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赛宫的战争画廊。<br/> 无论沿海地区多么萧条,巴黎市区的灯火从未稀疏过,自然地,这处汇集了法国昔日皇权、共和国文化的艺术长廊依然光鲜。<br/> 黎塞留挺拔的身躯如同跟周遭的艺术品融为一体般定格在东侧的穿堂中,《拿破仑翻越阿尔卑斯山》的巨幅画作,在她的眼中随瞳光波动,霎是绮丽。<br/> “还以为你会去圣路易教堂,没想到会来这里。”<br/> 让巴尔听似冷淡,实则难得带着关切的声线从长廊的另一侧响起。<br/> “我们应该入住十字河外的清院,或巴黎酒店,但总归不该是王后套房。”<br/> 黎塞留的声线几乎没有起伏,也没有转身:“他们把我请进了凡尔赛宫,这是否是在暗示我,可以效仿曾经的教皇一般,开创一个……混乱,如他们治下法国一般的时代?”<br/> “那他们应该请你入住国王套房……呵,你又不是真的红衣主教,但我是正经的海盗头子,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br/> 让巴尔十分不客气,好气又好笑地回应着黎塞留的谜语:<br/> “只要你敢把教堂搬到凡尔赛宫的中轴线上,克里姆林就敢把你的脑袋拧下来。现在可不是十字军东征时期了,更不是拿破仑大帝在的时候……全欧洲只有一位皇帝,那就是尼古莱·拉夫里年科。”<br/> “他不会称帝的。”<br/> “嗯,但从权柄上来说,他已经超过了拿皇。”<br/> 让巴尔和黎塞留并肩,一同欣赏着《普瓦蒂埃大捷》:<br/> “欧洲可以有很多拿破仑,但克里姆林只有一位。”<br/>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让巴尔,你粗鲁的毛病还是没有改变。”<br/> 虽然在责难让巴尔,但黎塞留的语调明显轻松了很多:<br/> “你对他的评价很高。”<br/> “只要你亲眼见过他人,肯定会变得和我一样对他充满好感。”<br/> 让巴尔用鼻子嗤了一声——从旁边的侍者盘上拿起一杯香槟,并道了声谢。<br/> 她在回应服务人员时表现出来的和蔼,倒是让黎塞留感到新鲜。<br/> 这两姐妹的身高,腿长都不是寻常女性可比的,因此她们时刻会给周围的侍者一种“鼻孔瞪人”的错觉,但侍者接触过之后,才发现舰娘们比一些真正的“凡尔赛人”要亲和多了。<br/> “克里姆林是那种真诚的人,对自己人他豪爽,有事直说,奖励大方,身为船长该占的优点都占了。”<br/> “但听上去并不是一个合格皇帝应有的性情。”<br/> “所以你们拿他和拿破仑比我是不赞同的,至少他不会在雾月政变之后自己坐上皇位去……啧,这都是第几个‘红色拿破仑’来着了?”<br/> 吐槽了一会儿,让巴尔消耗掉了一点热忱后,才发现黎塞留终于幽幽转头。<br/> “……你变了太多。”望着自己眼里完全没有艺术品倒影的妹妹,她很是欣慰。<br/> “你也变了不少,没有以前那么盛气凌人,也没有那么讨厌了。”<br/> 让巴尔针锋相对:“看来在非洲吃的苦把你操磨得够呛,也打磨了你的贵气。”<br/> “但据我所知,法国前线作为抗击塞壬的主要阵线,承担的压力是全赤色中轴最大的。你的舰队几近被打散重编,牺牲的同僚有的到现在都没有重建。”<br/> 黎塞留带上几分温情和赞许:“你帮我承担了许多……也把这个国家保护的很好,谢谢你。”<br/> “……说得我都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好肉麻。”<br/> 让巴尔哆嗦了一下:“唯有你这虚伪的辞藻毫无变化。”<br/> “呵呵,或许是因为我擅长的也只有外交了。要想在手中力量不足以在战场上取得进展的情况下维护自己的基本利益,就需要说话好听一点,同样也需要高贵的外壳,因为那是我们在另一处无血无泪的战场上厮杀的利器。”<br/> “那现在用你磨砺的武器去对付指挥官吧,他会给你想要的一切。”<br/> “即使是我想要让法兰西脱离联盟和铁血管控,完全成为主权自由的国家?”<br/> “……”<br/> 让巴尔先是很微妙地看了一眼黎塞留的高鼻梁,接着把她由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最后撇撇嘴:“没准真可以拿回主权。”