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的传票?为什么在这个时候?”<br/> 阿尔伯特爵士紧紧皱眉,盯着下属拿进来的纸片子:<br/> “打电话给检官和法官确认了吗?”<br/> “确认过了,是真的。”<br/> 进来的人点点头,目光顺势落往爵士桌上的各种文件夹:<br/> “这俩家伙是我亲自带队抓来的,按理说警方无权过问他们的去处,也没有通过法律程序起诉过,但法院还是走常规流程,找了个不知所云的‘非法集资’的理由,把那个俱乐部老板上诉了,还是公开庭审。”<br/> “听起来像是有些人为了提醒我们收敛点使的小招数,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不过那个传讯的是韦斯莱家的人,他没理由和我们作对,他说他也一头雾水。”<br/> “往后你就会明白了莱利,司法部门的大人物因为害怕军情六处有一天会把他们也逮进笼子里,会拼命地给我们使绊子,以展示自己的威望和权力——至少在他们在位的时候我们动不得他们——还以为这个吉姆没什么后台,来求情的都是些阿猫阿狗,但现在我们不得不正视他了。”<br/> “他们招了吗?”<br/> “没有,嘴很硬,我们上的刑不太猛,昨天应该延长水刑时间。说不定就招了呢?”<br/> 爵士顿了顿,无奈道地换了条腿翘着:“那就给他们收拾好,不能让陪审团知道我们动刑了,记得稍微威胁一下——”<br/> “为什么会有陪审团……这有意义吗?”<br/> “我怀疑这次的逮捕和审讯过程会被有心人放大,呈现给舰娘看。这些家伙明面上只是俱乐部的经营人,可谁都知道他们在组织地下乐团闹事……只有舰娘不知道,或者说,她们跟革命党都是一伙的,或强行视而不见。”<br/> 阿尔伯特眉眼间多有阴霾:“这次庭审专门挑了一个麻烦的日子啊。伊丽莎白和她的德国顾问肯定会拜访阿伯丁的皇家检察署,如果被她们知道这条大鱼公开庭审的消息,绝对会去旁听。”<br/> “你是怕她们对吉姆产生同情?”<br/> “她们有不同情的人吗?除了能杀塞壬,你有见过舰娘掐死过哪怕一只鹅么?”<br/> 爵士嗤笑一声。<br/> “脏活累活都我们干了,她们还要指手画脚的。也不知道是谁给她们一个稳定的大后方。”<br/> “最近对不列颠舰团的拨款变多了——要我说内阁应该把经费的三分之一拿来孝敬我们,想保住他们的座椅可不容易。”莱利也神情不满。<br/> “谁说不是呢。”<br/> 把传票丢在一边,阿尔伯特双手交叉:“据说这次一同来的还有那位汉弗莱爵士——他算是我们的远房表亲,能套套关系——帮我在‘银达令’预约阳台桌……不许少于800镑。”<br/> “放心吧,肯定给您找最好的。”莱利会意。<br/> “谈得投机的话,说不定我们也能一窥灵能者的秘密。”<br/> “伦敦的同行不是早就调查过他了吗?他干净得像一张白纸,而且对列乌托夫的培养技术没有什么详细了解,只看到了表面。”<br/> “重点不在于他是不是白纸,而是我们想往他身上写点什么。快去办吧,成了的话我也会推荐你去总局驻场,你就能摆脱每天给我端茶倒水的苦差了。”<br/> “……其实我不那么着急。”<br/> “你这家伙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特工,我就直说了吧莱利,把你调走是为了保护你。”<br/> “……好吧,舅舅。”<br/> “少矫情,快去。”<br/> ……<br/> 10号晨间,马歇尔博物馆附近。<br/> 说是公开审理,但运送嫌犯的过程还是由军情六处派人负责,无论是路线还是出发地点,都只有阿尔伯特跟他的亲信知道。<br/> 但就在这种高度保密的情况下,意外还是发生了。<br/> “……长官,方向盘锁死了……”<br/> 为了把这个“大功劳”稳稳地吃下去,防止出现变故,阿尔伯特再次亲自带队护送,用防弹越野车“运货”,而不是押运车,还挑了几处视野良好,防追踪的线路行进,把保险工作做到了极致。