br/> “！！”<br/> 旁边的尼米几乎是秒懂，看向织梦者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和羞愤——你怎么敢说这话的啊！<br/> “……身为知识和情报的收集者，或许你会喜欢看书，喜欢收集一些艺术作品——虽然你们的自然演化系统里有数不清的人类著作，但应该还没来得及导入新的作品。”<br/> 大克却不见尴尬的，递上了全新的“贿赂”。<br/> “我可以帮你搞到人类社会新诞生的文化瑰宝，第一时间送来。”<br/> “……你打动了我，以后就继续由观察者一号作为我们的中间人吧？”<br/> 织梦者没怎么犹豫便接受了大克的“行贿”：<br/> “……但关于我喜欢欣赏文艺作品的情报……看来你的情报人员也早就打入我们内部了。”<br/> 她用一种欣慰又带着小小揶揄的眼神看着身边坐立不安的观察者，直把她看得腕足舰装都失去了光泽，招架不住地跑到舰娘中间去躲避了。<br/> 这次那些人精似的舰娘代表们，都没有跟躲脏东西一样地躲着她，因为在某些立场上，她跟自己等人是一伙的。<br/> “这样没问题吗？”大克十分做作地露出了苦恼的表情。<br/> “明明是你把她迷得神魂颠倒的，还在乎我同意不同意？”<br/> 零语调玩味：“所有观察者舰型都是经历过许多的人间丑恶的，也亲自在人类和舰娘的队伍中蛰伏，她们喜欢看人类为自己献上趣味盎然的表演，以引导和欺骗为愉悦，比仲裁者那些脑子里长肌肉的女人难入手得多——现在居然会委身于一个男人……真是令我意外，我对你的兴趣也是从知道你契约了她之后才产生的。”<br/> “以后你会对我更感兴趣的。”<br/> 大克十分自信。<br/> “我等着，啊，前提是我不听话的小下属不吃醋。”<br/> 虽然面上附和着对方的调侃，大克敏锐的灵能却能隐隐感受到这只大型水母的真实想法——<br/> 她似乎对让下属吃自己飞醋这件事，还挺感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