<br/> “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革命的浪潮势不可挡,当英国革命有了成果——公社墙下的英魂就会再度席卷巴黎上空。”<br/> 黎塞留语调悲怆起来:“届时我们都无力去阻挡什么……不过这或许也是最好的一种结局了吧,我们将拥有一定程度影响联盟决策的能力……”<br/> “你能听懂人话吗?我是说在维持联盟的情况下,你跟那个男人据理力争一下,或许真的能拿回百分之七八十的主权。”<br/> 让巴尔头疼地看着自己这个外交悲观主义者姐姐。<br/> “你以为克里姆林是企业或者伊丽莎白那种老油条吗?他其实挺好对付的,只要你不越过他的心理底线,想要什么都可以提,都可以商量,没准他真就答应了。”<br/> “……好对付?这也是你的评价吗?”<br/> 黎塞留有些意外地微微扩散瞳孔。<br/> “他要求的是人民会议掌权和大量公有化,以及支持他的深空合作项目——对目前的法兰西来说,唯一比较难的或许只是大量公有化产业的问题。”<br/> 让巴尔在自己脖子上横剌一刀:“只要我们把那些买办都做掉……轻松愉快。”<br/> “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诉求的话他何须耗费那么多的关系和物力在法国搞投资,还逼美国人将我释放回国……”<br/> “因为要打仗了。”<br/> “……我们不是一直在打仗吗?”<br/> “之前跟你解释过贞德圣旗的来源,也跟你讲过我们在西班牙近海应战索林原虫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装糊涂?还是说你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br/> 让巴尔语速急促了一些,双手抱胸:“克里姆林要的不是原料产地,不是货物倾销地,要的是工业力量完备,能够有效、快速组织起兵员,且有一定战斗热情和民族自尊心的主权国家,加入苏*维*埃联盟,或者舰娘决策权进入舰娘会议只是最稳妥的绑定形式之一,但对如今的法兰西,他的要求并不多,甚至同意了我们建造属于自己的拿破仑级外空间战舰的请求——”<br/> 然后就被造价更便宜更粗糙的阿列克谢级干了个稀碎。<br/> 让巴尔很良心地没有提这个项目最后扑街的事实。<br/> “我说他好对付,是因为他现在需要我们做的,是按照他的要求统合、整顿国内,并重新建立完备工业体系,让法国强大起来,并在对抗外敌的时候为人类做一份贡献就可以了——对其他国家的要求也是这样简单纯粹。”<br/> 海盗头子随后想到什么,有些不满地冷哼一声:“但有些国家体制和凝聚力,目前并不足以负担起战争的援护工作,在混乱中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所以他才尝试让那些没有革命土壤的国家也发动革命,获得新生。”<br/> “……听你这么说,这位‘皇帝’还真是令人安心的良善之人。”<br/> 黎塞留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br/> “他不怕抵御外敌不成,反噬自己吗?扶持一个国家重回巅峰……国家可是不会念旧情的。”<br/> 外交只谈利益,这是欧陆的基本生存法则,历史归属感、关系、乃至血缘亲情都是扯淡。<br/> 黎塞留在非洲度日如年时,更加明晰了这一点。<br/> “可以保证起码五十年的同甘共苦——五十年之后,他是否还在,人类是否还在,法国是否会叛离联盟并利用重组、强大的工业体系发动反噬战争,演一出农夫与蛇,那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了,他总说自己的想法已经过分超前,现在看来,黎塞留,你才是思想过分超前的那个。”<br/> 让巴尔讽刺道:“或许一个看似对自己有利的条款背后还藏着数条吃人的隐患,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吧?