<br/> 但没想到这破车是最后掉链子的一环,上个月才刚刚送去检修的——<br/> “奇怪……我昨晚已经检查过了,绝对不会有问题才是。”<br/> “……莱利,保持冷静,不要减速,这条街道笔直且长,等我们开到学院入口前那一段再停车,拿枪下去检查一下。”<br/> 阿尔伯特心中咯噔一声,同时拿起对讲机对后车说道:“注意和我车保持安全距离,有故障情况需要排除。”<br/> 生活中总是会发生一些小意外,但特工的人生、工作中没有“意外”,即使最终被证实是真的意外,也必然有更加深重的内在原因需要去分析。<br/> 他怀疑是有内鬼对车辆动了手脚——出于对车辆的保护,他自然布置过一些防范,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说的就是这种情况,维护工作是两个人在轮流负责的,总不可能他们都叛变了——加上昨天的检查工作由自己的外甥亲自监督——现在他人就在车上。<br/> 刚刚的一系列反应都是出于经验判断,如果在这里立刻停车很有可能被伏击,那么他们就得赌对方没有在更前面的位置准备后手——马歇尔学院的折弯处和大门前有一条相当宽阔且视野良好的大道,他不相信对方会在人多眼杂的学院附近安排埋伏,这样包围网的一端会被他们迅速冲破,或者赌对面狗急跳墙,对车队直接发动袭击,这样还能抢回一点主动权。<br/> “长官,前面好像有人横穿马路——”<br/> 因为处在工作状态,莱利对阿尔伯特的称呼都变得疏远了一些。<br/> “……!刹车!!莱利!!他们在布置钉刺陷阱!!”<br/> 然而,看到那些人飞快地在马路中间甩开一道黑色的线条,颇有经验的爵士爆呵一声。<br/> 这些家伙果真是有备而来——<br/> “唔!!”<br/> 不能打急转来卸力,莱利只能死踩刹车,突然制动带来的庞大前倾力道触发了安全气囊——这东西虽然能保护乘客的头部,但在其弹出来的瞬间也会产生一股额外的冲击力,就好像人的鼻头和嘴唇同时挨了一老拳,把他们全都撞得晕乎乎的。<br/> “通知后备警员让他们立刻出动!”<br/> 把脑袋从气囊里拔出来的爵士迅速地掏出手枪,反身示意同样被措手不及的制动搞得歪七扭八看押人员做好战斗准备。<br/> 对方一把将眼底似有烈火外溢的吉姆给按倒在后座上,手枪上膛,打开保险。<br/> “嘭——”<br/> 就在他将吉姆压下去的不到两秒后,车窗上的防弹玻璃瞬间破碎,但玻璃碴子并没有四处飞溅,而是向着内部弯塌过来,接着他的脑袋便好像一滩从罐子里㧟出来的,糊在餐盘上的果酱,贴在了后车门上。<br/> 将特工的头打碎的弹药不仅打穿了第一面防弹玻璃,还余势不减地穿脱了车门,在地面上开了一个大洞。<br/> 反器材狙击步枪??不对!这东西口径起码要有40毫米!!<br/> “莱利!快到我这边来!!”<br/> 被同事的突然阵亡吓得大脑短路,脸上还挂着对方的头颅残片,莱利嘴唇微张,整个人都处在呆滞中,但爵士迅速地判断清楚了他的状态,推开左车门的瞬间将他拖倒,强行把外甥从驾驶席上拉了出去。<br/> “不要干呆着!对方开了一枪但没有立刻补一枪,说明他们没有找好稳吃我们的射击线或者在换弹!到装甲门的另一边去——把那天杀的也拖下来当成人质!只要拖到警署的人到了我们就能逼走对方的伏兵!!对方会劫车说明我们真的钓到大鱼了——莱利,清醒点!!”<br/> 判断是没错的,但爵士低估了革命党营救者的进攻意识。<br/> 当他试图把吉姆也从车上拉下来时,车上便叮当一阵乱想,将他压制得又趴了回去。<br/> 将自己的双腿弱点以轮胎做掩护,他试图锁定对方的位置,但混乱之间,他只能感觉火力线来自三个以上的方向,把他无死角包围了。<br/> 后车在看到他们受到袭击之后,没有立刻救援,而是迅速倒车试图逃离这片死亡区,可它的后路也被断了——街道中间横着一条折叠钉刺板,对方布置陷阱的速度,动作之麻利简直超乎想象,像是一大群训练有素的前特工,或者至少是前警员。