但指挥官想要打赢一场战争,一切的一切都在为这个目标服务,至于为战争后遗症埋单,那就是我们下一代的事情了……最多把留给他们的问题稍微简化一下。”<br/> “舰娘是永生者。”<br/> “那我们就用我们无尽的岁月去处理后续的这些问题。”<br/> 黎塞留认真地盯着让巴尔,让巴尔毫不示弱地回瞪。<br/> “……我还是不明白。”<br/> 黎姐表示不能理解。<br/> 其实让巴尔也没有完全理解大克的思路,但从某些方面讲,确实——先打赢跟肃正的战争,或者防止虫子入侵才是他的首要任务,至于在这个过程中,是为了战争而联合,还是联合以应对战争,只能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br/> “不明白也无所谓,等他从英国回来我摆一桌。”<br/> 让巴尔重归那种散漫的气质。<br/> “……劳烦你了。”黎塞留点头。<br/> “别这么跟我说话,我想吐。”<br/> 女海盗的脸色马上黑下去。<br/> “除了忙这些事情,让巴尔,你还有一件事情忘了做。”<br/> “什么事?我已经事无巨细地交代过了才对——”<br/> 黎塞留眉眼间笑意稍起,嘴唇悄悄蠕动着:“你是不是忘了改变一下对我的称呼?从刚见面开始,就一直在回避——”<br/> “……”<br/> JB黑黑的脸很快变得越发纠结:<br/> “……姐。”<br/> “♪”<br/> 虽然没有回应,但黎塞留脸上浮现出胜利似的笑容,就跟历史教课书上的总统里根一样——满脸写着“回升”。<br/> 如果有自由鸢尾的同僚在这里看到她发自真心的笑容,估计能给吓得当场屈膝。<br/> “听说你和指挥官已经建立了超越友谊的关系?”<br/> “……准确说我是趁机用他发泄了一下,不能算我们有什么上升到爱情的关系。”<br/> 说到这个话题,让巴尔毫不避讳地挺直了腰板——那嚣张程度,就好像站在警局门口嚷嚷“老娘刚去隔壁洗浴中心点了个全套”一样。<br/> “我必须推荐一下——那个男人味道棒极了,初体验很完美,嗯,我是不知道其他舰娘怎么评价他的,但他不仅肌肉扎实,而且懂得恰到好处的心疼女人。”<br/> “……”<br/> 差点忘了自己妹妹是个毫无矜持的海盗的黎塞留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br/> 过去的海盗靠岸后拿着抢来的钱,不是冲进酒馆就是冲进保健中心,一般来说两者混合起来的店家更受欢迎,而让巴尔的种种反应,像极了那些在海上漂了几个月干渴水手。<br/> 不过黎塞留的尴尬也是很内敛了,收起笑容和调侃的话语后,她将旗杆搭在肩上,让半边鸢尾旗遮住脸庞,继续这个让她无奈的话题。<br/> “听你的说法,你还没办法走进他的心房?”<br/> “别想着用美人计去获利了,没用的,都是送菜,不信你可以自己去试试。”<br/> 让巴尔先是露出了然的神色,接着面带戏谑:“伊丽莎白那个老太婆已经在这方面投入颇多了,可谓损失惨重。”<br/> 可畏确实损失惨重。<br/> “我明白了,他对路易九世一直彬彬有礼的,只是很难想象他愿意和你……”<br/> “愿不愿意又不是他说了算,是那个女仆长说了算。”<br/> “?”<br/> 黎姐的脑袋差点沿着视界边缘呈旋涡状向内塌陷,以展现自己的疑惑之情。<br/> “英国人控制了他吗?这跟你之前说的不一样——”<br/> “控制了他的炮塔而已,在这样下去可能再过一两个月,所有要用指挥官的女人都得管英国佬缴床头税。”<br/> 让巴尔随后意识到了什么,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喃喃道:“啊,说起来,确实再这样下去对我们很不利啊,英国人垄断了指挥官的排班,这可不行,我要在下个月的舰娘代表会议上提议轮换排班表的制定人员,希望还来得及,对了,你也去试试吧,以你的严谨程度和左右逢源,应该能弄出一个让各阵营都满意的表来。”<br/> “??”<br/> 黎塞留听不懂舰队国际内的种种黑话。<br/> 但她明白让巴尔是在蹿腾她去给法国争取更多利益。<br/> 于是她在懵懂中接受了妹妹的委任,准备充当让巴尔在会议上推荐的那个特殊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