<br/> 他们没有开火攻击后车,而是任由对方调整车头,像一只无头苍蝇般乱窜了好一阵——学院区两侧的红砖墙建筑非常古典,但再怎么古典,他们都是不可能用防弹越野撞开或者飞过去的,这座驾又不是坦克。<br/> “舅舅!!我们别管这家伙了!!快找一处重型掩体藏起来!”莱利尖叫着,声音细长如唱诗班的阉人。<br/> “你以为你现在逃跑革命党就不会管你了吗??背对敌人的枪口无异于找死!!”<br/> 爵士气急败坏,他心想自己这外甥果然不适合出外勤,就该早些下定决心,把他踢去驻警局联络室领个死薪水混吃等死——但现在已经晚了,当初给他安排工作的时候他还觉得是为了找个信得过的自己人,可现在死孩子成了他的累赘,当下又不可能一脚踢开他。<br/> “我们投降吧舅舅!!革命党应该不会宰了我们——如果他们杀了投降的军情六处探员,舆论会对他们不利的!!”<br/> 虽然慌乱,话里也带着哭腔,但莱利的逻辑意外清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br/> “投降??”<br/> “咻!!!”<br/> 步枪弹从头顶飞过去的啾鸣令阿尔伯特头皮发麻,他现在就算想要投降,也得知道对方从哪个方向来,不然真要探出头去高举双手,被对方当成还击动作当场击毙可就搞笑了。<br/> 鬼知道为什么革命党掌握的机动兵力和火力会比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公务员还要猛啊!!之前苏格兰的各种社团都是散沙——肯定是有什么人整合了那些散漫的家伙!!<br/> 不过外甥说得对,投降不失为一种选择——<br/> 这时候他需要做的是,仗着对方不伤害囚犯,只进行压制射击,攻击车体外围而不直接引爆防弹车的空档弄出一些表达服软的物件来——<br/> “莱利!快把你的毛衣脱下来!!”<br/> “为什么??这玩意儿也不是白色的!!”<br/> “叫你脱你就脱!!难道还要拿你的花裤衩当旗子使吗?有你解裤带的时间我们全都被毙了!!”<br/> 阿尔伯特拿到莱利的毛衣之后他从车门的抠手里摸出来一根甩棍,甩瓷实了以后,顶着莱利西装里那件浅棕色毛衣朝着车辆射击盲区的外面伸去。<br/> 然后不出所料地被飞过来的金属流给打飞了。<br/> “再脱一件!快!!”<br/> 无视了外甥欲哭无泪的表情,爵士强行从他身上把背心扯了下来——花花绿绿的夏威夷风格布料在车外摇曳起来——这个浪荡子的喜好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br/> 他今天已经是老脸丢进了,苟且偷生的名声是逃不了的——前提还得是能活下去。<br/> 这次他不仅举旗,还把自己跟外甥的手枪也丢出去了,示意已经没有武器可用。<br/> 经历过第一次打飞敌人的降旗的乌龙后,营救组没有再对第二件衣服开枪,这次他们迅速地冲过街道,从各处垃圾堆和店铺后门冲向趴窝的车辆。<br/> 后车也已经被搞定了,但远处不断接近的警铃声也在预示着局面将会进一步混乱,稍有不慎就会陷进去。<br/> 急促的脚步声靠近阿尔伯特,直到他确认到同样拎着手枪的来者面目后,他的眼神由不敢置信,转为青紫,最终彻底绝望。<br/> “带上VIP迅速离场,我们不要跟警察交火,记住,走图上标记过的,有拌线的下水道。”<br/> 拢着耳麦指挥现场,壮汉的手枪从头到尾都没有指着地上摊着的两个反动探员,但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br/> 跟费拉不堪的英国警察系统不一样,军情六处理应认得那个不可名状的红色怪物。<br/> “……可畏同志,稳定一下情绪,我们必须动身了。”<br/> 掐断耳麦的通讯后,戴着瓜皮帽穿着工装的男人看了一眼地上已经瘫软的两个蠢货,大步流星地逼近,并毫不犹豫地抬起鞋底,照着他们的额头一人一脚踹了过去。<br/> 咯噔一声,世界便黑了下去,但临挨踹之前,阿尔伯特的绝望便转为狂喜——他知道自己大抵是活下来了,毫无留恋和担忧地,幸福地晕了过去。